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通的鄉下,能聽到知了在叫。房間內冷氣開得很足,半夜醒來迷迷糊糊的瞬間還能感覺到他在給我蓋被子。
大概睡到第二天中午,他把我叫起來,說要出去談點事。
“你去你的唄,我想睡覺。”我一點都不想起床。
“我不能把你丟在這啊,快起來。”他一把拉開我的被子。
我只好起來化妝,他說先去樓下和阿強抽煙。我化得超級快,怕別人都只等我一個。結果我下去的時候發現阿珍還沒來,就聽到阿強打電話一直在催她,電話裏她還說:“催什麼催,你們男人就是沒耐心。我不收拾漂亮點怎麼出門啊?我打扮漂亮都是爲了給你撐面子。”
阿強聽了這話,頓時滿臉笑意,很寵溺地說:“好的老婆。你慢慢化,我等你。”
阿珍下來後,我們四人組一同出門。阿力負責開車。今天沒有邁巴赫了,換成了阿爾法。
“去哪裏?”我問六哥。
“園區。”他回答。
啊?我又開始緊張起來。
“三千美金,談好了,等下就把你賣了。”阿強又開始了欠打的發言。
“你們這麼大的老板還賣我一個小女孩。”我真的很想揍阿強。
“誰說我是大老板?我是小卡拉米。”阿強反駁道。
“我也是小卡拉米。”六哥也插了一嘴。
車行駛了不知多久,我們來到了園區大門。這裏正是大名鼎鼎的金運園區。不對,應該說是臭名昭著。
門口兩個持槍憲兵把守着大門。搖下車窗,憲兵清點車裏的人數。進園區需要報備。
這是我第一次進園區,抖音上看到的那些恐怖新聞頓時涌入腦海。說不緊張是假的。
園區很大,有超市、餐廳、理發店,還有賭場、妓院、醫療中心。宛如一個生活社區。當然,最多的還是辦公樓和宿舍樓,每扇窗都焊上了防盜網——應該說是防逃網。
六哥先帶我們來到一家重慶烤魚店吃飯。一進門,服務小生就熱情招待:“老板回來啦。”
“你是老板?”我問六哥。
“對啊。我不是和你說了我在迪拜開包子鋪和螺獅粉店嗎?我在這裏也開烤魚店,正宗重慶味道。對面還有網吧呢,也是我開的。”六哥說。
我抬頭看窗外,還真有一家網吧——“小六數碼”。
“我去,原來你說你做it行業是這個意思。”我喃喃道。
“怎麼說啥你都信。那哪裏是網吧,園區網絡都是斷開的。他那個店是賣電腦手機的。”阿強對我說。
六哥笑而不語。
烤魚很好吃。飯後,六哥帶我們往辦公樓走。我看見樓下停了至少十幾台豪車,甚至還有超跑。突然,一聲鈴響了。不知道從哪涌出來大量人員,快步朝另一棟辦公樓跑去。清一色全部都是男人,他們一言不發。
“那應該就是傳說中的狗推吧?”我問阿珍。
“嗯,最低層的業務員。他們是過得比較慘的。”阿珍回答。
辦公樓很高,有十幾層。每一層有2-3個公司,這些公司分別屬於不同的老板。這所謂的公司也就是網上所說的“盤”,而老板正是“盤總”。盤分爲很多種,什麼資金盤,菠菜盤,快殺盤,開一個盤口的成本費用在400-600萬人民幣左右。這些都是我後來從Youtube上看的。
進了辦公樓,來到幾樓我忘記了。反正一到那一層,兩個持槍憲兵就守在電梯口。出去就是大廳,有幾十個人坐在電腦前。牆上還掛着“努力奮鬥,早日回家過年”之類的激勵口號。
旁邊是辦公室,六哥帶我們走了進去。進門是一張茶桌,幾個面露凶相的男人坐在那裏抽煙喝茶。每個人都是下三白眼。
其實每次和他們對視,我總覺得有股莫名的寒意。後來我想了想,那應該就是帶着殺氣的眼神。雖然我不曾認識他們,也並從未知曉他們的過去,但他們的眼神和正常人真的是不一樣的。
六哥和阿強坐到茶桌跟他們喝茶,我和阿珍到後面的沙發休息。我從口袋裏拿出一只小貓掛飾,這是我從台北桃園機場買的。我把這只小貓掛到了六哥的手拿包上。
後來他一直留着這個小貓不舍得扔,就像他一直戴着我送他的藍色小皮筋一樣。
我又開始跟阿珍聊天。她說六哥是柬埔寨數碼和餐飲行業的佼佼者,幾乎壟斷了幾乎各大園區所有的資源。這棟樓基本上每一層用的電腦都是從六哥手上買的。
外面時不時傳來歡呼聲,感覺好像還有人在敲鑼打鼓。阿珍說:“這就是開單了的意思,每開一單他們就會慶祝一下。”
我突然想起了《孤注一擲》中類似的鏡頭,電影場景居然真的出現在了我的世界,和我僅有一牆之隔。
阿珍和我聊起來整容的事,她給我看了她沒整之前的樣子,和現在差別很大。她說下個月再去趟韓國動一動臉,還想帶我一起去。我拒絕了,我說我從來沒整過,也不會去整。我在歐洲呆習慣了,那裏根本沒有人追求這些。
她突然嘆了口氣:“哎,像我們這種沒學歷沒背景又沒能力的,只能在外貌上下功夫。你知道我早上爲什麼要在房間裏化妝那麼久嗎?男人都是視覺動物,我要是真的不收拾漂亮就出門,阿強肯定要嫌棄。我是不上班的,就靠着阿強養我。我年紀大了,我35歲了,我已經沒什麼優勢了,他離開我的話我很難生存。你確實不一樣,你不需要靠臉吃飯也有男人喜歡你,不靠男人吃飯這輩子也能活得很好。”
“啊?你35歲了?我一直以爲你28、29歲。”我還真沒想到她比我大那麼多。
“哈哈,看不出來吧。”她突然笑起來。
坐了一會,她說,咱們去洗頭發吧。在這坐着好無聊。讓他們男人繼續聊。
這也是我第一次在園區洗頭。理發店很破舊,但是柬埔寨洗頭小妹中文流利,洗得也很認真。我發現柬埔寨中文很普及,當地人幾乎都會中文。他們喜歡喊女生“姐姐”,喊男生“老板”。
一個人三十美金洗的頭發,六哥來接我們時結的賬。我再次感嘆這麼破的邊境地方怎麼這麼貴的。這番景象實在是很割裂,園區內停着的是十幾台豪車,而園區外是一片荒涼柬埔寨村莊,一面天堂一面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