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嚯!”
蘇文光率先被驚醒,他猛地從床上坐起。
黑暗中,他看見床頭站着一個搖晃的身影,手執鈴鐺,嘴裏念念有詞,就像是個……
“鬼啊!!!”
他下意識驚呼出聲,他嚇得心髒砰砰直跳,完全沒有想到是自己女兒在裝神弄鬼。
幾乎同時,林燕芳也被嚇醒了,不明所以的問:“什麼聲音?”
隨後,她也被這詭異的場面驚到,本能地往丈夫身邊縮去,睡意消散。
房間的窗簾遮掩着,月光只透進來一點點。
待她借着微光,勉強辨認黑影的輪廓後,不確定地驚叫道:
“穗、穗歲?是穗歲嗎?你在做什麼?”
蘇穗歲被母親喊出名字的時候動作一僵,唱詞和鈴鐺聲戛然而止。
好嘛!似乎玩脫了,不會真給爸媽嚇出病來吧?
蘇文光見“黑影”動作停住,趕緊伸手扭開了放在床頭櫃上的台燈。
台燈的光亮不如牆上的大燈,卻足以照亮臥室,也照亮了這場荒誕無比的午夜“法事”。
房間陷入一片寂靜,只剩下父母粗重的喘息聲,以及穗歲如擂鼓般的心跳。
她戴着的那塊壯錦頭巾,在此刻詭異的情景下,顯得格外滑稽。
穗歲心想,都已經演到這了,可不能前功盡棄!
於是她咬咬牙,裝出一副剛從睡夢中醒來的樣子,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睛。
她轉頭看了看四周,困惑地說:“嗯?爸媽?我怎麼在這?”
蘇文光驚魂未定,錯愕地問:
“穗歲,你這是怎麼了?不記得自己是怎麼過來的嗎?”
“不知道啊,我不是在自己房間睡覺嗎?還夢到了水邊婆婆和我說話,一醒來就在這裏了。”
蘇文光臉色一變,和妻子對視了一眼。
水邊婆婆?穗歲是怎麼知道這個人的?
那是蘇棠村和周邊幾個村子裏僅剩的一個仙婆,要是按族譜論,和他們家還是遠房親戚。
水邊婆婆“算事、平事”的能力很高超,在他們這一帶挺有聲望。
因爲年事已高,近十年來已經很少出山了,他們應該沒有在女兒面前說起過這個人,女兒是怎麼知道的?
蘇文光起身讓女兒坐到床邊,輕聲問:
“穗歲,你認識水邊婆婆?她還在夢裏和你說話?”
“是啊,突然就夢到了。本來我不認得,但她讓我叫她水邊婆婆,說和我們家是親戚,又講了好多的事情。”
“說了什麼?”
“說了好多好多~她問我記住了嗎?我說記住了,她就把頭上的花摘下來要傳給我,我剛伸手還沒接住就醒過來了。”
蘇文光和林燕芳臉色大變,聽穗歲的描述,像是仙婆要把本事傳下來的意思,這萬萬不可啊!
