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中,黑色賓利靜泊檐下,車身融於夜色。
秦箏拉開車門,帶進一絲溼潤涼意。
剛坐穩,一條幹燥柔軟的毛巾從身側遞來。
宗聿行聲音平穩:“擦擦,防感冒。”
“謝謝。”
她接過,指尖無意觸到他溫熱的指腹。
有點涼。
宗聿行眉頭幾不可察一蹙,對前排道:“暖風開大些。”
車內溫度緩緩升高,驅散寒意。
秦箏擦着頭發:“不是說到老宅會合,你怎麼過來了?”
“附近視察。”他答得自然,“下雨,順路。”
秦箏:“嗯?譽致在這邊還有業務?”
這邊都是藝術園區,工作室蠻多,但金融這塊倒是沒聽說有公司。
宗聿行頷首:“嗯,譽致投資的展覽。”
她點頭,不再多問。
宗聿行目光轉向窗外:“工作室門口的花很漂亮。”
“甲方送的,”秦箏笑了笑,“就你看到的那套‘性張力’照片,他們很滿意,已讓行政按商務流程回復了。”
提到那套圖片,宗聿行腦海中閃過的卻是出差回家那晚她站在大床邊的模樣。
鵝蛋臉,雪白的臉頰被熏蒸出粉色,亮晶晶的杏仁眼,藏青色的絲質吊帶睡裙勾勒出纖穠合度的身形,一雙小腿都露在外頭,頭發披散在圓潤的肩頭。
整個人猶如烏木上的新雪,仿若流銀。
宗聿行嗓音淡淡:“西府海棠。”
秦箏:“嗯?”
“更適合你。”
秦箏愣了一兩秒,隨即勾唇:“我覺得也是。”
只可惜西府海棠的花期是在三到五月份,十一月份的京城看不到。
話音剛落,手機鈴聲尖銳響起。
陌生號碼。
秦箏接起。
那頭傳來油膩囂張的男聲——正是下午騷擾助理的方正公司的總監。
“秦箏,你以爲拿了幾個破獎就了不得了?還敢讓律師聯系我?”
“信不信我讓你這破工作室在京城開不下去!”
秦箏臉上沒什麼表情,只回兩字。
“試試。”
電話掛斷,車內恢復安靜。
宗聿行看她:“工作麻煩?”
“小問題,”她把手機丟回包,“能搞定。”
他“嗯”了一聲,沒再多問,垂眸,指尖卻在屏幕上無聲滑動。
一路安靜。
直到賓利駛入一片燈火通明的宅邸。
車停穩,眼前是占地廣闊的中式宅院。
一進門,喧鬧暖意撲面而來。
客廳燈火通明,坐滿了人。
秦箏抬眼過去,除了宗母梁清音,宗父宗翰辰,宗聿行的弟弟宗顯嶼,其他的都是生面孔,但眉宇之間都有或多或少的相似,應該都是親戚。
梁清音一看見秦箏,親熱地拉住她的手。
“快進來,外面冷。”
“媽媽。”秦箏也握住了梁清音的手,笑着說:“不冷,車裏空調開的大。”
說完還看了宗聿行一眼。
“聿行還把溫度調高了。”
宗聿行挑眉,梁清音看向宗聿行:“箏箏雖然幫你說話,但領證就出差這事兒還是得罰,去廚房幫忙去。”
“好。”
宗聿行脫下西裝,挽起袖子就進了廚房,秦箏有些詫異。
“他還會做飯?”
梁清音笑說:“老一輩傳下來的規矩,來,我來給你介紹家裏人。”
一圈人介紹下來,秦箏心裏大概有數了。
宗家人丁興旺,到宗聿行這代已經是第五代了,今天來的主要是和宗翰辰這一支關系近的親戚。但無論遠近,都通過各種方式送上了祝福。
所有人都給秦箏送了禮。
梁清音早就做了準備,有專人把禮單給記下來。
秦箏有些意外,沒想到傳說中規矩森嚴的宗家,私底下是這樣的。
家庭氣氛和諧,和她知道的不少豪門世家都不一樣。
“不習慣?”梁輕音拉她的手,看她從容應對,笑意更深。
“老一輩傳下來的規矩,家裏不允許內鬥,所有他們就鬧騰了些,別介意。”
“沒有,”秦箏彎唇,“很熱鬧。”
梁輕音心裏一酸。
因兩家有親事,所以對秦家的基本情況她是有了解的。
秦箏父母是聯姻結婚,沒有任何感情,在秦箏出生後就離了婚。
秦振邦是工作狂,離婚之後沒有再婚,反而收養戰友之子培養作爲繼承人,對親生女兒近乎放養。
孟岑月則在離婚後火速再婚,心思全在新家庭,對秦箏也是淡漠如陌生人,一年也就過年見上一面。
雖然有爸媽,秦箏這孩子卻活的跟個孤兒一樣。
可她無半分陰鬱,反像石縫長出的野薔薇,明亮灑脫,生機勃勃。
梁輕音挺心疼的。
“好孩子,”她拍秦箏手背,“以後宗家就是你家,別拘着。”
正說着,宗聿行端着切好的蘋果走進來。
梁清音看了他一眼,補充:“要是聿行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你也告訴我,在家裏沒人能讓你受委屈。”
秦箏心口微暖:“媽媽放心,他很好。”
她看向宗聿行,握了握拳頭:“要是他對我不好,我就收拾他。”
梁清音笑:“也行,家裏也有祖傳的搓衣板。”
秦箏:“這也行?”
