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怎麼了?”泉方見到二爺回頭看,也順着看過去,眼神警惕,擔心是否先前那些人還有同夥。
梁鶴雲慢慢動了下繮繩,臉上看不出多少情緒,只道:“我去後面瞧瞧。”
泉方應了一聲,便看着二爺走向了後面那輛載着青荷的馬車,他怔了一下,隨即偷笑起來。
二爺果真是對青荷那丫頭不一般呢!
林媽媽死死按住了徐鸞,不讓她從車門撲出去,她方才簡直是嚇壞了,心髒都要從喉嚨裏跳出去!
“青荷,你做什麼傻事呢?”她抖着聲斥道!
徐鸞眼前模糊,她掙扎着想從車上出去,聲音也在發抖:“恩典……這不是恩典……這是噩夢,我不要這樣的恩典,我要去和老太太說……讓老太太收回這恩典。”
因着她受傷又發燒的關系,她的聲音很小,但是林媽媽還是被嚇得不輕,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可別瞎說!這都是什麼話!老太太給的這還不是天大的恩典?能做二爺的妾是你上輩子修來的福分!你個呆的,以後可不能說這樣的話了!”
徐鸞的臉上一片溼潤,眼睫毛上還沾着淚珠,她對着林媽媽拼命搖頭掙扎。
林媽媽卻看不懂也聽不懂她的話,只覺得她又犯了傻,她心疼她這會兒受傷又發燒,定是因這才說了胡話,便哄着道:“青荷,娘先抱着你休息會兒,待你燒退後,咱們再說這事,如今這會兒你腦子不清楚呢!”
徐鸞卻知道自己的腦子沒有比此刻更清楚的了!
救命之恩所求的恩典怎麼能是做人妾室?這究竟是恩還是仇?
徐鸞渾身都在發抖,她只覺得自己要真的被給了梁鶴雲做妾就完了,什麼都完了,她再也離不開梁家,她只能成爲一個玩物,結局只能是被玩到厭棄,她或許會流產一次又一次,她什麼都做不了,只能被關在牢籠裏攀附一個她厭煩的男人。
她努力小心謹慎了十六年,努力活到現在,努力攢月錢,不是爲了得到這麼一個恩典啊!
明明旁人的恩典可以贖身離開,爲什麼她的恩典卻是做梁鶴雲的妾?
她不後悔抓住那個機會,那樣一個機會,誰都會拼命抓住的,可她從來沒想過,主子的恩典想給就給,想給什麼樣就給什麼樣,奴婢沒有任何選擇。
徐鸞傷心極了,渾身都沒有力氣。
“怎麼了?”馬車側邊簾子忽然被人從外面撩開,梁鶴雲有些散漫又有些冷淡的聲音從外面傳進來。
徐鸞一下抬頭看過去,她還不理解爲什麼梁鶴雲會同意她做妾,是不是她和他說不願意做他妾,他就會立刻反悔了這事?畢竟像是這般的男子都極其要臉面,被一個粗婢拒絕做妾當是丟盡了臉的事吧?
林媽媽怕極了幺女當着二爺的面說出什麼不妥當的話,一下用自己豐腴的身子擋在了車窗前,兩只手還捂着徐鸞的嘴,卻探頭出去,瞧着外面豐神俊朗、俊美得宛如天神的二爺道:“二爺,青荷剛醒來,她燒得有些迷糊了,怕是做了噩夢魘到了,奴婢一會兒伺候她好好休息,休息好了就成了!二爺不必憂心!”
梁鶴雲:“……”
他低頭俯視着車窗裏探出來的那張擠出來的訕笑着的肉臉,一時沒作聲,只皺了下眉,覺得那粗婢不是個省心的,往裏又看了看,但這林媽媽擋得嚴嚴實實的。他沒多說什麼,便又離開了這裏。
他能和一個粗婢說什麼?
自然是無甚話可說的。
林媽媽看着二爺的背影漸漸遠去,才是鬆了口氣,然後轉身看向徐鸞,她這次是再忍不住拉下了臉,用前所未有的嚴肅的語氣道:“徐青荷,娘跟你說,主子們給的恩典,你歡歡喜喜接着就是,可不許說那些亂七八糟的話,到時惹得主子不高興把你發賣了出去怎辦?你難道想賣去那些窯子裏成爲窯姐兒?”
徐鸞的眼睛紅紅的,眼底都是淚水。
林媽媽說完話又心軟了下來,很是心疼她,又說:“也不知你個傻孩子到底哭什麼,做二爺的妾是多少人想不來的事情,你竟是還哭呢?知道的是你因爲發燒腦子糊塗的關系,不知道的以爲你不喜二爺呢!”
她就是不喜梁鶴雲!她爲甚要喜他?徐鸞的心裏在呐喊。
林媽媽又愁眉苦臉道:“如今這在回去的路上呢,別鬧出什麼事耽擱了回程,惹了主子們不高興就不好了。”
徐鸞眨了眨眼,呼吸還是急促着,可林媽媽接二連三的話卻如同一盆盆冰水,澆滅了她此刻心中的憤慨與不甘和委屈。
是了,不能惹主子們不高興。
她是徐青荷,是梁府的家生子,她有什麼資格憤怒和委屈?主子們無論給她什麼,她都得受着的。
可是,她也是徐鸞啊,徐鸞憑什麼不能憤怒和委屈?
可徐鸞還是眨去眼角的淚,漸漸不再掙扎,逐漸平靜了下來,她看着她這輩子的娘,她的娘是家生子,是奴婢,卻很疼她,知她癡傻,就一直將她帶在身邊,就怕梁府不能多養她一個沒用的,也怕別人欺負她。
她不能惹主子生氣,因爲她還有娘,還有不常見到的爹,姐姐和弟弟,他們一家子的命是連在一起的。
可她不甘心,她真的不甘心,難道就這樣認命了嗎?
但此時此刻,徐鸞吸了吸鼻子,一把抱住了林媽媽,“娘!”
林媽媽被弄得莫名也酸了鼻子,抱住了她,“別犯倔別犯傻!”
徐鸞沒應聲也沒還嘴,只抱緊了她。
林媽媽頭一回覺得幺女這般粘人又這般淚多,這回去的路上竟是哭溼了她衣襟!算了,她想哭就哭吧,橫豎也就是溼了破衣裳罷了!
徐鸞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馬車停下的時候,她勉強撐起身體扶着她娘的手下了馬車。
下來的時候,她抬頭一眼就看到了不遠處站在馬邊的梁鶴雲。
她腦袋發脹,盯着梁鶴雲的眼神就有些發懵,她腦子裏什麼都沒想,只是盯着那個方向。
可梁鶴雲卻誤會了,他先是皺了下眉,隨即便眯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