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軟,到站了。”
霍城的聲音低沉粗糲。像是還沒完全睡醒。
林軟軟迷迷糊糊哼了一聲。她本能地往熱源處縮。臉頰蹭過堅硬的胸膛。
那溫度燙得她睫毛輕顫。
霍城低頭看着懷裏的小媳婦。臉上睡出了紅印。
目光沉了幾分。喉結上下動了動。
真他娘的要命。
車廂裏早亂成了一團。
“借過。別擋道。”
“哎喲。誰踩了我的老母雞。”
汗味,餿掉的腳丫子味,混着劣質卷煙的煙氣。
在這個鐵皮罐子裏悶了一宿。熏得人腦仁疼。
霍城沒讓這些氣味靠近林軟軟。
他單手拎起兩個軍綠帆布包。加起來得有百十斤重。
騰出的右手穿過林軟軟的腋下。又抄過膝彎。
腳下一空。林軟軟驚呼還沒出口,就被兩個字堵了回去。
“摟緊。”
霍城的手臂像鐵鉗一樣。把她箍在懷裏。
林軟軟慌忙圈住他脖子。整個人掛在他身上。
這會兒徹底醒了。看清周圍擠變形的人群,小臉發白。
要讓她自己走。這小身板非得被擠散架不可。
霍城一米九的大個子。軍裝洗得發白。
往過道一站。活脫脫一尊煞神。
剛才還罵罵咧咧搶道的漢子。被霍城那雙凶狠的眼睛一掃。
髒話卡在嗓子眼。老實貼着車壁讓路。
“乖乖,這當兵的真嚇人……”
“你看他懷裏那個。捂得嚴嚴實實,腳都不沾地,供菩薩呢?”
“切。一看就是城裏的大小姐,咱們粗人伺候不起。”
閒話鑽進耳朵。
霍城頭都沒回。用寬闊脊背給林軟軟擋出一片絕對安全的空地。
大步跨出車廂。
……
海風裹着腥鹹味撲面而來。
出了站。霍城沒去碼頭。
熟門熟路拐進一家國營招待所。
“介紹信,結婚證。”
前台大姐磕着瓜子。斜眼瞅着這對組合。
男的高大凶悍。女的嬌軟白嫩。
怎麼看都像土匪下山搶了壓寨夫人。
霍城板着臉。掏出證件拍在櫃台上。
啪。
大姐手一抖。拿起證件一看。
鮮紅公章。職務還不低。
“二樓左轉,203。”
大姐收起瓜子。遞過一把銅鑰匙。
進屋。霍城把行李往牆角一扔。反手鎖門。
狹窄的屋子裏。空氣變得逼仄起來。
林軟軟站在床邊。手指絞着衣角。
“坐。”
霍城指了指單薄的木板床。
他走到林軟軟面前。單膝跪地。
林軟軟往後縮。
“你……你幹嘛?”
“別動。”
霍城握住那截腳踝。細得一只手就能圈住。
他動作不算溫柔。一把扯掉鞋襪。
原本白嫩的腳丫因爲昨晚蜷在臥鋪一宿,磨出一片紅痕。
在雪白皮肉上格外顯眼。
霍城粗糙的指腹抹過那片紅。眉頭皺起。
“嬌氣。”
嘴上嫌棄。手上力道卻放輕了。
幫她揉捏僵硬的小腿肚。
林軟軟咬着唇不敢出聲。
男人掌心全是常年摸槍留下的老繭。磨得皮膚又疼又癢。
麻勁兒順着腿肚子直往上竄。
“行了,歇着。”
霍城站起身。晃了晃空蕩蕩的暖水壺。
“我去打水買早飯。栓好門,誰敲也別開,聽見沒?”
“嗯。”
林軟軟乖巧點頭。
關門聲沉重落下。
她才長出一口氣。倒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
這一路霍城護得緊。但這副身子底子太差,還是累得夠嗆。
撐起身體整理衣裳時。手腕不小心磕在床頭櫃翹起的鐵皮邊上。
“嘶。”
刺痛襲來。手腕被劃出一道口子,血珠冒了出來。
林軟軟疼得吸氣。正要找手絹。
血跡正好蹭到手腕碧綠的玉鐲上。那是母親的遺物。
下一秒。招待所泛黃的牆皮憑空消失。
腳下踩着黑得流油的土地。鼻尖全是泥土清香。
約莫一畝見方的地界。中間一眼泉水正咕嘟冒泡。
水汽氤氳。聞一口,胸口的濁氣好像都散了。
“這是……空間?”
