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數名和沈家住在同一個胡同裏的鄰居實名舉報。
“沈懷山長期與境外親屬通信,散布反動言論,家中藏有大量金條及四舊物品,是危害國家安全的間諜分子!”
相關部門搜查人員立即行動,李主任甚至都沒能來得及通風報信。
當那些裝在樟木箱裏的線裝書、瓷器古董一件件從地下搬上來,當幾十封年代跨度久遠從國外寄來的信件和那封提及“女婿軍中職位”的未寄出信件被搜出時,帶隊幹事的臉色驟然變冷。
與這些信件相比,那幾十根用紅布包裹的金條都不足爲道了。
不過這麼多的財富,倒是讓圍觀者倒吸一口涼氣。
在這個連雞蛋都要憑票供應的年代,這些巨額財富本身就是罪證。
沈懷山被帶走時穿着睡衣,花白的頭發在風中凌亂。妻子李晴癱軟在地,被兩名女性工作人員架着胳膊拖走,他們十九歲的小兒子更是怕的雙腿抖成篩。
....
“沈家被舉報了,說是裏通外國,還藏了不少四舊的東西。”
消息像長了翅膀,不到半天就傳遍了整個軍營。
家屬院的隨軍家屬們聚在洗衣台旁,聲音壓得比搓衣板還低:“間諜罪啊,這可不是鬧着玩的!”
“聽說抄家的時候搜出好多金條,還有跟國外通信的信件。”
“周營長這下完了,間諜罪的家屬,前途肯定沒戲了。”
“可不是嘛,才結婚一天就出這種事,沈雲舒簡直是個掃把星!”
沈家全家都被抓了,沈雲舒和她的新婚丈夫周陽也被組織帶走隔離審訊。
作爲周陽的直屬團長,許霆東也受到了微不足道的影響。
這件事情他沒有跟溫顏說,溫顏也知道自己不能問。
兄妹倆相當有默契。
只有家裏沒人的時候,溫顏才會流露出一絲絲輕鬆和滿意的神態。
沈家和國外親友通信是事實,在信中以批判的視角淺談國內政策也是事實,只不過主觀意識上沒有那麼嚴重罷了。
可溫顏不想讓沈雲舒和周陽過安穩日子,多一天也不想。
於是消耗了點積分,修改了一部分內容。
不出一個星期,許霆東終於給溫顏透露了一些能說的事情。
“沈懷山估計是要判刑,少說也要十五年。他的妻子和兒子因爲沒有牽涉太多,被下放到大西北農場,進行最嚴厲的改造。”
“這麼嚴重?”溫顏面露驚訝。
內心:(*^▽^*)
許霆東頷首:“是挺嚴重的,這次周陽也被牽扯了,轉業估計都沒戲了。”
因爲沈懷山有一封還沒寄出去的信件中,有提到只言片語女婿在軍中的職位。
盡管只是如此,但在沈懷山犯下間諜罪這個時間節點,仍觸動了不少人的敏感點。
周陽一直以來都是無大功無大過的狀態,蹭了幾次集體軍功升的職。
和資本家的女兒談對象,組織上認爲周陽不符合軍人吃苦耐勞的品質,加上他沒有足夠的功勳保自己,這次不出意外的話會被開除軍籍。
這下子,沈雲舒掃把星的形象在家屬院已經深入人心。
這才嫁進來一天啊,就把丈夫的前途嚯嚯沒了。
半個月的隔離審查像一場漫長的凌遲,最終的處分決定下來時,周陽被開除軍籍,遣返回原籍。
沈雲舒再次出現在大家面前的時候,身上已經絲毫看不出那個嬌養的大小姐姿態了。
更讓她恐懼的是周陽看向她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個仇人,之前的溫柔體貼好像自始至終都只是她的一個幻覺。
可她現在不敢提離婚,她怕一旦離婚後,自己也要去大西北農場改造。
想着手裏還有錢,等這陣子風波過去後,再和周陽離婚。
她卻不知道,周陽之所以被沈家害到這個地步還不提離婚,純粹是惦記上沈懷山給陪嫁的那一千塊錢。
而且他懷疑沈懷山除了明面上的陪嫁,還給了這個女兒數額不小的壓箱底。
遣返原籍的通知像一盆冰水,澆滅了周陽最後一絲僥幸。
被開除軍籍意味着他再也拿不到轉業安置的鐵飯碗,回到鄉下只能靠掙工分過活。
那麼以後的日子,錢就是頂頂要緊的東西。
在把沈雲舒掏空之前,他是絕對不會同意離婚的。
但溫顏會讓他如願嗎?
