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的風硬得像刀子,刮在臉上生疼。但此時此刻,陸野覺得自家媳婦的手,比這風還要讓人捉摸不透。
蘇晚的一只手還在他兜裏沒拿出來,說是冷,實際上正在那看不見的虛空商城裏飛快操作。
【積分-50。】
【兌換成功:特級大白兔奶糖(一斤裝,散稱)。】
【物品已自動存入宿主衣兜。】
那股沉甸甸的分量壓在口袋裏,蘇晚心裏的底氣也足了。
在這個物資匱乏的年代,糖就是硬通貨,而大白兔,那就是硬通貨裏的黃金。
普通人家一年到頭也就能見着幾顆,還是過年走親戚時才舍得拿出來撐門面的。
她把手從陸野兜裏抽出來,順勢帶出一大把花花綠綠的糖紙,在陽光下閃着誘人的光。
“小朋友們——”
蘇晚彎下腰,那聲音並沒有刻意夾着,卻因爲本身音色軟糯,聽起來就像是幼兒園裏最溫柔的老師。她沖着巷子口那幾個探頭探腦的小蘿卜頭招了招手。
“過來呀,姐姐請你們吃糖。”
那幾個孩子本來是被家長耳提面命,說這新來的團長媳婦是個資本家做派的妖精,不讓他們靠近。
可孩子的鼻子多靈啊?隔着老遠,那股濃鬱的奶香味就順着風鑽進了鼻孔裏,把肚子裏的饞蟲勾得翻江倒海。
加上蘇晚那一身陸野的大襯衫雖然不合體,但架不住人長得實在好看。
在這個灰撲撲的軍營大院裏,她白得像個發光的雪團子,笑起來還有兩個淺淺的梨渦。
這哪裏是妖精?這分明是畫報上的仙女!
“真的是大白兔!”
領頭的一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吸溜了一下快流進嘴裏的鼻涕,眼睛瞪得溜圓。
他認識那只兔子!上次去團部,他看見政委家的小胖吃過,羨慕得他好幾天沒睡着覺。
有了領頭的,剩下的幾個孩子也不管家裏大人的叮囑了,呼啦一下全圍了上來。
陸野下意識地往前跨了半步,想替蘇晚擋一擋。這群野小子平時瘋慣了,身上髒兮兮的,別把媳婦給撞壞了。
“沒事兒。”蘇晚輕輕拍了拍陸野緊繃的手臂,示意他放鬆。
她蹲下身子,並沒有直接把糖撒出去,而是耐心地一個個分發。
“手伸出來。”
蘇晚抓起兩顆大白兔,放在那只髒兮兮的小黑手上,還不忘柔聲細語地囑咐:“這糖甜,別一口吞了,容易噎着,剝開慢慢含着吃。”
“謝謝漂亮姐姐!”小男孩拿到糖,迫不及待地剝開一顆塞進嘴裏。
濃鬱的奶香瞬間在口腔裏炸開,甜味順着舌尖直沖天靈蓋。
這味道,比過年吃的紅糖水還要好上一百倍!小男孩幸福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含糊不清地喊道。
有了第一個,就有第二個。
蘇晚就像個散財童子,每個人手裏都塞了兩顆。這手筆,看得旁邊站着的陸野眼皮子直跳。
這得多少錢?
這一把下去,起碼半斤沒了!這敗家娘們,還真是不拿錢當錢啊!
但他看着蘇晚那笑意盈盈的側臉,看着她耐心地給流鼻涕的小孩擦臉,到了嘴邊的省着點三個字,硬是在舌尖上打了個轉,又咽了回去。
算了,她高興就好。
老子津貼高,供得起。
“好吃嗎?”蘇晚笑眯眯地問。
“好吃!太好吃了!”
“姐姐你真好!比我媽還好!”