林軟軟心跳得厲害。
她摸向手腕。那道劃傷竟然止了血,連疤都沒留。
她蹲在泉邊。沾了點水送進嘴裏。
甘甜入喉。暖流順着食道進胃。
酸痛的腰背鬆快不少。枯竭的力氣也一點點回籠。
林軟軟臉頰泛紅。
靈泉水。
上一世林心兒說霍城一身暗傷,早早離世。
這一世有了這個。絕不會重蹈覆轍。
叩叩叩。
敲門聲沉重。
“軟軟,開門。”
是霍城。
林軟軟心念一動。人已回到招待所。
她整理好衣服跑去開門。
門外。霍城手裏提着油條,豆漿,肉包子。
還有一個用報紙包着的鋁飯盒。
但他臉色難看。
額頭全是細汗。嘴唇發白。
放東西時。左手僵在那兒,止不住地抖。
“霍城,你怎麼了?”
林軟軟抓住他左臂。
“嘶……”
男人齒縫間溢出一聲痛呼。肌肉繃得像鐵塊。
“別碰。”
他嗓音沙啞。
“老毛病。昨晚受了風,肩膀鬧騰。”
何止是鬧騰。
昨晚爲了給她當人肉墊子,他保持那個姿勢一宿沒動。
左肩裏殘留的彈片像是活了。在骨肉裏攪動。
疼得半邊身子發麻。
但他不想說。怕這嬌氣包哭鼻子。
“快吃,趁熱。”
霍城用右手把早飯推過去。
轉身拿暖水壺倒水。想壓壓那股疼。
林軟軟看着他微顫的背影。鼻子一酸。
傻子。
疼成這樣還惦記給她買吃的。
趁霍城轉身。她飛快拿起缺口的搪瓷缸。
注入小半杯靈泉水。又兌了大半杯溫開水。
“霍城。”
她端着搪瓷缸走到男人身後。聲音軟軟的。
“你出了好多汗,喝口水吧。”
霍城轉身。對上那雙溼漉漉的眼睛。
心裏燥意散了大半。
喉嚨確實幹得冒煙。他接過來,仰頭就是一大口。
咕咚。
水下肚。霍城動作停住。
他眯起眼。盯着手裏的搪瓷缸。
有點甜。
更怪的是,那水流進胃裏化作熱流。直竄向全身骨頭縫。
左臂裏那種鋼針攪動的劇痛被這股熱流撫平。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充盈的勁力。
疲憊散去。體內反而涌起一股無處發泄的燥熱。
“怎麼了?不好喝嗎?”
林軟軟手心冒汗。手指緊緊攥着衣角。
霍城放下杯子。目光沉沉地上下掃視林軟軟。
仿佛要剝開皮相看進骨頭裏。
水有問題。
即便是糖水。也不可能見效這麼快。
偵察兵的直覺告訴他。這事不簡單。
屋裏就兩人。這水只能是林軟軟倒的。
林軟軟被他看得心裏發毛。往後退了一步。
“你……幹嘛這麼看我?”
看着她那副受驚小兔子的模樣。霍城心裏的疑慮散了。
只要她不害自己。不跑。隨她有什麼秘密。
霍城捏着手裏的空缸子。視線落在她發紅的耳根上。
逼近一步。高大的身軀投下一片陰影。
“好喝。”
他聲音發緊。
“就是太補了。補得老子……上火。”
話音剛落。那一雙大手掐住林軟軟的腰。
稍一用力。就把人帶進懷裏。
兩人緊貼。
林軟軟清楚地覺出男人的變化。
“霍……霍城……”
她慌了。靈泉水怎麼還有這副作用?
“別亂動。”
霍城把頭埋在她頸窩。深吸一口氣。
滿鼻腔都是她的奶香味。
他壓下那股亂竄的火。張口在她耳垂上咬了一口。
沒留力氣。
“先吃飯。”
“吃飽了,到了島上才有力氣幹活。”
最後兩個字。他說得極重。
窗外海鷗鳴叫。
霍城看着懷裏嬌豔欲滴的小媳婦。
又看了看活動自如的左臂。手臂收得更緊。
不管她藏着什麼。這輩子只能是他霍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