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養心殿偏殿。
源氏跪在冰涼的金磚地上,雙手捧着一卷古樸的書冊。她已在此跪候了一個時辰,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卻不敢有絲毫動彈。
殿門終於開啓。小順子引着一位身着道袍的白發老嫗走了進來。
“陛下有旨,着欽天監陳司正查驗姬夫人所獻之書。”小順子聲音平穩,“陳司正,請。”
源氏心中一沉。皇帝沒有親自見她,而是派了欽天監的人來。這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涉及到邪祟之事,皇帝謹慎些也是應該的。
陳司正走到源氏面前,接過書冊。她年逾七旬,是欽天監中資歷最深的女性司正,精通天文歷法與方術異聞。
“《幽冥錄異志》……”陳司正翻開書冊,枯瘦的手指劃過泛黃的紙頁,“此書乃前朝禁書,記載了許多……不該留存於世的知識。姬夫人從何處得來?”
源氏垂首:“回稟司正,此書是妾身從娘家陪嫁的藏書閣中偶然發現。原本只是些怪談雜記,直到妾身發現……宏兒他……他才……”
她聲音哽咽,將姬峰宏數月來的異狀、自語怪話、性情大變等事和盤托出,又提到前日白雲觀道長做法時姬峰宏的劇烈反應。
陳司正靜靜聽着,眼中閃過一絲異色。她將書冊翻到某一頁,指着其中一段文字:“‘異魂附體者,言非此世語,行非常人事,常伴異光異響,或自言與虛空對話’……姬夫人,你確定令郎曾如此?”
“千真萬確!”源氏抬頭,眼中含淚,“司正若是不信,可去詢問白雲觀的道長,或是……天牢的獄卒。他們或許也聽到過宏兒的自言自語!”
陳司正合上書冊,沉默片刻,道:“此書老身需帶回欽天監詳查。姬夫人請回吧。”
“可是司正,破解邪術之法……”
“若有發現,自會稟報陛下。”陳司正打斷她,語氣不容置疑,“來人,送姬夫人出宮。”
源氏只得起身告退。臨走前,她深深看了陳司正一眼,將那卷《幽冥錄異志》中關鍵的一頁撕下,悄悄塞入袖中。
那頁紙上,不僅有破解邪術之法,還有另一段被陳司正刻意略過的記載:“……若邪祟已深入神魂,破其術後,宿主亦將魂飛魄散,無可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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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天監密室。
林暉淵看着陳司正呈上的《幽冥錄異志》,眉頭緊鎖。
“陛下,”陳司正低聲道,“此書所載的‘異魂附體’之說,與姬公子症狀確有吻合之處。更讓老臣在意的是……此書中提到的一些術法痕跡,與那張邪物羊皮紙上的氣息,有相似之處。”
“你是說,姬峰宏的異狀和那邪物,可能出自同一源頭?”林暉淵問。
“正是。”陳司正肅然道,“而且據書中記載,若邪祟已與宿主神魂交融,強行剝離,恐會……玉石俱焚。”
林暉淵手指輕敲桌面。玉石俱焚?那姬峰宏豈不是必死無疑?
【系統提示:檢測到宿主接觸‘高維幹涉痕跡’相關信息。開始分析……】
【分析完成。《幽冥錄異志》中記載的‘異魂附體’現象,與高維存在投射意識碎片至低維位面的特征相符。此類碎片通常攜帶簡單指令集(即‘系統任務’),旨在收集特定行爲數據。】
“意識碎片?”林暉淵在心中問道,“那姬峰宏原來的意識還在嗎?”
【可能性較低。高維意識碎片占據宿主身軀時,通常會覆蓋或吞噬原主意識。根據現有數據分析,原主姬峰宏的意識存活率低於5%。】
林暉淵心中一沉。也就是說,真正的姬峰宏,很可能在幾個月前那場高燒中就已經死了。
“陛下,”陳司正繼續道,“老臣還有一事稟報。方才爲姬公子占了一卦,卦象顯示……他已非此世之人,卻又未入輪回。此等卦象,老臣生平僅見。”
“非此世之人……”林暉淵喃喃重復,忽然問,“司正可聽說過‘穿越者’一詞?”
陳司正一愣,隨即臉色大變:“陛下從何處聽聞此詞?!”
她的反應讓林暉淵確定了一件事——這個世界,對“穿越者”並非一無所知。
“書中看到的。”林暉淵含糊道,“司正似乎知道些什麼?”