一群孩子嘴裏塞着糖,剛才那點生疏感早就拋到了九霄雲外。
俗話說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在糖衣炮彈的轟炸下,孩子們的立場那是倒戈得比誰都快。
“誰說姐姐是壞人的?明明是好人!”
“就是!以後誰敢說姐姐壞話,我就揍他!”那個領頭的虎頭小子揮舞着拳頭,儼然成了蘇晚的護衛隊隊長。
這邊的動靜鬧得不小,原本躲在遠處觀望的幾個軍嫂也坐不住了。
那可是大白兔啊!
現在供銷社經常斷貨,有錢有票都未必買得到。
這新媳婦一出手就是一大把,這也太闊氣了!
“哎喲,鐵蛋,你咋能隨便拿人家東西呢?”
一個穿着藍布棉襖的嫂子快步走過來,嘴上說着責怪的話,眼睛卻忍不住往孩子手裏的糖上瞟,那臉上的表情明顯緩和了不少。
“沒事嫂子,小孩子嘛,嘴饞是正常的。”蘇晚站起身,拍了拍手並不存在的灰塵,笑得落落大方,“我這初來乍到的,也不懂咱們院裏的規矩,以後還要麻煩各位嫂子多照應。這點糖不值錢,就是給孩子們甜個嘴。”
這話說的,既給了大人面子,又顯得自己懂事。
那嫂子一聽,心裏最後一絲芥蒂也沒了。人家這麼漂亮的城裏姑娘,不嫌棄自家孩子髒,還給這麼金貴的糖吃,說話又好聽,哪裏像李春花說的那麼不堪?
“弟妹太客氣了!哎呀,陸團長真是好福氣啊。”
有了第一個帶頭的,周圍幾個觀望的嫂子也紛紛圍了上來,氣氛瞬間從剛才的冷眼旁觀變成了熱火朝天的拉家常。
陸野站在一旁,整個人都有點懵。
他看着剛才還被孤立的蘇晚,這會兒已經被一群軍嫂衆星捧月地圍在中間。
她應對自如,時不時還掩嘴輕笑,那副遊刃有餘的模樣,哪還有半點在他面前哭唧唧的嬌氣樣?
這女人……還有這一手?
就在這時,一道極其不和諧的尖叫聲打破了和諧。
“狗蛋!你個死孩子!給我吐出來!誰讓你吃她的東西的?也不怕被毒死!”
李春花風風火火地從樓道裏沖出來,一把揪住正躲在人群後面舔糖紙的一個黑瘦小子。
那正是她兒子,大名李強,小名狗蛋。
李春花剛在水房受了氣,回去越想越憋屈。
這一出來,就看見自家兒子竟然在吃那個狐狸精給的糖,頓時氣得天靈蓋都要炸了。
她這一嗓子,把周圍的人都嚇了一跳。
蘇晚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眼神裏閃過一絲冷意,但轉瞬即逝,換上了一副受驚的表情,往陸野身邊縮了縮。
“春花嫂子……這糖是在上海買的,沒毒……”
“我不聽你那些花言巧語!”李春花用力拍打着兒子的後背,試圖讓他把嘴裏的糖吐出來,“誰知道你安的什麼心!拿這種資產階級的東西來腐蝕咱們革命後代!狗蛋,吐出來!聽見沒!”
狗蛋本來吃得正香,被親娘這麼一頓暴揍,再加上嘴裏的甜味還沒嚐夠,頓時委屈得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我不吐!我不吐!這就是好吃的糖!娘你壞!你也想吃是不是?”
狗蛋一邊哭一邊在地上打滾,那撒潑打滾的架勢跟李春花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我想吃個屁!”李春花臉都綠了,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被兒子拆台,她這老臉往哪擱?
“你就是想吃!上次你還偷吃我奶留給我的雞蛋!”狗蛋童言無忌,一句話就把李春花的老底給揭了。
噗嗤——
周圍的軍嫂們再也忍不住,一個個捂着嘴笑出了聲。
連一向嚴肅的陸野,嘴角都忍不住抽搐了兩下。
這李春花,平時標榜自己最疼孩子,結果連孩子的雞蛋都偷吃?
