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張韌聽完張啓山帶着哭腔的敘述,心裏嘆了口氣,
看着他那一臉愁雲慘淡的倒黴相,語氣肯定地說:
“啓山叔,你們家這事兒,確實不對勁。
但根子不出在你們人身上,我估摸着,是宅子底下埋了不該埋的東西。”
“宅子?”
張啓山一臉困惑,皺紋都擠在了一起,“我這老屋住了幾十年了,磚瓦都沒咋動過,一直安安穩穩的,
從來沒出過這等邪乎事啊?地基更是打得結實,能有啥問題?”
一直在旁邊豎着耳朵聽的張軍夫婦也忍不住從屋裏走出來。
張軍皺着眉插話道:“是啊,啓山這房子有些年頭了,咱莊上誰不知道?
當年打地基咱們都來幫過工,挖下去老深,都是實土,能有啥問題?張韌,你可看準了?”
張韌心裏跟明鏡似的。
他是張莊的土地神,這片地界上哪兒的氣場不對,他只要靜下心稍稍感知就能摸個八九不離十。
其實在他感知裏,整個張莊,陰晦之氣最重的還不是張啓山家,是住在村最北頭那個很少與人來往的瘋婆婆家。
但那家人沒主動找來,他也不能自己湊上去。
幹這看事解惑的行當,講究個緣法和自願,沒有主動上門的道理,否則容易惹上是非。
“到底有沒有,光說沒用,去實地看看就知道了。”張韌語氣平靜,卻帶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張啓山見他這麼篤定,一咬牙:“行!是這個理兒!眼見爲實!”
當下,張韌就和張啓山一前一後往外走。
張軍夫婦按捺不住好奇,也跟了上去。
剛走到院門口,碰上鄰居張麻子叼着煙卷溜達,一聽是去張啓山家看宅子風水,立馬來了精神,嚷嚷着“我也去瞅瞅”。
這動靜引來了更多閒來無事的鄉親,一聽是張韌這個大學生要顯本事看宅子,
都好奇得緊,紛紛綴在後頭,隊伍越走越長,都想親眼看看張韌有啥門道。
到了張啓山家門口,張韌沒急着進去,先站在門外打量。
這是座很常見的農村宅院,坐北朝南,大門開在東邊,取個“紫氣東來”的意頭。
北邊是三間起脊的正房,紅磚牆,灰瓦頂,前頭是個挺寬敞的院子,掃得還算幹淨。
東大門南側搭了間低矮的雜物房,放些農具柴火。院子西南角是廚房,煙囪還冒着淡淡的青煙。
西北角那個孤零零、看起來有點破舊的小棚子就是廁所,問題就出在那附近。
張韌不懂那些復雜的風水布局理論,但他能“望氣”。
不管格局咋樣,只要氣場通順,生機勃勃,一般就出不了大問題。
他邁步走進院子,慢慢踱到院子正中央站定,目光緩緩掃過四周。
跟來的十幾個鄉親都自覺地遠遠站着,圍成個半圓,抻着脖子,屏息凝神地看着,沒人敢大聲說話,生怕打擾了他。
張韌閉上眼,深吸了一口帶着泥土和炊煙味道的空氣,心神沉靜下來。
再睜開時,眼底似有微不可察的金光一閃而過。
“法眼,開!”
霎時間,眼前的世界全然變了模樣。
不再是磚瓦土木,而是各種顏色的“氣”交織流動的景象。
一股股乳白色、代表着生機與活力的“生氣”從東南方向的大門流入,像溪流一樣緩緩彌漫、滋養着整個院子。
但視線轉向正房時,情況就不妙了——代表家宅福運、本該祥和穩定的正紅色氣運,
被一股濃稠、污濁的深褐色“晦氣”像毒蛇一樣死死纏繞着,兩股氣糾纏搏鬥,導致紅氣起伏不定,顯得極其虛弱不穩。
而那點代表着財運、本該熠熠生輝的金黃色氣運,更是被擠壓驅趕到角落,微弱得像是風中的燭火,幾乎快要看不見了。
廚房和廁所方向也有些許灰褐色的晦氣飄散,但濃度遠不如正房,只能算癬疥之疾,沒啥大礙。
張韌的目光銳利起來,緊緊鎖定正房那團最爲濃稠、不斷散發不祥氣息的深褐晦氣,
順着它散發、蔓延的軌跡逆向追蹤,尋找它的源頭。
很快,他的視線就釘在了正房門口那一小塊水泥鋪就的地面上。
他走過去。
這水泥地比院子地面高出一個台階,是建房時爲了防雨水倒灌進屋特意設計的。
張韌站在正屋門口的水泥地上,指着腳下這塊地方,語氣肯定地問張啓山:
“啓山叔,你們一家三口,是不是都是從這兒,走到院子那個台階的時候摔的?”
張啓山猛地瞪大眼睛,一臉驚奇和難以置信:
“對對對!就是這一片!幾乎分毫不差!你......你咋知道的?我好像沒說得這麼仔細啊?”
他之前只含糊地說在廁所附近摔的,根本沒提具體是從哪裏走到哪裏出的意外。
張韌只是這麼站着看了一圈,竟然就如此精準地鎖定了出事的具體地點和軌跡!
圍觀的村民一聽,頓時嗡嗡地議論開來,臉上都帶着驚疑和敬畏。
“乖乖,這麼神?就看一眼就知道地方了?跟親眼看見似的!”
“這娃......張韌這娃,是真有本事啊!不是瞎蒙的!”
