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給老夫人準備一份既顯誠意又貼合其喜好的壽禮，林稚月頗費了一番心思。
她打聽到京城一位隱退的老中醫家中藏有前朝流傳下來的、極爲珍貴的藥膳手札，其中記載了許多失傳的方子和養生心得。
這手札極爲難得，外人連見一面都難。
林稚月沒有退縮，她憑着學來的些許藥膳知識和十足的誠意，多次上門拜訪，虛心求教。
最終打動了老中醫，允許她親自前往謄錄部分適合老年人養生的內容。
林稚月自知身份卑微，也知道老夫人什麼好東西都見過，所以自己的禮物不需要多貴重。
只要有心，便好。
接連幾日，她都埋首於書卷之間，仔細抄寫，力求完美。
……
另一邊，柳氏見林稚月入府已有一段時日，不僅得了老夫人的青睞，性子也沉穩懂事。
便越發覺得她與陸祁連是樁良配，決心找個時機撮合。
一日傍晚，柳氏特意讓人喚了林稚月過來一同用晚飯。
林稚月到了錦瑟院，發現不僅柳氏和陸舒畫在，連平日裏甚少在內院用飯的三老爺陸明修也在座。
這是林稚月入府以來，第一次正式見到這位三房的主君。
她心中微凜，面上卻不露怯，規規矩矩地上前行了大禮，聲音清越：“稚月給三老爺請安，給姨母請安。”
陸明修打量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少女，見她容貌雖盛，舉止卻端莊得體，行禮問安一絲不苟，眼神清澈，不見半分諂媚或怯懦。
他心中便先有了幾分好感，微微頷首，語氣還算溫和：“起來吧，既是親戚，不必多禮。”
席間，柳氏見氣氛融洽，便趁熱打鐵，笑着對陸明修說道：“老爺，您看月兒這孩子，性子乖巧，知書達理，我瞧着是極好的。說起來，她與咱們祁連年歲相當，又都是懂事的孩子，若是……若是能親上加親，豈不是一樁美事？”
她說得委婉，但意思卻再明白不過。
正低頭喝湯的陸祁連聞言，猛地嗆了一下。
他劇烈地咳嗽起來，臉上瞬間泛起不自然的紅暈，一直蔓延到耳根。
柳氏眼尖地看見兒子連耳根子都紅了，心中頓時了然。
她知道他並非全然無意，只是面皮薄，心下更是歡喜。
於是，又笑着添了幾句打趣的話，目光在陸祁連和林稚月之間流轉。
陸明修放下筷子，沉吟片刻。
他自身便是庶子出身，靠着大哥國公爺的提攜才在戶部得了侍郎的職位，因此對兒媳婦的家世門第並無太高要求，更看重品性。
他看着林稚月，覺得她舉止大方，談吐有禮，頗有幾分柳氏當年的影子。
柳氏娘家也並非高門，但自她嫁過來後，將三房打理得井井有條，連帶他的官運也順暢了不少，因此他對林稚月有着天然的好感。
“嗯，”陸明修點了點頭，語氣頗爲認可，“這孩子瞧着確實不錯，知書達理，是個好的。若孩子們自己願意，我自然沒有不答應的道理。”
林稚月被這突如其來的議親嚇得心頭一跳，手中的筷子差點沒拿穩。
她雖有心借助國公府之力尋找親生父母，卻也未曾想過要如此倉促地決定自己的終身大事，更何況還是在這種近乎被安排的情境下。
她連忙放下筷子，站起身，垂首恭敬地回道：“多謝三老爺、姨母厚愛。只是……只是稚月父母新喪，尚在孝期，實在不敢談及婚嫁之事，恐對父母不敬，也恐沖撞了府上。”
她以守孝爲由，委婉地拒絕了，但言辭懇切，並未將話說死，留有餘地。
幾乎同時，陸祁連也穩住了咳嗽，腦海中瞬間閃過徐姨娘那夜聲淚俱下的警告和逼迫。
“你別忘了是誰害得我們母子分離！”
“你若是敢娶那個賤人的女兒，我便一條繩子吊死算了！”
他壓下心中那絲莫名的復雜情緒，順着林稚月的話開口，語氣卻是十分澀然：“父親，母親，兒子近日學業正在緊要關頭，一心想着準備下一次科考，實在無心他顧，還請父親母親體諒。”
他也尋了個科舉的借口，婉拒了此事。
柳氏見兩人都出言推拒，雖有些失望，但見林稚月也只是因守孝而非不情願，便知道事情還有轉機。
她便立刻笑着打圓場，親自給陸明修斟了杯酒：“哎呀，看來是我今日多喝了幾杯，說起醉話了。孩子們都大了，各有各的主意和難處，是妾身心急了，老爺莫怪。”
她巧妙地將此事歸結爲“醉話”，暫時揭過了這一頁。
林稚月心中卻明鏡似的。
柳氏說的絕非醉話，今日不過是投石問路。
只怕待她一年孝期滿了，陸祁連科考結束，無論結果如何，這門親事都會被正式提上日程。
她握緊了袖中的手，如果不是她孝期還未滿一年，恐怕真要被這國公府的人情和安排，推着走上一條未知的道路。
林稚月心中有事，下半場的晚飯顯然是有些心不在焉了。
晚飯後，陸舒畫同她一起回院子。
不同於柳氏的精於算計，陸舒畫顯得格外呆萌。
她心眼寬，想的也少，以爲林稚月是因爲還在孝期，嫁不了陸祁連才悶悶不樂。
“表姐你無需擔憂，大哥是三房唯一的嫡子，平日爲人正直朗月，身邊也無一通房。只要等到表姐孝期一過，母親便可爲表姐定親啦。”
林稚月好笑地看着陸舒畫，伸手點了點她的額頭：“我沒有不快，只是最近事情多，有些勞神。”
陸舒畫點了點頭：“平日你要給祖母做藥膳，又要爲祖母準備壽宴的禮物，是太累了，等父親戶部的事情了結了，父親親自指導大哥的讀書，等大哥高中，你就……”
林稚月愣了一下，連忙打斷了陸舒畫話。
八字沒一撇的事，陸舒畫這個直性子，若是到處亂說，對大家都沒有好處。
陸舒畫這才訥訥點頭，止住了話頭。
“等等……你說姨父是戶部的人？”
“是呀，爹爹在戶部任職許多年了呢。”
林稚月的心一沉，戶部……登記了全國四處的戶籍信息。
也就是說，但凡是有人口失蹤、添丁添口的事情，戶部是一清二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