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翠花嚇得渾身一個哆嗦，她身邊的男人，前哨團後勤處的幹事李衛國，臉色“唰”地一下就白了。
他比自家婆娘更清楚，眼前這個男人，是整個前哨團說一不二的“活閻王”。
“顧……顧團長。”李衛國趕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伸手去拉劉翠花，“您……您怎麼來了？”
顧長風沒理他，目光像刀子一樣，直直地釘在劉翠花身上。他一句話都沒說，那股沉甸甸的壓迫感，卻讓周圍的空氣都凝固了。
原本還想看熱鬧的幾個軍嫂，早就嚇得悄悄往後退，恨不得立刻從原地消失。
“剛剛，你們在說什麼？”顧長風終於開口，聲音不高，卻冷得掉渣。
劉翠花嘴唇哆嗦着，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李衛國急得滿頭是汗，連忙打圓場：“沒……沒什麼，團長，就是幾個家屬瞎聊天，說……說嫂子能幹，種的菜好吃……”
“是嗎？”顧長風的嘴角勾起一個沒有絲毫笑意的弧度，“我怎麼聽見，有人在質疑團裏的農業試驗項目，質疑上級的決定？”
一頂大帽子，就這麼輕飄飄地扣了下來。
李衛國的腿肚子開始發軟，他知道，這事兒今天不能善了了。
“翠花！”他猛地回頭，沖着劉翠花厲聲喝道，“你胡說八道什麼了？還不快跟團長和嫂子道歉！”
劉翠花被丈夫一吼，又被顧長風的眼神嚇着，終於反應過來，帶着哭腔說：“我……我沒有……我就是……就是隨便說說……”
“隨便說說？”顧長風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陰影將劉翠花完全籠罩，“軍屬區不是菜市場，由得你胡言亂語，動搖軍心？”
“在戰士們爲了糧食自給問題浴血奮戰的時候，你在後方散播謠言，破壞團結。劉翠花，你覺得你這種行爲，應該怎麼處理？”
他的每一個字，都像是一記重拳，砸在劉翠花和李衛國的心上。
許知知在旁邊看着，心裏給顧長風點了個贊。
這家夥，太會抓重點了。他不跟你掰扯種子和菜地這些細枝末節，直接把問題上升到紀律和團結的高度。這在七十年代，可是要命的大問題。
劉翠花徹底慌了神，眼淚鼻涕一起往下流，“團長，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就是嫉妒，我嘴賤！我再也不敢了！”
“現在知道錯了？”顧長風冷笑一聲，“晚了。”
他轉向已經快站不穩的李衛國，語氣不容置疑：“李幹事，你作爲幹部，沒有管好自己的家屬，讓她在軍屬區發表不當言論，造成惡劣影響，你也有責任。”
“是是是，團長，是我的錯，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育她！”李衛國點頭如搗蒜。
“口頭教育？”顧長風的眼神更冷了，“劉翠花同志，就今天這件事，寫一份三千字的深刻檢討。明天早上八點前，交到劉政委的辦公室。”
“你，李衛國同志，監督執行。如果檢討不深刻，或者再有下次，你這個後勤處的幹事，就去炊事班報到，專門負責掏糞坑吧。”
掏……掏糞坑！
李衛國眼前一黑，差點暈過去。劉翠花更是直接癱坐在了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顧長風看都懶得再看他們一眼，彎腰，面不改色地一手一個，拎起那兩個裝滿水的沉重木桶。
“回家。”他側頭對許知知說，語氣已經恢復了平淡，仿佛剛才那個殺伐果斷的“活閻王”只是幻覺。
“嗯。”許知知點點頭，跟上了他的腳步。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着，身後是劉翠花淒厲的哭喊和李衛國慌亂的咒罵。
周圍的軍嫂們大氣都不敢出，看着許知知的背影，眼神裏除了原先的敬畏，又多了一絲深深的忌憚。
誰都看明白了，這位新來的團長夫人，看着嬌弱，可不是好惹的。她身後站着的那個男人，是能把天都給你撐起來的靠山。
走遠了，許知知才小聲開口：“三千字檢討，會不會太狠了？”
她倒不是同情劉翠花，純屬好奇。
