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景澈的筷子,慢慢落下來,被扣在了碗上。
他本來閒適地靠在椅子上,歪着身子,半肘着頭,慢慢拉直了坐正,標準的坐姿像經過專業訓練似的。
莫名的,程曉露心裏有點點兒壓迫感。
雖然兩人都坐着,還隔着兩臂遠的大方桌子,男人占那一邊是滿打滿算的,她占這一邊兒兩袖空蕩蕩,排場都弱了一多半。
好似,談判桌兒上,她能拿出的砝碼都沒幾顆子兒。
對方只往那一坐兒,就是最可靠的存在。
杏眼兒一睜,慧光灼灼,程曉露一下起身,轉了個九十度角,坐到蕭景澈的左手側。
嗯,更靠近心髒的位置。
蕭景澈微微側眸,看着歪着腦袋沖自己咧嘴一笑的小姑娘,呼吸微微滯了一下。
“大叔,哦不,蕭大哥,你沒異議的話,我就當你默認了。”
小姑娘不僅歪頭殺萌得很,連此時討好人的話兒也說得格外嬌軟,讓人舍不得拒絕。
蕭景澈可不是沒見過世面的愣頭青,刀山火海,粉紅陷阱,從筋骨到內心都不是普通男人可以比擬的存在,但在這個清澈明媚的笑容裏,也失了片刻的神。
因爲,她和他的世界完全不同,她太純、粹了。
程曉露繼續說,“我吃飽了,你要吃不完的話,咱們打包吧!回頭注冊完了,我暫時去你家叨擾一下,這些東西正好湊一頓晚飯了。阿姨他們,應該不會介意吧?我記得你之前說,叔叔阿姨也是這家店的常客。”
姑娘一拍掌,“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
蕭景澈眸光極深,看着姑娘好幾秒,才悠悠開口,“小露同學,你確定?”
程曉露拿起公筷,給男人挑了一塊男人偏好的鍋包肉。
抬起眼,杏眸亮亮的,“確定,肯定,以及一定!”
她直勾勾看來,讓蕭景澈意識到,這孩子沒跟他開玩笑,她很認真。
蕭景澈渾身的懶散氣息也收斂起來,口氣嚴肅,“小露同學,能說說你爲什麼突然改變主意了?是因爲學校那事兒?”
程曉露看着男人滿是胡髯的面容,現在距離不遠不近,可以將男人臉部的輪廓看得清清楚楚,飽滿的天堂,豐盈挺直的山根像是精確測量過而打造的完美曲線,高顴骨線條弧度恰到好處,勾勒出一張令歲月偏愛的不老神顏。
她是對男人沒什麼概念,但是對這張臉、這副身材,是很有見識的。
她一字一句,很認真地說,“蕭大哥,我沒突然改變主意,我只是發現這是個公平交易。”
交易?!
蕭景澈直覺對這個詞,不太滿意,眉尖蹙了蹙。
程曉露看出男人的不悅神色,口氣一變,“大叔!”
她筷子一放,“你不是後悔了,不想對我負責了吧?原來,你們之前都是哄着我玩兒的啊!”
“果然,老男人的話是不能信的,這麼快就變卦了。”
“難怪網上都說,老男人的肚子裏都是油膩膩的壞水兒。”
蕭景澈叩了叩桌面,打斷,“哎,夠了啊!注意一下,公共場合。”
姑娘聲音不大,但旁桌距離也不遠,用點心都能聽到,這眼神兒頻頻地就朝他們這桌飄啊飄的。
程曉露數着花生米,小嘴一歪一歪地,“哼,還知道要臉呢!之前那三、天、三夜,做壞事兒的時候怎麼沒想過自己有丟臉的這一天?!”
蕭景澈抬手撫額,挑了塊花棗糕,精準地塞進姑娘的小嘴裏。
程曉露迅速咬下一塊,小嘴兒動得跟吃瓜子的小倉鼠似地速度,斜睨着男人,“大叔,你該不會是,不好意思吧?”
