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的聲浪像重錘砸在第428窟的崖壁上，灰塵簌簌落下。洞窟內的能量網絡因外部劇烈擾動而明滅不定。
秦川的羅盤吸盡了第二幅“徑圖”的最後一絲流光，暗紅色晶體更顯幽邃。他瞥了一眼窟外煙塵升騰的方向，冷笑一聲：“他們連談判的耐心都沒有。‘清理’優先級最高——這是未來聯盟行動手冊第一條。”
王建國的通訊器裏傳來斷斷續續的緊急報告：“……敵方單位……能量護盾……常規武器無效……請求……重火力授權……”
“批準使用電磁脈沖和試驗性粒子武器！”趙振國將軍的聲音切入了公共頻道，斬釘截鐵，“重復，授權使用所有非核戰略性武器！守住莫高窟外圍，絕不允許任何外部勢力踏入文物區！陳鋒，你那邊情況如何？”
“秦川在我這裏，第二幅圖已被他取得。”陳鋒快速回答，目光緊盯着秦川，“未來聯盟的清理小組到了，武力介入。”
“設法周旋，爭取時間！支援馬上到！記住，Ω模塊絕不能落入任何不受控的勢力手中，無論是旅人還是未來聯盟！”
陳鋒關閉通訊，轉向秦川：“你聽到了。外面在爲我們爭取時間。秦川，停手吧。未來聯盟的做法固然可疑，但你的‘手術刀’計劃風險太大。一定有不需要毀滅就能揭露真相的辦法。齊老等了這麼多年，我父母用生命保護的東西，不該被用作同歸於盡的炸彈。”
秦川摩挲着手中的羅盤，眼神中激烈的情緒慢慢沉澱，化爲一種深沉的疲憊。“陳鋒，你以爲‘手術刀’是我選的？是未來聯盟逼的。”他緩緩走到洞窟一側，避開中央的光柱，陰影籠罩了他的半邊臉龐。
“他們那個‘引導系統’，核心數據庫的防御機制，比你想象中復雜一萬倍。溫和滲透？當年我父母和齊老試過，下場你也知道了。後來我獨自研究，發現系統有一個自毀協議：一旦檢測到來自內部的、大規模的非授權數據抽取企圖，它會優先選擇……格式化所有被引導的文明數據庫。”
“格式化？”陳鋒心頭一寒。
“就是抹除那些文明在系統內留下的所有痕跡，包括它們的現狀數據、幹涉記錄、錯誤報告……一切。”秦川的聲音冰冷，“與此同時，系統會向所有‘管理員’——也就是未來聯盟高層——發送最高級別警報，然後啓動‘清理協議’。我們剛才看到的，只是‘清理協議’的冰山一角。”
“Ω模塊呢？”
“Ω模塊，是當年系統設計者留下的、唯一的、不受自毀協議影響的‘後門鑰匙’。”秦川的眼神亮起一絲異樣的光，“但它不是用來‘看’的，陳鋒。它是用來‘改’的。它能繞過自毀協議，直接對核心數據庫進行底層改寫。我父母想用它做的，不是公布真相，而是……修正所有被記錄的錯誤幹涉，逆轉那些因系統失誤而導致的文明崩潰進程！”
逆轉？陳鋒震驚了。這比單純的揭露或毀滅更加……不可思議，也更加危險。
“逆轉一個文明的命運？這怎麼可能？”
“對於能操控時間流、進行跨位面幹涉的‘引導系統’來說，理論上是可能的。”秦川的聲音帶着一種近乎偏執的狂熱，“但需要巨大的能量和精確到微秒級的操作。Ω模塊就是那個操作界面。但啓動它，同樣會觸發最高警報，引來‘清理小組’。所以，這從一開始就是一場賽跑：在我們完成修正之前，能不能扛住清理小組的打擊。”
窟外的爆炸聲更加密集，夾雜着某種高頻能量武器劃破空氣的尖嘯。洞窟搖晃得更厲害了。
“所以，你從沒想過要毀滅系統或公布真相？”陳鋒突然明白了，“你只是想用Ω模塊，去救那些世界？T-079？X位面？還有其他的？”
秦川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最初是的。但後來我明白，只救幾個世界沒用。只要系統還在，錯誤幹涉就會繼續，新的悲劇就會產生。所以，我的計劃是：先用Ω模塊逆轉幾個最典型的、因明顯系統錯誤而崩潰的文明，將過程和數據記錄下來，作爲無可辯駁的證據。然後，帶着證據，直接在未來聯盟的‘文明評議大會’上，公開一切！逼他們徹底關閉或重建這個漏洞百出的‘引導系統’！”
這比陳鋒想象的更宏大，也更瘋狂。“你這是在挑戰整個未來聯盟的統治根基！”
