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學成拍了拍其中一人的肩膀:“別鬧出人命,別留下痕跡,也別讓人看到臉。得手後直接帶到西郊的老倉庫,等我過去。”
十人領命散去,行動如風,轉眼間便沒了蹤影。
周慷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旅座……您真是打算綁人?”
“沒錯。”張學成低頭系着皮帶,“怎麼,有意見?”
“可……可這康斯坦丁在白俄圈子裏算是老資格了,要是事情鬧大,洋人翻臉,上面真要追究起來……”
“追究?”
張學成冷笑一聲,把帽子往桌上一扔,“管他是白俄、紅俄還是藍俄!只要在哈爾濱這片土地上,吃的是我東北的米,踩的是我東北的地,那就是我奉軍治下的臣民!要是敢不聽話,我就用鏈子把他拴起來!”
周慷咽了口唾沫,嘴巴張了張,終究沒敢再多說什麼。
他心裏清楚,自己這個參謀長,說白了也就是個傳聲筒。上頭稍有指示,下面就得照做。
“我有點事出去一趟,司令部就交給你盯着了。”
張學成扔下這句話,拎起大衣,腳步匆匆地離開了。
“旅座——”周慷望着空蕩蕩的門口,一屁股癱坐在椅子上。
他心裏明白:這一回,恐怕真的要出大亂子了。
張學成開着那輛一路嘎吱響個不停的破吉普,車身顛簸得如同拖着炸藥的拖拉機,一路朝着城邊的小旅社疾馳而去。
大洋馬嫂子谷瑞玉還住在那兒呢。
論起輩分,他是張漢卿的堂弟,照顧未來嫂子,那可是理所當然的事——即便張漢卿撤了他的軍職,他也沒半句怨言,反而對谷瑞玉愈發上心。
沒過幾分鍾,車子停在了旅社門口。
谷瑞玉正坐在靠窗的藤椅上,身着一條素色連衣裙,頭發隨意地挽起,眼睛盯着窗外,像是在沉思,又好似在盼着什麼。
“谷姐。”他推開門,聲音恰到好處地響起。
她轉過頭,嘴角微微上揚:“你來了呀?”
“剛把司令部那些麻煩事處理完,就馬不停蹄趕過來了。”
他眼睛雖不敢肆意打量,但心裏不禁暗自驚嘆:這雙腿,簡直堪稱藝術品。瞧着起碼一米二往上,站着就像電線杆子穩穩插入棉花地一般——那些東洋小個子站在她跟前,恐怕連她膝蓋都夠不着。
好在他自己身高也不矮,足有一米八,不然跟她說話還真得仰着頭。
“你忙你的就行,不用管我,我一個人沒問題的。”
她輕聲說道。
這次回東北,她壓根不是爲了認親,只是想找個地方靜一靜,好好梳理下和張漢卿之間的事。
“那可不行!”
張學成臉上掛着如鄰家大哥般的笑容,“你可是我未來的嫂子,要是我讓你受了委屈,漢卿回頭不得把我的腦袋擰下來當球踢呀。”
聽到這話,谷瑞玉心裏猛地一動。
張漢卿撤了他的職,他卻還一心替張漢卿照顧自己——這份心胸和氣度,無論在哪兒都實屬難得。
“走,我帶你去逛中央大街!”
他一拍大腿,興致勃勃地說,“聽說那兒啥都有,洋布、高跟鞋、鑽石項鏈,就連法國來的香水,都能聞出八種不同的味道呢。”
他深知女人的喜好。女人可不喜歡聽那些大道理,她們愛的是那些閃閃發光、香氣撲鼻,穿戴上就能引人注目的東西。
谷瑞玉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仿佛被點燃的火苗。
她二話不說,拿起胭脂盒補了補口紅,連梳子都顧不上拿,徑直往外走去。
張學成趕忙跑去拉開那扇漏風的車門,恭請她上車。
“你堂堂一個旅長,怎麼開這麼個破車呀?”她剛一上車,裙子就被門縫勾了一下,不禁微微皺眉。
“司令部總共就三輛車,一輛這個,還有兩輛拉煤的大卡車。”
他嘴上回應着,心裏早就有了盤算:等手頭有了錢,第一件事就是換一輛帶頂棚、有真皮坐墊的奔馳。當官要是沒個好車,就跟穿着帶補丁的褲子去上朝一樣,實在不像話。
他一腳踩下油門,車子像喝醉了酒的老牛,搖搖晃晃地朝着中央大街駛去。
他們先是逛了旗袍店,接着又進了首飾鋪,然後來到洋裝專櫃,甚至連襪子都給她挑了三雙。
逛累之後,他帶她走進一家咖啡館,喝的是現磨的俄式咖啡,那濃鬱的香氣仿佛能把沉睡的人熏醒;
吃飽喝足後,又拉着她去西餐廳,那兒的牛排切得像豆腐一樣嫩,谷瑞玉竟吃得一口接一口。
到了晚上,兩人直奔“金玫瑰”舞廳,這可是哈爾濱最熱鬧的夜場。
舞廳裏全是白俄人,男的鼻梁高聳如秤鉤,女的眼睛湛藍似冰窟窿,女人們的腰肢纖細得仿佛一捏就斷,臉蛋漂亮得就像從油畫裏走出來的一樣。
張學成摟着谷瑞玉在舞池中旋轉,眼睛卻忍不住四處張望——好家夥,這兒的姑娘,顏值一個比一個高,十個沈陽姑娘都比不上這兒一個。
一曲舞跳完,谷瑞玉突然說:“喝酒。”
她有一半俄國血統,從小就與酒爲伴。當年在土匪窩裏,三碗烈酒下肚,她依舊面不改色心不跳,還能拎着槍追人。
張學成心裏暗暗叫苦——他喝半瓶啤酒都得喘氣。
可她不等張學成回應,就拿起兩瓶威士忌,自己先開了一瓶,仰頭便是一大口。
咕咚,咕咚,咕咚。
緊接着,又打開第二瓶繼續喝。
兩瓶酒下肚,她的臉微微泛紅,但眼神依舊清澈,連手都沒抖一下。
而張學成那瓶,才喝了三口。
凌晨快兩點的時候,兩人晃晃悠悠地從舞廳出來。
酒精上頭,兩人也顧不上什麼禮數了。她的胳膊緊挨着他,他的手搭在她的腰上,誰都沒有鬆開。
她可不是那種深閨裏的千金小姐,沒有那些“男女授受不親”的規矩——當年土匪把她搶走,她轉身就做了壓寨夫人,如今,又有誰還能用老一套來束縛她呢?
吉普車在夜色中如瘋了的野馬般疾馳。
到了旅社門口,她沒下車,他也沒有動。
窗外,風在呼呼地吹。
屋內,燈還亮着。
——幹柴碰上烈火,放蕩的女子遇到不羈的男子,這一夜,注定誰都無法安穩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