那晚之後,周野沒有再出現。
那場突如其來的風暴仿佛只是我孤獨囚禁生活中的一個詭異插曲。
但空氣中似乎殘留着某種無形的張力,提醒着我,平靜的水面下暗流從未停止涌動。
我向助理提出,想要一台電視。
助理沒有多問,第二天便將一台嶄新的壁掛電視安裝好了。
從此,看新聞,尤其是國際新聞和財經頻道,成了我每日最重要的“工作”。
我格外關注東南亞那邊的動態,任何關於勢力更迭、家族紛爭的蛛絲馬跡都不放過。
我知道這很渺茫,但這是我能獲取陸承消息的唯一可能途徑。
等待是焦灼的。
白天,我坐在窗前,一邊織着毛線,一邊聽着電視裏的聲音。
晚上,我會在燈下,用彩色的紙條細細地折星星,疊千紙鶴。
每一顆星星,每一只千紙鶴,都承載着一個無聲的祈願。
願他平安。
我織了兩條圍巾。
一條是灰藍色的,用了最柔軟溫暖的羊絨線。
這是給陸承的,想象着雲棲鎮山間的風,希望它能替他擋去些許寒意。
另一條,是大紅色的,羊毛材質,織法簡單,甚至有些笨拙。
這是記憶裏,孤兒院那個小周野最喜歡的顏色。他說紅色像火,暖和。
那時候我手笨,學了很久才勉強織出一條歪歪扭扭的紅色圍巾送他,他卻當寶貝似的,戴了一整個冬天。
如今這條,我織得仔細了很多,針腳均勻,長度也合適。
可是,織好了,我卻猶豫了。
這條圍巾,是給當年那個說“桑桑我娶你”的小男孩的。
不是給如今這個身份顯赫、心思難測、已是他人丈夫的周總的。
它該送出去嗎?送出去,又算什麼?
我將兩條圍巾疊好,放進衣櫃深處,如同藏起兩份無法言說的心事。
日子在等待和糾結中緩緩流淌。
直到一天下午,一則看似不起眼的娛樂新聞吸引了我的注意。
那是一個主打八卦的頻道,正在報道某東南亞富商家族的“秘辛”。
畫面裏出現了一張有些模糊的側臉照片,背景似乎是某個豪華酒店的宴會廳。
主持人用誇張的語氣說道:
【……據悉,這位流落在外多年的私生子近日已正式回歸家族,並被其父,也就是現任掌權人,公開確認爲第一順位繼承人!
嘖嘖,這可真是現實版的王子歸來啊!
不過,這位新晉繼承人面臨的挑戰可不小,家族內部盤根錯節,外部虎視眈眈。
聽說他那位同父異母的大姐可不是省油的燈,之前掌權的幾位叔伯也……
唉,這豪門家的飯碗,可不是那麼好端的哦!】
雖然照片模糊,報道也帶着娛樂性質,但我幾乎可以肯定,那就是陸承!
他回去了!
他真的回到了那個他曾經無比抗拒和厭惡的家族旋渦中心!
我的心瞬間揪緊。
主持人輕描淡寫的幾句話,背後隱藏的是怎樣的血雨腥風?
他孤身一人,如何應對那些豺狼虎豹?
“不是省油的燈”、“虎視眈眈”……這些詞像錘子一樣敲打着我的神經。
他平安嗎?
他……還能做回雲棲鎮的陸老師嗎?
巨大的擔憂淹沒了我。
那天晚上,我折的星星和千紙鶴格外多,直到指尖被紙張磨得生疼。
幾天後,助理照常來送物資。
我猶豫再三,還是在他放下東西準備離開時,狀似無意地開口問道:“最近……外面有沒有什麼特別的消息?比如……東南亞那邊?”
助理整理箱子的動作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他沒有看我,語氣一如既往的平穩:“秦小姐,周總吩咐過,您只需要安心住在這裏,外面的事情,不必操心。”
“我只是……”我試圖解釋,卻找不到合適的理由。
助理直起身,終於看向我,目光裏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但更多的是職業性的疏離:“秦小姐,有些渾水,蹚不得。知道得越少,對您越好。”
他的話像一盆冷水,澆滅了我心中微弱的希望。
周野顯然知道我在關注什麼,但他不允許我知道,更不會允許我介入。
我沉默地點了點頭。
助理離開後,我走到衣櫃前,拿出那條大紅色的圍巾,抱在懷裏。
毛線的觸感溫暖而柔軟,像極了記憶裏那個冬天,小男孩凍得通紅卻充滿依賴的臉。
我最終還是撥通了周野助理留給我的、那個僅限於緊急情況聯系的號碼。
電話接通了,我深吸一口氣,輕聲說:“能不能……幫我把一條圍巾,轉交給周總?”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然後回答:“好的,秦小姐。我會轉達。”
我沒有說圍巾是給誰的,也沒有說爲什麼。
就當是……還給那個記憶裏的小男孩一個溫暖的念想吧。
也或許,是我在這孤島般的囚禁中,一種無力的、試圖與外界,與過去,建立一點點微弱聯系的嚐試。
至於那條灰藍色的圍巾,我把它和折好的星星、千紙鶴放在了一起,繼續等待着那個或許永遠無法送達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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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出那條紅色圍巾後,我心裏像是卸下了一塊石頭,又像是懸起了另一塊。
我不知道周野收到後會是什麼反應,是嗤之以鼻,還是隨手扔進角落?
我告訴自己,這只是一份感謝,感謝他提供的庇護,僅此而已。
至於那份屬於童年記憶的暖意,就讓它永遠封存在過去吧。
日子依舊在寂靜中流淌。
直到幾天後的一個早晨,助理照例送來新鮮食材後,卻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刻離開,而是略帶斟酌地開口道:“秦小姐,今天天氣不錯。如果您想,可以出去走走,透透氣。”
我愣住了,幾乎以爲自己聽錯了。
“出去?”我重復了一遍,帶着難以置信的警惕。
這突如其來的“自由”,讓人不安。
“是的。”助理確認道,語氣平靜,“周總吩咐,在確保安全的前提下,您可以有適當的戶外活動時間。當然,我們會全程陪同。”
巨大的驚喜和長期壓抑後對自由的渴望,瞬間沖垮了那點疑慮。
我幾乎是迫不及待地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