那必然是不能啊。
祈願人上輩子那麼慘的人生,周陽可別想完美隱身。
在一個平平無奇的早上,溫顏兩眼一睜就進入戰鬥狀態。
聽到後院傳來的洗漱聲,剛起床的許霆東看了看外面還沒下班的月亮和剛上班的熹微。
一臉納悶的走到後院:“顏顏,你今天要去市區嗎?起這麼早?”
他這個妹妹,打從來到部隊以後,從沒這麼早起來過。
之前就算早上趕早去縣城采購,也是差不多他出門的時候才起來。
所以許霆東只能猜測她今天要去市裏。
“不啊。”溫顏刷着牙含糊不清地回道。
“咕嚕嚕——”
將漱口水吐出來後,溫顏擦擦嘴:“你昨晚不是說今天要送一送周同志夫妻嗎?我跟你一塊兒。”
許霆東覺得不對勁,但相信妹妹的本能讓他沒多說什麼,只是叮囑:“今天不止我去送,你去了之後不要說話。”
“好。”溫顏爽快答應。
周陽被開除軍籍這件事兒,大多數人覺得他活該,非要娶一個資本家千金。
也有少數人覺得他倒黴,娶個老婆把自己的前途給搭進去。
和他關系較近的幾名戰友今天都來送行。
因爲是半強制遣返回原籍,所以車票火車票都是部隊提供的,也算是好消息。
時隔半個月,溫顏再次見到沈雲舒時,和結婚那天的判若兩人。
多日來的高強度審訊讓沈雲舒身心俱疲,頭發凌亂,臉色蒼白不見一絲血色。
她神情恍惚,不說話就低着頭跟在周陽身邊。
周陽則是強撐着和戰友們擁抱告別。
面對大家夥說的“遇到困難了可以聯系他們”之類的話,周陽也知道過耳聽聽就得了。
畢竟他不是轉業,是被開除軍籍。
今天離開之後,他和這些戰友們的人生就徹底走向兩條不同的岔路口了。
溫顏乖乖跟在哥哥身邊,精神力很絲滑的將沈雲舒藏起來的一千塊錢陪嫁和一萬塊錢壓箱底給順進宿舍空間裏,一個鋼鏰都沒給她留下。
當然,周陽的錢她也沒忘記。
這家夥辦完婚宴後,存款總共五百出頭,其中有幾十塊錢是收禮金收上來的。
三輩子吃軟飯的窮鬼!
等周陽和其他人寒暄完後,許霆東作爲原直屬上級,上前拍拍周陽的肩膀,“多保重。”
周陽似乎再也忍不住,眼眶微微泛紅,用力點頭。
最後大家敬禮目送他和沈雲舒上車離開。
溫顏開心的想唱歌,但是她忍住了。
周陽再怎麼樣也是許霆東的戰友,她不能太明顯。
高興的心情無法宣泄怎麼辦呢?
那就騎上心愛的自行車,去買菜做大餐!
許霆東看着妹妹面無表情但渾身上下都透露着我很快樂,並且走路就差一蹦一跳的樣子,忍不住揉了揉額頭。
周陽和沈雲舒到底是什麼時候得罪她了?
而且似乎得罪的不輕,否則顏顏這麼好的性格,不會做出這副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