陳司正深吸一口氣,緩緩道:“此詞……在老臣師門秘傳的典籍中有過記載。說是有域外之魂,穿越世界壁壘,奪舍而生。此類存在,往往身負異術,行止詭異,或可攪動天下大勢。”
她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師門典籍中還記載,若同一時代出現多位穿越者,往往意味着……此界壁壘不穩,恐有大劫將至。”
林暉淵心頭劇震。多位穿越者?除了自己和姬峰宏,難道還有別人?
“師門典籍現在何處?”
“已在三十年前一場大火中焚毀。”陳司正嘆息,“老臣也是聽師尊口述得知。師尊臨終前曾說,若遇穿越者,能避則避,若不能避……當盡早除之,以免禍亂天下。”
密室中陷入沉默。
許久,林暉淵才開口:“此事朕知道了。司正今日所言,切不可外傳。”
“老臣明白。”
陳司正退下後,林暉淵取出那面千裏鏡母鏡。
鏡中,姬鈞厲的隊伍正在官道上行進。已過午時,隊伍在一處驛站停下休整。
畫面有些顛簸——子鏡被安放在馬鞍下,視角受限,但能聽到聲音。
“趙將軍,照此速度,明日黃昏可抵達北境第一要塞,定遠關。”這是姬鈞厲的聲音。
“姬將軍熟悉路途,末將聽憑安排。”趙賁的聲音傳來,語氣平淡。
然後是馬蹄聲,兩人似乎走到了一旁。
“趙將軍,”姬鈞厲的聲音壓低了些,“你我雖有私怨,但此番北行,關乎邊疆安危,關乎數萬將士性命。還望將軍以大局爲重。”
“姬將軍多慮了。”趙賁淡淡道,“末將分得清輕重。只要將軍不行差踏錯,末將自會盡副帥之責。”
這話說得滴水不漏,卻暗含警告。
林暉淵關掉鏡面聲音,陷入沉思。
姬峰宏是穿越者,且意識已被高維存在取代。按照陳司正師門的說法,穿越者出現意味着世界壁壘不穩,可能有大劫。
而他這個同樣來自異世的靈魂,又算什麼?
【系統提示:宿主靈魂穿越與本世界規則異常無關,屬宇宙自然現象,概率爲三百億分之一。】
“自然現象?”林暉淵苦笑,“那姬峰宏呢?”
【目標姬峰宏的穿越爲高維存在主動幹預所致,屬人爲幹涉,旨在收集低維文明社會結構在異常變量介入下的演變數據。】
“所以我是意外,他是實驗……”林暉淵忽然想到什麼,“系統,你能檢測到除了我和姬峰宏之外,還有沒有其他穿越者或異常存在?”
【檢索中……需消耗勢力點數500點。當前勢力點數不足。】
又是不夠。林暉淵揉了揉眉心。自從得知有高維觀測者存在後,他總覺得有一雙眼睛在暗中注視着自己。
這種感覺,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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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牢深處。
姬峰宏蜷縮在牆角,手腕的傷口隱隱作痛。自從割腕還債後,系統就變得異常沉默,除了偶爾的任務提示,不再主動與他交流。
“系統,”他低聲道,“那個高維觀測者……會怎麼處理林暉淵的信息?”
【數據已提交,處理權限在觀測者。系統無法預測。】
“那我的任務呢?”姬峰宏問,“我還需要繼續扮演紈絝嗎?”
【核心任務:收集‘紈絝子弟行爲在社會權力結構中的影響數據’仍在進行中。當前完成度:71%。請宿主繼續完成任務目標。】
“繼續?”姬峰宏苦笑,“我現在人在天牢,怎麼繼續?難道要在牢裏扮演紈絝?”
【環境變化本身即是實驗變量之一。宿主可嚐試在受限環境下繼續符合人設的行爲。】
姬峰宏眼睛一亮。對啊,誰說紈絝只能在外面當?在牢裏,也可以繼續作死!
他站起身,走到牢門前,用力拍打鐵欄:“來人!來人!本公子餓了!要吃飯!”
獄卒不耐煩地走過來:“吵什麼吵!還沒到飯點!”
“本公子要吃醉仙樓的八寶鴨!要喝三十年的女兒紅!”姬峰宏擺出蠻橫姿態,“快去給本公子買來!否則等我父親從邊疆回來,有你們好看的!”
獄卒嗤笑一聲:“姬公子,醒醒吧。你父親能不能從邊疆回來還兩說呢。再說了,你現在是欽犯,還想要醉仙樓?有窩頭吃就不錯了!”
“你敢這麼跟本公子說話?!”姬峰宏大怒,伸手想抓獄卒,卻被鐵欄擋住。
獄卒懶得理他,轉身走了。
姬峰宏氣得渾身發抖,但腦海中卻響起系統的提示音:
【符合‘紈絝人設’行爲:在不利環境下仍試圖享受特權。數據記錄完成。積分+10。】
果然有效!