顧長風目不斜視，腳步不停：“對付這種人，就要一次把她打服、打怕。不然，今天有劉翠花，明天就有王翠花、李翠花。”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我不想你以後再爲這種事煩心。”
許知知的心，輕輕地跳了一下。
她抬眼看着他寬闊的後背，心裏忽然覺得，有個這麼護短的男人，感覺……還真不賴。
不過，這件事也給她提了個醒。
“土方子”這個借口，能用一次，不能用一輩子。這次是種出了菜，大家震驚之餘還能接受。
可下一次，她要是拿出畝產三千斤的土豆，再用“運氣好”來解釋，恐怕連顧長風都糊弄不過去了。
她必須找到一個更“科學”、更可持續的僞裝。
她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裏那株用手帕包好的、從黑水河邊挖來的耐鹽鹼植物。
或許，這就是突破口。
回到家，顧長風將兩桶水倒進院角的大水缸裏。水缸裏的水面上升了一小截，但離裝滿還有一大半的距離。
“你先在家待着，我去食堂打早飯。缸還沒滿，我等下再去跑幾趟。”顧長風放下空桶，對許知知交代道。
“別，”許知知攔住他，“你去打水吧，打水費力氣。早飯我去打就行，正好活動活動。”
她現在嗜睡的毛病好了很多，可不想再當個飯來張口的廢人。
顧長風看了她一眼，見她不像是在逞強，便點了點頭：“行。多穿件衣服。”
“知道啦，管家公。”許知知心情不錯，隨口吐槽了一句。
顧長風拎着空桶的動作一頓，耳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又紅了。他沒說話，邁開長腿，近乎落荒而逃。
許知知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笑出了聲。
這男人，真是純情得可愛。
她拿上飯盒和票證，哼着不成調的小曲兒出了門。
一路上，凡是遇見她的軍嫂，都主動跟她打招呼，態度熱情又恭敬。
“許同志，去打飯啊？”
“嫂子早！今天氣色真好！”
許知知微笑着一一回應。她知道，這都是顧長風剛才那番雷霆手段帶來的效果。
到了食堂，熱鬧的景象更是讓她有些意外。
“嫂子來了！”
正在分發早飯的炊事班長老馬，一看見她，立刻咧開嘴笑了，露出一口大白牙。他放下手裏的大勺，親自迎了出來。
“快快快，這邊坐，想吃點啥？我讓小李給你單獨做！”
周圍排隊的戰士們也都紛紛向她問好，眼神裏滿是淳樸的感激。
“嫂子好！”
“謝謝嫂子！昨天的菜太好吃了！”
許知知被這熱情勁兒搞得有點不好意思，“馬班長，不用麻煩，我跟大夥兒吃一樣的就行，幫我打包兩個人的早飯吧，我把顧團長的也一起帶回去。”
她可不想再搞什麼特殊化。
老馬卻堅持：“那哪兒行！你可是咱們全團的大功臣！必須吃好的！”
他不由分說，拉着許知知到一張空桌坐下，然後扭頭對後廚喊：“小李，給嫂子打包她和顧團長的早飯，再拿兩個煮雞蛋！”
許知知推辭不過，只好應下。
她看着老馬忙前忙後，心裏一動，狀似無意地問道：“馬班長，咱們團裏除了白菜和蘿卜，還種過別的菜嗎？”
“種過啊！”老馬一聽這個，話匣子就打開了，“多着呢！黃瓜、豆角、西紅柿……凡是能在其他地方種的，咱們王技術員都試過，沒一個成的！那鹽鹼地，邪性得很！”
“那……土豆呢？”許知知看似隨意地拋出了最關鍵的問題，“土豆不是挺耐活的嗎？”
“土豆？”老馬一拍大腿，“提這個我就來氣！上頭倒是給撥過幾批種子，可都是些快淘汰的老品種，個頭小得跟鳥蛋似的，一畝地產量還不到三百斤，還不夠費工夫的呢！”
“咱們自己也留了些當種，可一年不如一年，都退化了。現在倉庫裏估計還有點，估計都發芽長毛了，王技術員說留着也沒用，過兩天就準備拿去喂豬了。”
說着，老馬還嘆了口氣：“其實土豆是好東西啊，能當菜也能當飯，還頂餓。要是咱們這兒能種出高產的土豆，那戰士們可就有福了。”
許知知要的就是這句話。
她要的就是所有人都知道：第一，團裏有土豆種子，但都是些快淘汰的劣質品種。第二，大家都很渴望能吃上土豆。
這樣，等她拿出【末世高產土豆種子】，再用她那個不知名的耐鹽鹼植物當幌子，編一個“嫁接改良”或者“特殊培育”的理由，可信度就大大提高了。
“是啊，土豆是好東西。”許知知附和着，掩去了眼底閃過的一絲精光。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