在他們這裏每逢婚喪嫁娶、流年不利或有什麼重大決策時,都好給“先生們”算一算,這些有本事在身的“先生”男的叫道公,女的叫仙婆。
道公的傳承很多是以拜師學藝的方式,傳承下來的人數也比較多。
而仙婆的傳承則大不相同,有更濃重的奇幻色彩。
像是上一任仙婆即將逝世時選任了命格相宜的繼任者,一些仙婆大夢醒來後便有了神通,在慢慢學習後形成自己的一脈。
這樣傳奇的方式使得仙婆的數量極少,好幾個村都不一定能出一個像樣的。
對一些人家來說,可能覺得這是好事,有了神通,這輩子是不愁吃喝了,自有人來奉上。
可蘇文光和林燕芳是萬萬不願的,不管是道公還是仙婆,大多做的都是窺探天機,替人改運之事。
因果循環,在五弊三缺上總會占了一條。
穗歲是他們唯一的孩子,他們不願意她的人生有任何缺憾。
蘇文光不死心的又詳細問了穗歲夢中的細節,而穗歲編造出來的大夢,令他越聽越心驚。
他和妻子強裝鎮定,將女兒哄回去睡覺。
在女兒房間黑燈後,和妻子商量起來:
“燕芳,你聽着穗歲這個夢……是不是……”
“肯定就是了!不然穗歲上哪能知道水邊婆婆,聽說這仙婆傳本事,都要找和自己緣的,我們穗歲這麼聰明,又是本家,這就被看上了。”
林燕芳着急地帶了點哭腔,心中忍不住埋怨起爲何婆家要出這麼個人物。
蘇文光雖然心裏也直打鼓,但是安慰妻子道:
“你先別着急,這仙婆找傳人也要兩廂情願才行的。明天我就聯系她家裏,帶了禮物上門去,和她說些好話,求她收了神通。”
夫妻倆商量了很久才又熄了燈,可躺在床上卻睡不踏實,一直到有鄰居養在雜物房的雞開始打鳴了,才眯了一會兒。
而近在隔壁的穗歲卻睡得很好,她覺得自己想的這個辦法簡直是太妙了!
看爸媽的神色應該是深信不疑的,到時候她就可以借這個夢,講一些在她嘴裏說出來略顯天方夜譚的事情了。
上一世她是到了高中,有次回老家聽親戚說起仙婆逝世,才知道的這位水邊婆婆。
之後問過父親,得知她是位很有神通又極心善的老人,沒想到重來一世,她也能借上水邊婆婆的光了。
可令她更沒想到的是,第二天她就和這位神秘的水邊婆婆見上了面。
次日一早,穗歲被鬧鍾喚醒,母親已經準備好了早餐。
清爽的玉米粥配上蒜炒時蔬和炒酸菜,還有一碗沒剝殼的鵪鶉蛋。
穗歲洗漱完,沒看到父親的身影,隨口問道。
“媽媽,我爸呢?今天上班這麼早嗎?”
林燕芳擦了擦手,看向女兒,語氣帶着一絲不容商量的鄭重:
“你爸買東西去了,穗歲,一會兒去學校的時候媽媽給你請今天下午的假,我們回村一趟。”
穗歲剝蛋殼的動作一頓,問:“回村?有什麼事嗎?”
林燕芳在女兒身邊坐下,壓低了聲音:
“昨天晚上你做的那個夢,很有可能是水邊婆婆在找傳人呢。我和你爸爸商量了,下午提禮物到她家去,和她說我們不接這個緣分。”
她拿過女兒手裏那顆鵪鶉蛋,利落地剝好,放進穗歲碗裏,叮囑道:
“到時候如果水邊婆婆問你,你就說你不想做仙婆,想好好念書,將來考大學,記住了嗎?”
“啊?去……水邊婆婆家?”
穗歲心虛縮了縮脖子,暗想這麼快就要露餡了?她果然不擅長謀略。
看出女兒的緊張,林燕芳語氣緩和了些:
“你別怕,算起來水邊婆婆和我們是本家,你乖一點,她不會爲難你的。”
她輕輕嘆了口氣,眼神復雜:“穗歲,我們以前沒和你說過,這做仙婆有得有失,定下了,個人可選擇的路就沒有了。
你還那麼小,未來有無限可能,我和你爸爸不願意讓你做。
但既然仙婆托夢給你,那我們就要有正經的表示才行。”
穗歲心想,水邊婆婆已經是半隱世的狀態 ,雖然她前世沒有緣分相見,但聽族人說水邊婆婆是很和善的,也喜歡家族裏的孩子。
村裏但凡有人考上中專和高中的,她都會封大紅包。
能去見識一下水邊婆婆也好,畢竟自己身上確實發生了不可思議的事情,如果水邊婆婆真有神通可以看穿,說不定能給她一些指引。
於是,她乖順的點點頭,回答道:
“知道了媽媽,下午去見水邊婆婆,我肯定乖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