場面一度十分尷尬。
李春花站在那,臉紅一陣白一陣,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她看着周圍那些嘲笑的目光,又看了看站在陸野身邊,一臉無辜的蘇晚,心裏的火簡直要燒穿了肚皮。
蘇晚適時地嘆了口氣,從兜裏又摸出兩顆糖,走上前兩步,但保持着一個安全的距離。
“春花嫂子,孩子不懂事,你別打他。”她把糖遞過去,語氣誠懇得讓人挑不出半點毛病,“這糖還有兩顆,你要是實在不放心,就拿回去自己嚐嚐?要是覺得有毒,扔了也行,別拿孩子撒氣。”
這就是誅心了。
給你台階下,看你下不下。你要是接了,那就是打自己的臉;你要是不接,那就是虐待孩子。
李春花看着那兩顆亮晶晶的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最後,她狠狠一跺腳,拽起地上的狗蛋,罵罵咧咧地走了。
“吃吃吃!就知道吃!早晚吃死你!”
看着李春花狼狽逃竄的背影,蘇晚微微垂下眼簾,掩去眼底那一抹得逞的笑意。
搞定一個。
但這還不夠。要想在這個大院裏真正站穩腳跟,光靠一群孩子和幾個牆頭草是不行的。她需要一個有分量的人,一個能在大院裏說得上話的保護傘。
她的目光在人群中掃了一圈,最終鎖定在了一個穿着深藍色列寧裝、頭發梳得一絲不苟的中年婦女身上。
王秀蓮。
原書裏的情節一閃而過:王秀蓮是政委趙剛的媳婦,也是家屬院的婦女主任,爲人公正,最看不慣李春花那種潑婦行徑,但同時也最講究規矩和體面。
剛才李春花鬧事的時候,這位王主任雖然沒說話,但眉頭一直皺着,顯然是不滿的。
蘇晚心思一動。
她在商城裏快速翻找。
【積分-100。】
【兌換成功:杭州真絲印花絲巾(素雅款)。】
蘇晚轉過身,像是突然發現了王秀蓮一樣,臉上露出一抹驚喜又帶點局促的笑容。
“哎呀,這位是……趙政委家的嫂子吧?”
蘇晚鬆開挽着陸野的手,快步走到王秀蓮面前。
王秀蓮愣了一下。她沒想到這個新媳婦眼力這麼好,一眼就能認出她來。
她雖然對蘇晚那嬌滴滴的做派有點保留意見,但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這姑娘剛才處理李春花那事兒,確實做得漂亮,大度。
“是,我是王秀蓮。”王秀蓮點了點頭,端着婦女主任的架子。
“嫂子好!我是蘇晚。”蘇晚表現得乖巧極了,像個見到了家長的小輩,“陸野哥常跟我提您,說您是咱們大院裏最明事理、最熱心腸的人,讓我來了以後一定要多跟您學習。”
站在後邊的陸野眉毛一挑。
他什麼時候說過這話?他怎麼不記得?
