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
徐鸞一下子就聽出來這是先前在後山和梁二爺調情的女子,也就是安成伯府的孔娘子,但她有些茫然於對方語氣裏對自己的敵意,她只管悶聲不吭將食盒遞給蘭兒。
老太太屋裏這幾個婢女都知道林媽媽的幺女是個呆的,所以見她做出這般呆行爲也無甚反應,早習慣了,甚至聽到孔家娘子這樣調笑她生得好,跟着也附和地笑起來。
卻聽那小娘子柔柔嬌嬌地又道:“老太太,這是哪個呢?”她又看向徐鸞,“你叫什麼名兒?怎的先前沒在這兒見過呢?”
老太太仿佛愛極了她這嬌俏模樣,笑呵呵看着她。
徐鸞再呆笨,此時也要上前回話,她躬身行禮,小聲道:“奴婢青荷,是在廚房打雜的。”
卻說孔元淑是個面柔卻性子蠻纏善妒的,下午沖動之下揮了梁鶴雲一巴掌,沒走幾步又是有些懊悔,她心裏還是愛他的,又有些怕他,左思右想便想回去和他說兩句軟話,把這事過了。可沒想到回身就見到這無情的竟是在她走後就拉着個婢女調情,一來一往的對話想來不是頭一回了,她心裏便恨極了!恨這梁鶴雲多情又無情,又恨這卑賤的婢女勾搭主子!
如今讓她見了這婢女哪裏能輕易放過?
“只是打雜的竟也生得這般靈秀呢!林媽媽做的鬆糕極可口,不知你會不會做?”
徐鸞不是習武之人,在後山那會兒注意力都用來對付梁鶴雲,哪裏會知道孔娘子藏在幾步開外看她給梁鶴雲揉按?
她只覺得孔娘子對她的敵意實在明顯。
她想不明白,依然是根據從前的“不出挑法則”來行事,老實道:“回娘子,奴婢不會。”
孔元淑便掩嘴笑了, 對老太太道:“老太太,這丫頭不說老實話。”
老太太一直笑吟吟的看着,到了此時才有些訝異地轉頭看了一眼青荷,道:“青荷自來老實憨然,林媽媽那些手藝她確實半點沒學成。”
孔元淑咦了一聲,似幾分天真與好奇,“那我方才在後山那兒看到她和梁二哥說話,靠得極近,梁二哥似在問她什麼手藝呢,後來我瞧見梁二哥很是滿意地從林子裏出來了。”
梁鶴雲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梁家人都清楚,院裏雖沒有正經妾室和通房,但養了許多歌姬舞姬,他是皇帝親信,在外更是應酬多,拈花惹草,風流多情。
什麼手藝不手藝的,能是什麼正經話?
平時梁鶴雲就算是調弄家裏婢女,也稱不上大事,但由外人說到面上來,尤其這人還是他的相看對象,多少就讓老太太有些面色難看了。
她先深深看了一眼乖巧活潑的孔元淑,神色淡下來許多,再是朝徐鸞看過去。
徐鸞臉色已經有些泛白了,她不自覺咬緊了唇,怎麼會猜不出來當時必是這孔娘子又折返了回來,恰巧看到梁鶴雲要她按摩便醋上了!
她又想起來梁鶴雲那時候騷的那個勁,必是想借她打消孔娘子糾纏的念頭。
“青荷,這是怎麼回事呢?”老太太情緒不太好了,聲音裏就沒多少笑意。
徐鸞忙低着頭惶恐地說道:“二爺讓奴婢給他按肩,奴婢手勁輕了點,二爺就讓我用點力氣,奴婢給二爺按了好一會兒。”
老太太聽罷便露出慈藹的笑,“原是如此。”她轉頭看向孔元淑,慢慢說,“鶴雲雖平時不着調,在這皇寺裏卻是不會做出什麼亂事來呢!”
話到末尾,上挑的語氣顯然有些不悅了。
孔元淑生得貌美,在家中極受寵,要什麼便有什麼,此刻聽聞老太太這語氣,心中生出不滿來,更是怨祖母非要抄寫經書讓她一個人過來這兒受這氣。
她面上不顯情緒,只睜大了眼睛,又順着徐鸞的話道:“竟是個擅長按肩的,我祖母每日抄寫經書,昨日還與我說脖子胳膊酸疼得很,老太太,可能將這婢女借元淑幾日?元淑想讓祖母的身體鬆快一些。”
小娘子滿臉憂心,又是撒着嬌賣着癡說這話,老太太又怎會拒絕?
“倒是個孝順的,那青荷便就去罷!”老太太瞧了一眼孔元淑,依舊是對待小輩的慈和,但態度顯見沒先前那般親昵了。
而徐鸞一個婢女又如何反抗?
跟着孔娘子從寮房出來時,徐鸞被一陣冷風吹得渾身發涼。
她一路低着頭安靜地跟着又去了不遠處的一處寮房,屋子裏自然是沒有安成伯府的老太太的。
孔元淑的婢女將門一關,屋子裏雖然點着炭火,但依舊陰潮潮的。
“抬起頭來。”小娘子聲音裏帶着濃濃厭惡。
徐鸞眼睛木呆呆地抬起臉,只盼這孔娘子瞧出她對她毫無威脅便立刻放了她回去。
孔元淑一瞧面前這張桃心小臉白嫩嫩的,幹幹淨淨,眉毛彎彎,一雙眼杏核模樣,雖神色木訥憨然,可她總覺得這婢女和尋常婢女不一樣,雖然細看之下看不出究竟哪裏不一樣。
她心道,梁鶴雲眼光向來高,何況,這婢女是個廚房的粗使丫頭都能讓他破例,讓這賤婢沾了身揉按必定是她身上有什麼勾人的地方。
把她先關起來,瞧那梁鶴雲會不會急了來問她討要!若他來了,她怎麼也要將這婢女討了來發賣了去!
讓她勾了她孔元淑瞧上的人!
“祖母身子向來不大好,我怕你這粗婢下手沒輕沒重,先過來給我按按,我瞧瞧你的本事。”孔元淑坐在圈椅那兒,語氣不冷不熱。
徐鸞幾步上前,老實將手放到她肩上。
可她的手掌剛按下去,孔元淑便輕呼一聲,“沒輕沒重的,怎好去碰祖母!春柳,帶她下去!”
徐鸞毫不反抗地跟着她的婢女下去,被推進一間沒人的寮房時,也沒太多慌張,就是想着她娘一會兒該着急了,說不定會後悔帶她出來。
不知道這孔娘子要醋上多久,將她關到幾時。
徐鸞在心裏把梁鶴雲罵了八百遍,才緩緩在床沿坐下。
那廂孔元淑喝了一杯茶,便抬頭對回來的春柳道:“你去梁鶴雲那兒,瞧瞧他在不在,不論在不在都給他留話,就與他說他今日下午極愛的那婢女青荷就在我這兒。”
……
梁鶴雲收了信就下山了一趟,騎快馬回了一趟城,去了一趟皇城司,出來時身上沾着血腥氣,便沐浴了一番換了身衣服,才往山裏趕。
他剛到寺裏,泉方就湊了上來。
泉方語速很快:“二爺,兩個時辰前老太太那兒的書影姐姐來了一趟,說那叫青荷的婢女因爲會一手揉按的手藝被孔家娘子帶走了,孔娘子的丫鬟春柳隨後也來了一趟,說孔娘子讓告訴二爺一聲,那二爺極愛的婢女青荷就在她那兒。”
梁鶴雲擰緊了眉,俊臉露出厭色,大闊步往寺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