梁清音:“行的。”
秦箏看向宗聿行:“那你可要小心的。”
宗聿行從善如流:“會的。”
飯後,一家人閒話,秦箏進退有度,也不認生,和誰都能搭上話,別說了秦箏了,宗家其他人也都喜歡的不得了。
時間一晃就到了晚上八點,梁清音拉着她的手不放。
“要不今晚別走了,你和媽睡,我倆一起說說話?”
宗翰宸:“?”
宗聿行:“?”
秦箏感受到兩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很識趣。
“不了媽媽,今天太晚了,我下次早些來,多陪您聊聊。”
梁清音有些遺憾:“行。”
離開時,梁輕音站在門口送行,看着兩人車子離開,才嘆了口氣。
“箏箏要是我女兒就好了,又漂亮又貼心,聿行那個性子,也不知道能不能照顧好箏箏。”
宗翰辰握了握她的手:“放心,他有分寸。”
梁清音嘆氣:“就是怕太有分寸,今兒吃飯的時候,箏箏看他的次數還沒看水煮肉片的多。”
宗翰辰失笑,雙手捧着妻子的臉,讓她看着他。
“孩子們的事兒,他們有數,你都看了別人一晚上了,現在看看我好不好?”
梁清音臉紅:“沒正行。”
……
車裏,秦箏看着車內打包的蘇式甜點,唇角帶着未察的笑意。
宗家比她想象中的還熱鬧。
“他們很喜歡你。”宗聿行開口。
“嗯,”她點頭,帶笑,“我也喜歡他們。”
他看她柔和側臉,空氣中是微甜的花香。
“那以後我們多來。”
“好。”
次日早餐。
趙姨端上清淡陽春面。
聞上去很香,秦箏想到包裏還剩了一小袋麻辣鳳爪和火腿腸,正好適合用來拌面。
紅油蕩開。
清湯白面瞬間火辣辣的。
抬頭,對上宗聿行沉靜目光。
她手一頓,默默把碗挪近。
“就剩最後兩個了。”
宗聿行難得沉默。
秦箏掙扎片刻,用公筷夾一小截雞爪、一小段澱粉腸,放他面前空碟。
“給你。”
他看那油汪汪的一碟,又看她,薄唇輕啓。
“我不吃。”
她眼睛一亮,眼明手快地用公筷夾到自己碗裏。
宗聿行:“……”
他認爲作爲丈夫,有責任提醒。
“這些屬於加工食品,含大量添加劑、亞硝酸鹽,長期食用,無益身心健康……”
他話還沒說完,秦箏的雞爪已經啃完了,仰頭看他。
“你說什麼?”
宗聿行:“……趙姨是高級營養師,你可以告訴她口味偏好,垃圾食品還是少吃。”
秦箏知道他是好意,比了個OK的手勢。
“好的。”
果然,一只雞爪子還是太少了。
……
下午兩點,工作室。
開完會,秦箏把昨天下午方正總監給他打電話的事告訴了蘇晞。
“我跟律師說一聲,做兩手準備,防止這種人倒打一耙。”
蘇晞擺手,笑得解氣。
“不用。你剛才去拍照不知道,律師跟我說,今早她到方正的時候,那家公司已經被查封了,偷稅漏稅,賬目造假,正被稅務經偵聯合調查,自身難保,我們這邊證據也充足,接下來就走正常訴訟流程就行了。”
秦箏詫異:“這麼巧?”
蘇晞:“可不是,估計是老天爺都看不過眼,聽律師說,這不是第一起了,之前她朋友也接過關於那頭肥豬的法律援助,但最後都不了了之,這一次絕不會放過他。”
秦箏點頭,也沒多想。
“是個好兆頭,晚上我請客,工作室聚餐。”
她拿手機,“我跟宗聿行說聲。”
另一邊。
譽致董事長辦公室。
宗聿行剛聽完周安匯報。
“經偵和稅務那邊對方正的調查一周內就會出結果,很快就會開庭。”
宗聿行:“嗯。”
話音剛落,手機屏幕亮了一下。
秦箏:【晚上工作室有聚餐,不回家吃飯。】
宗聿行回了句‘好’,片刻後想到了早上他和秦箏說少吃垃圾食品時,她心不在焉的模樣。
不回家吃飯……
是不是因爲他管太多了?
宗聿行思索片刻,吩咐周安。
“買些零食。”
周安一怔。
老板從不吃零食。
“買年輕女孩喜歡的,”他補充,“送到太太工作室。”
周安即刻會意,如果他沒記錯,最近有一個牌子的零食大禮包很火。
中午十二點,外賣高峰。
工作室門口,外賣小哥拎巨大包裹,扯嗓喊。
“秦箏!秦箏在嗎!”
“你的豬飼料到了!”
工作室靜默片刻,忍笑。
蘇晞瞧着跟人差不多高的超大包零食,支着下巴,深感震撼:“你不是才補充過,又吃完了?”
秦箏也很疑惑。
“不是我。”
她低頭看零食包的單據,還真寫的是她。
秦箏接過沉甸甸一大包——薯片、辣條、雞爪、鴨脖、豬肉脯……應有盡有。
但這是誰買的?
正想着,手機響起。
宗聿行。
秦箏接通,那頭傳來男人沉穩聲音。
“零食收到了嗎?”
秦箏愣了一下:“所以這包豬飼料是你送的?”
宗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