這小騙子,瞎話真是張嘴就來。
但王秀蓮聽了這話,心裏那叫一個舒坦。
誰不喜歡聽好話?尤其是從陸野這個活閻王嘴裏說出來的,那分量可就不一樣了。
“陸團長客氣了,大家都是革命同志,互相關照是應該的。”王秀蓮的臉色肉眼可見地柔和了下來。
“嫂子,我這初來乍到的,也沒帶什麼好東西。”
蘇晚一邊說,一邊有些不好意思地從兜裏掏出那條疊得整整齊齊的絲巾。
“這是我出門前,我媽特意塞給我的,說是杭州那邊的真絲,但我年紀輕,壓不住這顏色和花樣。我剛才一見嫂子,就覺得這絲巾跟您絕配!這氣質,這顏色,也就嫂子這種幹部家庭出來的才能戴出味道來。”
那是一條淡紫色的絲巾,上面印着低調的暗紋,在這個滿大街藍灰黑的年代,這絕對是讓人眼前一亮的稀罕物。而且真絲那種光澤感,一看就是高級貨。
王秀蓮的眼睛瞬間亮了。
女人嘛,不管到了多大歲數,對美的追求那是刻在骨子裏的。
“這……這太貴重了,我不能收。”王秀蓮雖然嘴上推辭,但眼神卻沒舍得從絲巾上挪開。
“嫂子您拿着!”蘇晚一把將絲巾塞進王秀蓮手裏,態度堅決,“您要是不要,那就是嫌棄我。再說了,這東西放我這也是壓箱底,那是暴殄天物。只有戴在您脖子上,那才叫物盡其用。”
這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既捧了王秀蓮,又給了合理的理由。
王秀蓮摸着那滑溜溜的料子,心裏最後一道防線也塌了。
“那……那嫂子就厚着臉皮收下了?”王秀蓮笑得臉上的褶子都開了花,“哎呀,你這妹子,真是太客氣了。以後在院裏有啥事兒,盡管來找嫂子!要是李春花那個碎嘴子再敢找你不痛快,嫂子替你收拾她!”
“謝謝嫂子!”蘇晚甜甜地應了一聲。
成了。
僅僅用了十分鍾,一把糖,一條絲巾。
原本對她充滿敵意和審視的家屬院,此刻風向徹底變了。
孩子們喊她是仙女,嫂子們誇她懂事大方,連最有權勢的婦女主任都成了她的盟友。
陸野站在幾步開外,看着眼前這一幕,心裏那種感覺很復雜。
震驚。
絕對的震驚。
他本來以爲,帶着蘇晚出來,那是帶着個炸藥包,隨時準備好要跟人幹架護着她。
結果呢?人家不僅沒炸,還把周圍的火全給滅了,順帶還收編了敵軍。
這交際能力,這手腕,哪怕是放到團部的參謀處,那也是個人才啊!
“陸野哥,發什麼呆呢?”
蘇晚處理完外交事務,重新回到陸野身邊,自然而然地又挽上了他的胳膊。
她仰起頭,沖他眨了眨眼,那眼神裏帶着一絲求表揚的意味。
陸野回過神來,低頭看着她。
“你……”他張了張嘴,最後只憋出一句,“你哪來那麼多東西?”
“都是嫁妝呀。”蘇晚臉不紅心不跳地撒謊,“我爸媽雖然對我……那個,但畢竟也是要面子的,不想讓人說閒話,所以就把家裏壓箱底的東西都給我塞包裏了。”
其實蘇家根本沒給什麼好東西,但這會兒陸野也不可能去翻那個並不存在的大包。
“走吧。”陸野沒再多問。他反手握住蘇晚的手,這一次,握得比之前更緊了一些。
這不僅是護着,更是一種認可。
自家媳婦有本事,那是好事。
不僅長得漂亮,還能給他長臉,他陸野這次算是撿到寶了。
“去哪呀?”
“供銷社。”陸野挺直了腰杆,聲音洪亮,“你剛才不是說要做裙子嗎?咱們去買布。最好的布!”
蘇晚笑了。
她能感覺到,男人身上那股子原本有些僵硬的抗拒感徹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雄赳赳氣昂昂的自豪感。
而在他們身後,原本看熱鬧的人群並沒有散去,反而有不少人悄悄跟了上來。
大家都想看看,這個出手闊綽、長袖善舞的新媳婦,到了供銷社還能整出什麼大動靜來。
畢竟,剛才那大白兔和真絲巾,已經讓大家開了眼界,這會兒心裏都跟貓抓似的,好奇得緊。
一場更大的消費秀,即將拉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