“那又怎樣？”秦川反問，“一個建立在錯誤和犧牲上的秩序，值得維護嗎？陳鋒，你不是問我有什麼權力替所有文明做決定嗎？我告訴你，我沒有權力。但我有責任——對那些因我父母參與設計的系統而受害的文明，有責任；對像齊老這樣守護秘密、付出青春的人，有責任；對你這樣被卷入漩渦、背負遺產的人，也有責任。我不能眼睜睜看着錯誤繼續，而假裝有‘溫和’的解決辦法！”
他的話語在爆炸的餘音中回蕩，帶着一種孤注一擲的悲壯。
陳鋒感到內心的天平在劇烈搖擺。秦川的目的比想象中更……正當，甚至高尚。但他的方法，依然充滿了不可控的風險。而且，未來聯盟的“清理小組”已經兵臨城下，他們會允許秦川完成這個計劃嗎？
“你需要第三幅圖，”陳鋒說，“第285窟的‘鎖眼’才是最終激活Ω模塊的關鍵。沒有它，你拿到前兩幅圖也沒用。”
“我知道。”秦川看向窟外，“但‘清理小組’的目標顯然也是Ω模塊。他們可能想直接摧毀它，永絕後患。我們必須先拿到完整的控制權。陳鋒，幫我。幫我爭取時間，讓我去第285窟完成最後一步。然後，你可以選擇旁觀，甚至可以在我操作時用你的‘火種’監控、制衡我，防止我做出格的事。但我們必須先拿到‘鑰匙’！”
這是一個危險的提議。將主動權交給秦川，等於將地球乃至更多文明的命運，押注在他的技術和判斷上。
但另一邊，是未來聯盟簡單粗暴的“清理”。
陳鋒的聯絡器突然震動，“守墓人-齊”的信息再次涌入，這一次帶着前所未有的急迫：
【彼言非虛，然險極。】
【系統自毀協議確存，‘清理’即其爪牙。】
【Ω可逆轉，但需三圖合一，更需龐大純淨能量源，非此界所能提供。】
【彼之計劃，以地核能量暫代，九死一生，且必重創此界。】
【另有他徑：以‘火種’爲引，借星圖之力，暫開‘窗口’，將Ω模塊及其負載信息，定向發送至系統設計者最初預留的‘仲裁終端’——一處絕對中立之高維空間。】
【如此，真相可現，裁決可期，而無毀滅之虞。】
【然此法需時間準備，需彼之合作，更需……抵擋‘清理’至窗口開啓。】
【抉擇在你，時間無多。】
齊老提供了第三條路！一個更復雜、但理論上更安全的選擇：不開刀，不上訴，而是將“證據”提交給一個預設的、中立的“仲裁終端”。這需要秦川的合作，需要“火種”的力量，更需要頂住“清理小組”的攻擊直到窗口開啓。
“秦川，”陳鋒抬起頭，眼神變得堅定，“齊老給了我另一個方案。一個不需要冒毀滅風險，也能讓真相得到裁決的辦法。但需要你合作，需要你暫時放棄強行啓動Ω模塊，需要我們一起，擋住外面那些人。”
秦川愣住了，他顯然也收到了類似的信息（或許來自齊老直接傳訊），表情劇烈變幻，懷疑、掙扎、最後變成一種苦澀的嘲諷：“仲裁終端？那地方是否存在都是未知數！就算存在，誰知道它會不會偏袒聯盟？陳鋒，你這是把希望寄托在虛無縹緲的‘程序正義’上！”
“那你就是把希望寄托在一場成功率未知、代價慘重的‘革命’上！”陳鋒寸步不讓，“齊老守護了秘密三百年，他比我們更了解系統，更了解風險！他選擇相信這個方案，一定有他的理由！秦川，你想要糾正錯誤，不就是爲了避免無謂的犧牲嗎？現在有另一個可能避免犧牲的選項，哪怕只有一線希望，難道不值得嚐試嗎？”
洞窟外的槍炮聲忽然減弱了一瞬，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低頻的、令人心悸的能量嗡鳴。一道冰冷的、經過擴音器放大的聲音響徹整個莫高窟區域：
“這裏是泛人類文明聯盟時空異常清理部第七特遣隊。我們偵測到該時間線存在高濃度未授權維度污染及危險逆時操作企圖。根據《跨時間線文明幹預基本法》及《異常威脅處理緊急授權條例》，現對該區域實施強制性淨化隔離。請所有無關本土人員立即撤離至警戒線外。重復，立即撤離。任何抵抗或阻礙淨化程序的行爲，將被視爲對聯盟安全的直接威脅，予以消除。”
警告之後，是更猛烈的攻擊。某種藍色的能量束開始轟擊莫高窟崖壁上方，顯然是想制造塌方，物理封堵入口。
“他們想活埋我們！”王建國怒吼，“各小隊，掩護專家和陳顧問撤退！”
“來不及了！”秦川咬牙，看向陳鋒，眼中最後一絲猶豫被決絕取代，“陳鋒，我信你一次，也信齊老一次。但前提是，我們必須先拿到完整的控制權，才能有選擇方案的餘地！否則一切都是空談！幫我，去第285窟！快！”
他轉身沖向窟口。
陳鋒只遲疑了半秒，對王建國喊道：“王隊，帶專家和大部分人從備用通道撤，去和趙將軍匯合！我和秦川去第285窟！這是命令！”
