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筱瞳不知道自己在那條無人的沿海公路旁待了多久。直到夕陽將海面染成一片破碎的金色,如同她此刻的心情,她才恍然回神,發動了車子。
她沒有回家。紅腫的雙眼和失魂落魄的狀態,無法面對父母關切的詢問,更無法承受哥哥可能有的、了然又同情的目光。她給家裏打了個電話,啞着嗓子謊稱在蘇晚晴家過夜,便驅車來到了市中心一間她常去的、極爲隱秘的私人咖啡館,要了一個最角落的包間。
濃鬱的咖啡香也無法驅散她心頭的苦澀。她蜷縮在柔軟的沙發裏,抱着一個抱枕,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逐漸亮起的萬家燈火。城市的喧囂被隔絕在外,包間裏安靜得只能聽到自己微弱的呼吸聲。
眼淚仿佛已經在車裏流幹了,此刻只剩下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和空洞。厲宴那句“親妹妹”如同烙印,灼燒着她的心髒,每一次心跳都帶來清晰的痛感。
她一遍遍回想告白時的細節,他眼中的錯愕是真的,但那之後的冷靜和疏離,更是真的。他沒有給她留下絲毫幻想的餘地,斬釘截鐵,幹脆利落。
可是……爲什麼?
如果僅僅是因爲她年紀小,分不清依賴和愛情,他大可以委婉地勸導,或者給她時間讓她證明。可他偏偏用了最決絕的方式,直接將所有可能性徹底堵死。
蘇晚晴不放心,還是找了過來。推開門看到好友如同失去水分的花朵般蔫蔫地縮在那裏,她心疼地嘆了口氣,走過去緊緊抱住了她。
“哭出來就好了,瞳瞳。”蘇晚晴輕拍着她的背,“爲那種不識貨的男人,不值得。”
林筱瞳靠在好友肩上,搖了搖頭,聲音沙啞卻帶着一種異樣的平靜:“晚晴,我不甘心。”
蘇晚晴一愣,鬆開她,看着她的眼睛。那雙原本清澈明亮的眸子,此刻雖然紅腫,眼底卻燃燒着一種她從未見過的、執拗的火焰。
“五年,晚晴,不是五天,也不是五個月。”林筱瞳坐直身體,手指無意識地摳着抱枕的流蘇,“那是我的整個青春。我了解他,或許比他自己以爲的還要多。他對我的好,絕不僅僅是哥哥對妹妹那麼簡單。”
她想起他看她時,偶爾會流露出的、超越兄長界限的專注目光;想起他送她那些獨特禮物時,眼底深處藏着的、連他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覺的溫柔;想起他無數次看似不經意的、帶着占有欲的維護……
“也許……也許他只是需要時間?”林筱瞳像是在問蘇晚晴,又像是在說服自己,“也許他只是一時無法接受身份的轉變?畢竟,他習慣把我當妹妹太久了。”
這個念頭一旦產生,就像野草般在她荒蕪的心田裏瘋狂滋生。是的,一定是這樣!他只是一時沒能轉過彎來!他拒絕得那麼快,那麼幹脆,何嚐不是一種下意識的逃避?
她不能就這麼放棄。如果因爲一次拒絕就退縮,那她這五年的暗戀算什麼?一場笑話嗎?
“瞳瞳,你……”蘇晚晴看着好友眼中重新燃起的光,有些擔憂,“厲宴他……他說得很清楚了。”
“語言可以是假的,但感覺不會。”林筱瞳固執地搖頭,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我相信我的感覺。晚晴,我不會放棄。”
她站起身,走到窗邊,看着樓下川流不息的車河,目光逐漸變得堅定。玻璃上倒映出她略顯狼狽卻眼神執着的臉。
“我會讓他看到的。看到我已經長大了,看到我對他的感情,不是依賴,是愛情。”
與此同時,厲氏集團頂樓,總裁辦公室。
厲宴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腳下璀璨的城市夜景。辦公室裏只開了一盞台燈,昏黃的光線將他挺拔的身影拉得很長,投在光潔的地板上,顯得有幾分孤寂。
他手中摩挲着那枚星星形狀的粉色水晶耳釘,冰涼的觸感讓他想起白天女孩滾燙的淚水。
助理輕輕敲門進來,低聲匯報:“厲總,林小姐的車在沿海公路停留了三個小時後,去了‘時光角落’咖啡館,蘇家小姐後來也過去了。目前還在包間內,狀態……似乎穩定了一些。”
“知道了。”厲宴沒有回頭,聲音低沉,“確保她安全回到蘇家或者林家。”
“是。”助理應聲,遲疑了一下,還是補充道,“需要……派人過去看看嗎?”
“不用。”厲宴回答得很快,帶着不容置疑的果斷,“她需要靜一靜。”
助理無聲地退了出去,輕輕帶上了門。
辦公室裏再次只剩下他一人。巨大的空間裏,安靜得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他煩躁地鬆了鬆領帶,試圖驅散心頭那股莫名的焦躁和煩悶。
他以爲自己處理得很好,快刀斬亂麻,不給她任何不切實際的幻想。可爲什麼,在聽到她獨自一人在海邊待了三個小時,聽到她狀態“穩定”時,心裏並沒有感到絲毫輕鬆,反而像是壓了一塊巨石?
他想起她離開時那破碎的眼神,想起她強忍着淚水說“我明白了”的樣子……那畫面像一根刺,扎得他坐立難安。
他是不是……做得太絕情了?
這個念頭剛一冒出來,就被他強行按壓下去。不,不能心軟。她還太小,人生的路很長,他不能因爲一時的不忍,將她帶入一段注定充滿非議和不確定性的關系裏。他承擔不起可能傷害她的後果。
他將那枚耳釘緊緊攥在掌心,幾乎要嵌入血肉。
瞳瞳,對不起。
他對着窗外無聲的夜景,在心中默念。
就讓你此刻恨我吧,總好過將來,你因爲我而受到更大的傷害。
城市的霓虹在他深邃的瞳孔中閃爍,卻照不進他心底那片突然變得晦暗不明的區域。他以爲自己在守望,在保護,卻不知道,有些眷戀,一旦生根,便不死不休。而他此刻的“爲她好”,或許正在將兩人推向更遠的彼岸,也爲未來那場更深的傷痛,埋下了最初的伏筆。
這一夜,有人在不死的眷戀中重燃希望,有人在無聲的守望裏品嚐着名爲“責任”的苦澀。命運的齒輪,在告白被拒的陣痛中,並未停歇,反而以一種更錯綜復雜的方式,緩緩轉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