她忽地湊近小臉,明明還有很大段距離,但她身上那種特殊的體香,又甜又奶,又欲又撩,讓曾經痛痛快快睡了三天三夜的人來說,誘惑性太強,實在沒啥抵抗力。
蕭景澈不自覺地緊繃了身體,壓着想要將女孩揉進懷裏當睡枕的沖動,眼神變得極黯極沉。
但嘴裏卻說,“這事兒不難解決,跟你姚阿姨說說,她也能找人幫你查清楚情況,還你個公道。”
程曉露沒有立即回應,她歪着頭看着男人良久,久到那過於專注的眼神,讓身經百戰的男人都有些吃不消,薄唇慢慢抿了起來。
突然,她道,“蕭景澈,你是不是早料到我不會同意,打從心裏根本就沒想過要對我負責啊?”
“哼,男人果然都是大豬蹄子!”
“行吧,那三天三夜,我就當被豬拱了。”
說着,程曉露拿起手機,背起包包,轉身就走。
周圍的人都看過來了,那眼神好似全在控訴蕭景澈的“喪盡天良”、“泯滅人性”,竟然欺負一個這麼小的小姑娘。
甚至有個熱心的大姐上前就問,“姑娘,你是不是被這個老男人PUA了?你別怕啊,跟姐姐說說情況,咱們能幫的一定幫到底。”說着還狠狠瞪了蕭景澈一眼,惡狠狠地道,“現在有些男人,長得人模狗樣兒的,竟然當街PUA小姑娘,真是老缺心眼兒了,也不怕未來生兒子沒屁眼兒!”
程曉露嚇得眉毛直跳,忙打住大姐的話。後悔拉贊助,這北方人的炮火也太猛了,別把她的好事兒攪黃了啊!
男人的聲音沉沉地傳來,“程曉露,你不想去民政局了,是不是?”
蕭景澈一脫口,就看到轉回身的小姑娘一臉壞笑,哪裏有鬱悶,哪裏有委屈。
呵,他竟然被個小丫頭片子給套路了。
程曉露一呲溜兒回到男人身邊,抓着男人那有自己兩個小拳頭那麼大的大手,晃呀晃地,滿口討好,“去,當然要去。咱讓阿姨把包打了,就去。”
蕭景澈突然覺得頭疼,擰了擰眉心,“還打包?”
“你瞧瞧,你戰鬥力也不強啊。還剩這麼多,不能浪費啊。”
姑娘一邊說着,一邊和服務員打包。
旁邊的看客們終於忍不住,全笑了。
離店時,店長熱情地說,“姑娘,小夥子,注冊成功了,記得回來給大家撒點兒喜糖啊!”
程曉露乖巧地擺擺小手,“好呀好呀,謝謝大叔、小姐姐,一定請你們吃喜糖。”
上車後,姑娘自己系好安全帶。
“走吧,大叔。”
“你叫我什麼?”
“蕭大哥,嘻嘻!”
一個小時後。
兩個小紅本出爐了,夫妻相片欄裏,看姑娘歪頭笑得燦爛,男人歪頭的姿勢明顯有些僵硬,表情淡淡,眼神卻有幾分少見的溫柔。
程曉露看着小紅本,眼神有一刹的恍惚。
“怎麼,後悔了?”蕭景澈故意逗說,指指旁邊的窗口,“隔壁就是離婚登記處,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程曉露一昂脖子,甩去一個小白眼,“我才不後悔。”她迅速將小本本塞進自己隨身的挎包裏,氣勢瞬間感覺就足了好多,瞪着男人道,“老公,你是不是該履行義務,幫我解決上學的問題了?”
蕭景澈不置可否,先上了車。
車門落了鎖。
程曉露覺得老男人是不好意思了,跟着上了車,正準備扣安全帶時,突然身側的男人覆身而來,將她從副座上撈了起來,抱進懷裏。
動作一氣呵成,在不大不小的越野車裏換位流暢,讓人懷疑他是不是平常練過。
“啊,你,你幹什麼啊?”她極力想要撐起身子,脫離男人的懷抱。
可惜在男人手裏,她就像一只小雞仔兒,小小一只,輕飄飄的跟棉花團子似的。
一手可控。
粗臂一橫,就把小人兒牢牢禁錮在懷裏。
“別動。”
她下意識地,停止了掙扎。
可是兩人緊貼的身子隔着薄薄的衣料,純男性的氣息濃烈得讓人心跳口渴,又羞又惱,她努力用雙手抵着男人,撐起自己的身子。
卻更深刻地感覺到男人厚實胸腔裏震蕩出的力量,低沉而極富磁性的純男性嗓音,好聽得讓人心都有些酥麻。
“陪我睡會兒,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