“陳鋒！”王建國想阻攔，但陳鋒已經跟着秦川沖入了煙塵彌漫的窟外通道。
戈壁灘上，戰鬥已白熱化。數架造型流線、泛着金屬冷光的未來飛行器在低空盤旋，發射着藍色能量束。地面，穿着銀色全覆蓋裝甲、行動迅捷如鬼魅的“清理小組”士兵，正在與依托地形頑強抵抗的中國軍人交火。軍人的常規武器大多被對方的能量護盾彈開，只能依靠電磁脈沖炮和爲數不多的試驗性能量武器勉強支撐。
秦川對地形極其熟悉，帶着陳鋒在洞窟間的狹窄棧道和隱蔽小徑中穿梭，避開主要交火區域和空中偵查。他手中的羅盤似乎能感知到能量流動和危險，提前做出規避指引。
“他們不只是要摧毀Ω模塊，”秦川一邊疾奔一邊低語，“他們還在搜索齊老。他是關鍵證人，活着的、了解全部內情的證人。落入他們手裏，要麼被‘清理’，要麼被永久封口。”
陳鋒心頭更緊。必須趕在清理小組之前！
第285窟已在眼前。但窟口附近，赫然有三名清理小組士兵正在安裝某種能量封鎖裝置！他們發現了沖過來的秦川和陳鋒，立刻舉槍瞄準。
秦川冷哼一聲，羅盤光芒一閃，一股強烈的認知幹擾場擴散開去。那三名士兵的動作頓時一滯，像是突然忘記了要做什麼，茫然地左右張望。
趁此機會，秦川和陳鋒閃電般沖入窟內。
第285窟內，那塊異常壁畫“鎖眼”，此刻正發出與外部攻擊能量產生共鳴的、不穩定的暗紅色光芒，忽明忽暗，仿佛隨時會破裂。
秦川沖到壁畫前，毫不猶豫地將羅盤按在了“鎖眼”之上！
羅盤中央的碎片與壁畫內部的能量源瞬間連接！暗紅色的光芒如同被點燃的油，猛地沿着壁畫上早已預設好的、肉眼不可見的能量脈絡擴散開來！整面牆壁，乃至整個洞窟，都開始微微震顫！
第三幅“徑圖”，正在被強行激活、抽取！
與此同時，陳鋒手腕上的聯絡器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和熱量，齊老的信息伴隨着一股龐大的數據流，直接沖入他的意識：
【三圖即將合一，Ω接口顯現！】
【窗口坐標已鎖定，位於‘沙海之心’正上空，星線交點！】
【以‘火種’爲引，勾連三圖能量，於窗口處打開臨時蟲洞，定向傳送模塊及數據！】
【快！彼之強行激活，能量不穩，窗口只能維持……七十三秒！】
【‘清理者’主力已突破外圍，正朝此趕來！時間無多！】
七十三秒！
秦川咬着牙，額頭青筋暴起，顯然強行融合三幅徑圖、穩定Ω接口對他負擔極大。羅盤劇烈震顫，暗紅光芒幾乎要將他吞沒。
陳鋒站到洞窟中央，閉上眼睛，將所有意識集中於“火種”協議。他不再抗拒，而是主動引導那股因三圖合一而澎湃溢出的古老能量，將其與“火種”特有的、溫和而堅韌的共鳴頻率調和，然後，向上，向齊老給出的那個星空坐標——沙海之心正上方的星線交點——全力投射！
洞窟頂部，尋常岩石開始變得透明，顯現出外部的星空。不，不是顯現，是洞窟頂部正在能量作用下“虛化”，一個微型的、旋轉着的空間漩渦正在形成！
窗口，正在打開！
窟外，刺耳的警報和激烈的交火聲迅速逼近。清理小組的主力，到了。
秦川吐出一口血，羅盤的光芒穩定下來，一個復雜的、由無數光符構成的立體界面從羅盤中投射出來——Ω模塊的操作界面！
“陳鋒！窗口！快！”他嘶吼。
陳鋒感到自己像一根繃緊到極限的弦，將“火種”與三圖能量擰成一股，死死錨定在那個即將成形的空間窗口上。
窗口穩定了！一個直徑僅有一米多的、幽藍色的空間通道，在洞窟頂部旋轉展開，另一端是深邃無垠、星光怪異的未知空間。
“數據打包完成！傳送開始！”秦川在操作界面上快速點擊。
暗紅色的能量流裹挾着海量的信息，從羅盤中涌出，沖向那個窗口！
就在這時，窟口處，刺目的藍光爆閃！能量封鎖被暴力破除，三個身影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沖了進來——是清理小組的精英！他們手中武器已經充能完畢，直指秦川和……那個空間窗口！
“終止傳送！否則摧毀載體！”爲首者冰冷的聲音響起。
秦川看都沒看他們，手指在操作界面上一劃：“傳送協議鎖定，不可逆。陳鋒，堅持住！”
藍光迸射，清理小組開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