姬峰宏來了精神,開始變本加厲。他故意將牢房裏的馬桶打翻,弄得到處都是污穢;大聲唱起荒腔走板的曲子;甚至試圖挑釁隔壁牢房的犯人。
獄卒們被他煩得不行,最後不得不派人進來將他捆住,堵上嘴。
【符合‘紈絝人設’行爲:制造混亂,引起他人負面反應。數據記錄完成。積分+20。】
雖然被捆得像粽子,但姬峰宏心中卻充滿扭曲的快意。只要還能賺積分,就還有希望。等積分夠了,他就能從系統那裏兌換脫身之法!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牢房頂部的一處縫隙中,一只近乎透明的眼睛正靜靜注視着這一切。
那是欽天監布置的“窺天眼”,一種耗費巨大才能施展的秘術,可遠程監控特定區域。
密室中,陳司正和林暉淵看着水晶球中顯示的畫面,神色凝重。
“陛下請看,”陳司正指着水晶球,“姬公子被捆綁堵嘴後,眼神中非但沒有恐懼憤怒,反而有一種……得逞的滿足感。這絕非常人反應。”
林暉淵點頭。姬峰宏的行爲,確實像是在刻意表演給誰看。
“他在收集什麼?”林暉淵喃喃道,“或者說,他背後的存在,在收集什麼?”
【系統提示:檢測到低強度數據流傳輸痕跡,傳輸方向:高維空間。傳輸內容:目標姬峰宏行爲數據及環境反饋數據。】
果然是在收集數據!
林暉淵忽然想到一個可怕的可能性:姬峰宏如此肆無忌憚地作死,會不會是因爲……他根本不在乎這個世界會變成什麼樣?
對他來說,這或許只是一場遊戲,一個實驗。任務完成,數據收集完畢,他就能離開——或者被“回收”。
那這個世界呢?被他攪亂的一切呢?
“司正,”林暉淵沉聲道,“若真是域外邪祟,可有徹底消滅之法?”
陳司正沉默良久,才道:“有。但需付出極大代價。”
“什麼代價?”
“需以至陽至正之人的心血爲引,布下‘九霄蕩魔大陣’,將邪祟連同其宿主一並煉化。”陳司正聲音低沉,“此陣一旦啓動,不僅邪祟魂飛魄散,宿主也絕無生還可能。且布陣之人……亦會折損壽元。”
心血爲引,折損壽元。
林暉淵手指收緊。也就是說,如果要徹底消滅姬峰宏體內的存在,不僅姬峰宏必死,布陣之人也要付出代價。
“至陽至正之人……指的是?”
“九五之尊,天子之身。”陳司正看向林暉淵,眼中閃過一絲不忍,“陛下乃真龍天子,身負國運,正是至陽至正之體。只是……”
只是那樣做,皇帝也會受傷。
林暉淵閉目沉思。姬峰宏不能留,他背後的高維存在更不能留。但要用自己的心血和壽元去換……
“此事容朕再想想。”他最終道,“司正先準備布陣所需之物。記住,一切保密。”
“老臣遵旨。”
陳司正退下後,林暉淵再次取出千裏鏡。
鏡中,姬鈞厲的隊伍已經重新上路。夕陽西下,將整支隊伍染成金色。
趙賁騎馬跟在姬鈞厲身側,兩人似乎在交談什麼,但隔着鏡片聽不清。
忽然,姬鈞厲勒馬停下,抬手示意全軍止步。
鏡中視角轉動,林暉淵看到了讓姬鈞厲停下的原因——
前方官道上,橫七豎八躺着十幾具屍體。看衣着,是商隊打扮。貨物散落一地,被鮮血浸透。
“戒備!”姬鈞厲厲聲喝道。
騎兵迅速展開戰鬥隊形。趙賁策馬上前查看,片刻後返回,臉色凝重。
“姬將軍,是北狄騎兵幹的。”他低聲道,“馬蹄印新鮮,不會超過兩個時辰。看方向,是朝着定遠關去了。”
姬鈞厲臉色一沉。北狄騎兵竟已深入到此地劫掠?定遠關的守軍在幹什麼?
“傳令全軍,加速前進!”他喝道,“務必在天黑前趕到下一處驛站!”
隊伍再次開拔,但氣氛明顯緊張起來。
林暉淵關掉鏡面,起身走到窗邊。
北境的情況,似乎比他預想的更糟。姬鈞厲此去,恐怕不只是要對付北狄,還要收拾邊軍多年積累的爛攤子。
而京中,姬峰宏這個定時炸彈隨時可能引爆。
雙重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