“以前咋沒看出來呢?大學生就是不一樣啊......”
張韌沒理會周圍的竊竊私語和那些探究的目光。
他用腳跺了跺腳下堅實的水泥地,發出沉悶的響聲。
“問題就出在這底下。有東西埋着,一直在散放晦氣。挖出來,問題就能解決。”
張啓山湊過去,蹲下身仔細看了看那平平無奇的水泥地,滿臉困惑:
“這底下......能有啥?當年蓋這房子的時候,這門口的地基也是挖過的,
沒見着有啥特別的東西啊?都是實土,後來才鋪的水泥。”
跟着來看熱鬧的張麻子也擠過來,插嘴道:“是啊張韌,你沒看錯吧?這房當年我們一幫老夥計都來幫過工,
這門口也沒少挖,挺深的,除了土就是石頭,沒啥稀罕玩意兒啊。是不是看岔了?”
張韌神情不變,語氣卻十分堅持:“有沒有,光靠嘴說沒用。
挖開看看吧。反正就這一小塊水泥地,撬了也不費大事,回頭再給補上就是。”
張啓山看着張韌篤定的眼神,再想想自家接連不斷的倒黴事,把心一橫:
“行!聽你的!挖!老少爺們兒,誰搭把手?幫個忙!”
村民們的好奇心徹底被勾起來了,都想親眼看看底下到底有沒有東西。
當下就有幾個漢子吆喝着上前,找來大錘、鋼釺、鐵鍬。
人多力量大,叮叮哐哐一陣忙活,沒一會兒,那塊水泥地就被敲碎撬開,露出了下面的泥土。
十幾個漢子輪流揮動鐵鍬,吭哧吭哧地往下挖。泥土一鍬一鍬地被甩到旁邊,堆成了一個小土堆。
可是挖了快半米深,坑裏除了些碎磚塊、爛瓦片和小石子,啥也沒見着。
張軍在一旁看着,有點沉不住氣了,悄悄湊到張韌身邊,壓低聲音,帶着幾分擔憂:
“張韌,底下......真能有東西?這都挖下去半米了,眼見着就要見底了,啥也沒有啊?會不會......”
他這是擔心兒子頭一回在這麼多鄉親面前顯本事,萬一失手,看走了眼,那可就砸了招牌,以後在這行當裏可就難立足了。
幹這看事解惑的行當,名聲比什麼都金貴,砸一次招牌,可能就再也撿不起來了。
張韌卻依然很淡定,仿佛早就預料到會這樣。
他法眼看得清清楚楚,那晦氣的源頭就在更深一點的地方,錯不了。
“爸,沒事。別急。讓他們再往下挖,差不多再挖半米多一點,肯定能見到東西。”
他的聲音不大,但坑裏坑外的人都聽見了。挖坑的人一聽,本來有些疲沓的情緒又振作起來。
“聽見沒?張韌說了,再挖半米多!”
“嘿,我還就不信了!今天非把這玩意兒刨出來看看到底是個啥!”
“使勁挖!底下不能埋着啥古董寶貝吧?”有人半開玩笑地說。
“想得美!咱這莊子以前全是莊稼地,窮得叮當響,哪來的古董!頂多是塊老石頭!”旁邊人笑着反駁。
衆人雖然嘴上嘻嘻哈哈開着玩笑,但手下卻沒停,幹得反而更賣力了。
鐵鍬碰撞泥土的聲音愈發密集。
又往下挖了一陣,泥土的顏色變得更深了些。
突然,張啓山一鐵鍬用力鏟下去,感覺鍬頭“噹”一聲,結結實實地磕到了一個硬物。
“停!停!挖到東西了!硬的!”他趕緊抬起手,大喊一聲,聲音裏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所有人都停了手,目光齊刷刷地投向坑底。
張啓山和旁邊兩個人放下鐵鍬,小心翼翼地用手和旁邊的小鏟子,一點點刮開上面覆蓋的浮土。
漸漸地,一個黑乎乎、邊緣不規則的東西露出一角,看不清全貌。
“真有東西!”坑裏有人忍不住喊了一嗓子,聲音帶着驚奇。
這一聲就像往滾油裏滴了水,圍在坑邊的村民一下子全涌了過去,裏三層外三層,把個土坑圍得密不透風。
所有人都把脖子伸得老長,腳尖踮起,拼命想看清坑底那黑乎乎的東西到底是啥。
“張韌!張韌呢?快過來看看!”張啓山心裏又是好奇又是發毛,也顧不得許多了,趕緊抬高聲音喊張韌。
他不知道這挖出來的究竟是福是禍,接下來該咋辦,心裏一點底都沒有。
張韌不慌不忙地分開人群走過去,鄉親們自動給他讓開一條路。
他走到坑邊,蹲下身,仔細看了看那露出部分的黑色物體,神色平靜。
“沒事,別怕。不是活物。
小心點,別用鐵鍬硬撬,慢慢把旁邊的土清掉,把它整個起出來就行。”
張啓山見他說得肯定,心裏稍微踏實了點,連忙點頭。
坑裏的幾個人一起下手,用手和小鏟子小心翼翼地清理着物體周圍的泥土,動作比剛才輕柔了許多。
又忙活了一會兒,總算把那東西周身的泥土都清理幹淨,能夠將它完整地取出來了!
當那件東西徹底脫離泥土,暴露在午後所有人的目光下時,
盡管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凡是看清它那詭異形狀和漆黑質地的人,
都不由自主地感到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竄上天靈蓋,渾身汗毛倒豎,院子裏瞬間安靜得只剩下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