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者……讓他知道,若不合作,他薛家二房在金陵,乃至整個江南的生意,都可能做不下去!
這其中的分寸,需要拿捏好,既要讓他感到壓力,又不能真的把他逼到狗急跳牆,去報官或求助本家。”
倪二獰笑一聲,捏了捏拳頭:“這個我在行!保管讓他既怕咱們,又要求着咱們!”
賈芸最後鄭重道:“至於薛蝌公子和寶琴小姐,聽說都是聰慧之人。
尤其是那位寶琴小姐,年紀雖小,卻隨父兄走過不少地方,見識不凡。對這兩人,務必以禮相待,不可有絲毫怠慢。
若能說服薛二老爺,他們二人自然好辦。若薛二老爺頑固,或許可以從這兩位身上尋找突破口。”
他環視衆人:“總之,此行一切見機行事。倪二哥負責武力威懾和江湖門路,我負責與之交涉周旋,五位兄弟負責沿途警戒和關鍵時刻控制場面。
銀錢方面,該花就花,務必保證行動順利。”
“到了金陵,我們先找鐵臂劉安頓下來,然後由倪二叔找人摸清薛家二房的具體情況、日常行蹤、家中人員。
我再找機會,以洽談生意爲名,接觸薛晟。若能將他引出府邸,到我們掌控的地方詳談,是最好不過。”
計劃大致商定,賈芸和倪二都感覺肩上的擔子沉甸甸的,但眼中也燃燒着一種被委以重任的興奮。
“他娘的,幹了!”
倪二一拍大腿,“爲了殿下,也爲了咱們的前程!”
賈芸也深吸一口氣,眼神堅定:“收拾一下,我們連夜出發,走水路,快船南下金陵!”
半月之後,金陵。
六月的金陵,已是暑氣蒸騰,秦淮河上畫舫如織,笙歌隱隱,兩岸市肆林立,人煙鼎盛,一派繁華景象。但這繁華之下,亦有尋常百姓難以觸及的幽深巷陌與暗流涌動。
薛家二房並不與大房一起住那奢華的“薛家”大宅,而是在城南一處相對清靜的坊市旁的一座三進的宅院住。
雖也是粉牆黛瓦,庭院深深,但比起本家的豪奢,更多了幾分商賈之家的務實與內斂。
後宅一處臨水的繡樓裏,窗扉半開,帶着水汽的微風吹入,稍稍驅散了室內的悶熱。
年僅十歲的薛寶琴,正臨窗而坐,手中捧着一卷《山海經雜錄》,卻並未專心閱讀,一雙靈秀剔透的眸子,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庭院中幾株開得正盛的石榴花。
她身量未足,卻已顯露出驚人的美貌,眉目如畫,肌膚勝雪,更難得的是那份不同於尋常閨閣少女的沉靜與開闊氣度。
因自幼隨父兄走南闖北,甚至飄洋過海,她見識過黃沙大漠,也領略過碧海驚濤,眼界心胸,遠非困於一方天地的女子可比。
“姑娘,可是又在想老爺和少爺前日說的那批南洋香料的事了?”
貼身丫鬟小螺捧着一碟新切的冰鎮瓜果進來,見她出神,輕聲問道。
薛寶琴收回目光,輕輕搖頭,唇角噙着一絲與她年齡不甚相符的淡然:“那批香料雖被查驗司卡了幾日,但父親既已打點,想必無礙。
我是在想……前幾日來拜訪父親的那位蘇州綢緞商,言談舉止,總覺得有些……過於熱絡了。”
她記憶力極佳,心思又細膩,那商人雖穿着體面,談吐也像模像樣,但偶爾流露出的眼神,以及隨行夥計那過於精悍的站姿,都讓她隱隱覺得有些不尋常。
只是父親薛晟正爲開拓新的商路煩心,見到有實力的“合作夥伴”上門,難免欣喜,未曾深究。
小螺笑道:“姑娘就是心細。”
“咱們老爺做生意這麼多年,什麼陣仗沒見過?定是能處置妥當的。”
“薛寶琴未再言語。”
“心中那點疑慮卻並未消散。”
她放下書卷,走到書案前,案上鋪着一張她閒暇時繪制的簡易海圖,上面標注着父親近年來經營的幾條航線和主要貨品。
薛家雖頂着皇商的名頭,但自大伯去世大伯母提防排擠父親,生存並不容易,父親薛晟和兄長薛蝌一直兢兢業業,如履薄冰,力求在海外貿易上闖出一片天地。
就在這時,院外隱約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隨着管家壓低聲音的稟報。
寶琴耳尖,隱約聽到了“貨船”、“扣押”、“織造局”等零星字眼,心中不由一緊。
前廳內,薛晟和剛從碼頭回來的薛蝌,臉色都頗爲凝重。
薛蝌年近15,面容俊朗,眉宇間帶着一股讀書人的文氣,又因常年協助父親打理生意,添了幾分幹練。
他沉聲道:“父親,查清楚了,扣下我們那船南洋紫檀和胡椒的,是江南織造局下的一個分理衙門,說我們的貨引有些問題,要詳加核查。
我托人去打聽了,暗示……需要這個數。”他伸出了五根手指。
“五千兩?”
薛晟眉頭緊鎖,臉上是壓抑的怒氣,“簡直是明目張膽的勒索!
“我們的貨引齊全,何來問題?”
定是甄家有些人眼紅我們這次進的貨成色好,故意刁難!”
薛家二房雖有些積蓄,但五千兩絕非小數目,更重要的是,這種無端的勒索一旦開了頭,日後必將變本加厲。
“父親,如今之計,要麼忍氣吞聲,花錢消災;要麼,就得找更有力的門路疏通。”
薛蝌分析道,“本家那邊……怕是靠不住,大伯母不落井下石就算好了。
我們在金陵官面上的人脈,也未必能撼動織造局。”
薛晟在廳中踱步,煩躁地嘆了口氣:“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原本還想借着這批貨的回款,打通去往暹羅的新航線……這下全被打亂了!”
父子二人相對無言,都感到一股深深的無力。商賈地位本就不高,縱有家財萬貫,在權勢面前,依舊脆弱得不堪一擊。
他們並不知道,這場突如其來的“麻煩”,並非偶然。
在距離薛宅不遠的一處由“鐵臂劉”提供的僻靜院落裏,賈芸和倪二正聽着手下人的匯報。
“芸爺,倪爺,事情辦完了。”
薛家那船貨被太子收服的甄家旁系以甄家名義扣了,索要五千兩。薛家父子現在正焦頭爛額,四處托人想辦法呢。”一個扮作小販的護衛回稟道。
賈芸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浮沫,眼中閃過一絲了然的笑意。
“看來,事情成了。倪二哥,讓鐵臂劉找的那個‘中人’,可以出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