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三刻,盛京城還籠罩在濃重的夜色中。一騎快馬卻踏碎長街寂靜,疾馳入宮,帶來了震驚朝野的消息!京郊永昌糧倉昨夜突發大火,雖經全力撲救,仍損毀嚴重。更令人震驚的是,在清理現場時,官兵竟在糧倉附近發現了昏迷不醒的顧承澤!
消息如同野火燎原,瞬間傳遍京城各個角落。京內有三個糧倉,永豐爲軍糧、永興爲國家主要糧儲,而永昌糧倉雖非國家主要糧儲,但位置特殊,緊鄰京畿大營,其存糧動向向來敏感。顧承澤深夜出現在起火的糧倉附近,這本身就足以引發無數猜想。
金鑾殿上,九龍寶座泛着冷光,氣氛凝重得能滴出水來。
蕭明宸端坐龍椅,面色沉靜如水,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擊着扶手上的螭龍紋路。顧文淵立於百官之前,臉色鐵青,寬大的朝服下,手指微微顫抖。他萬萬沒想到,對方竟會從永昌糧倉這個看似不起眼的地方下手,更將承澤直接拋了出來!
"顧愛卿,"蕭明宸緩緩開口,聲音在寂靜的大殿中格外清晰,"令郎深夜出現在永昌糧倉,你可有何解釋?"
顧文淵急忙出列,躬身道:"回陛下,犬子前夜遭歹人劫持,臣正在全力搜尋。如今他出現在糧倉附近,定是賊人故意栽贓陷害!還請陛下明察!"
"栽贓陷害?"蕭明宸微微挑眉,目光如炬,"那爲何糧倉守衛聲稱,前幾日曾見令郎多次出入糧倉?更有賬房先生供認,令郎曾以丞相府名義,調取過糧倉的存量記錄?"
顧文淵心頭劇震,這些細節他竟全然不知!冷汗悄悄浸溼了中衣。
不待他辯解,殿外忽然傳來通報:"陛下,忠勇侯陸之行殿外求見,稱有要事稟報!"
“宣。”蕭明宸眸光微動。
陸之行一身風塵仆仆的戎裝,大步上殿,甲胄上甚至還帶着夜露的溼氣。他單膝跪地,聲音洪亮帶着沙啞:“陛下,臣奉命巡查京畿防務,昨夜永昌糧倉突發大火,臣當即率部前往救火並控制現場。火勢撲滅後,臣覺此事蹊蹺,恐有宵小作亂,遂下令徹查!”
他雙手高舉一本被煙火熏得邊緣發黑的賬冊,以及一個打開的木箱,裏面是幾件殘破的前朝貢品包裝。“經查,永昌糧倉賬冊記載存糧五千石,但實際清點,倉內空空如也,僅有不足百石發黴陳米!臣還在倉內隱秘處,發現了這些前朝貢品殘件!更在現場附近,發現了昏迷不醒的顧承澤!”
他頓了頓,目光銳利地掃過面色慘白的顧文淵,繼續道:“臣已初步審訊糧倉相關吏員,有人供認,顧大公子近日確曾多次以丞相府名義出入糧倉,並調閱存糧記錄。空倉之事,與顧大公子脫不了幹系!此乃賬冊、物證及部分口供,請陛下聖裁!”
陸之行這一番陳詞,邏輯清晰,證據鏈(空倉實物、賬冊、關聯人證物證、當事人顧承澤)完整,並且將他發現證據的過程合理化爲“巡查防務、救火、覺蹊蹺、徹查”,將自己從策劃者完美地轉變爲發現者和匯報者,徹底撇清了皇帝與此事的直接關聯,手段更爲高明老辣。
滿朝譁然!
空倉!前朝貢品!這兩件事聯系在一起,性質就完全變了。這已不是簡單的失職,而是監守自盜,甚至可能牽扯到更嚴重的罪名!
顧文淵臉色煞白如紙,他終於明白這是一個精心設計的局。永昌糧倉的糧食早已被悄無聲息地轉移,留下的空倉和刻意放置的"證據",就是爲了此刻的致命一擊!
"陛下!"一位林氏舊部的御史當即出列,聲音鏗鏘,"顧承澤深夜出現在空倉附近,糧倉又發現前朝貢品痕跡,此事絕非巧合!臣懇請陛下嚴查!"
"臣附議!"
"臣也附議!"
要求嚴查的聲浪此起彼伏,如同潮水般涌來。顧文淵一派的官員想要辯解,卻在人證物證面前啞口無言。
蕭明宸靜靜地看着殿下的紛擾,待聲音稍歇,才緩緩道:"顧愛卿,你可還有話說?"
顧文淵跪倒在地,聲音艱澀:"臣...教子無方,請陛下責罰!"事到如今,他只能斷尾求生。
"好一個教子無方。"蕭明宸的聲音帶着冰冷的嘲諷,"顧承澤身爲丞相嫡子,卻行此監守自盜、私藏貢品之事,確實是你這個做父親的失職。"
他頓了頓,目光如刀鋒般掃過滿朝文武:"傳朕旨意:顧承澤行爲不端,即日起革去一切功名,撤其嫡子身份,交由京兆尹依法查辦!顧文淵教子無方,罰俸一年,閉門思過三月,靜思己過!"
這道旨意如同驚雷,在殿中炸響。撤去嫡子身份,這意味着顧承澤徹底失去了繼承顧文淵政治遺產的資格!而顧文淵閉門思過三月,雖未傷筋動骨,但在如今風雲變幻的朝局中,三個月的缺席足以讓他的勢力受到重創!
"至於與靈安公主的婚約..."蕭明宸繼續道,聲音不容置疑,"顧承澤既已獲罪,品行不端,婚約自當作廢!"
顧文淵猛地抬頭,想要說什麼,卻在對上皇帝那雙冰冷眼眸時,將所有話都咽了回去。他明白,這是皇帝對他和太後的警告,也是反擊的開始。
"臣...領旨謝恩。"他重重叩首,每一個字都說得無比艱難。
退朝的鍾聲響起,百官心思各異地退出金鑾殿。顧文淵走在最後,一向挺直的脊背竟顯出幾分佝僂。陽光透過窗櫺照在他身上,投下一道長長的陰影。
他知道,從今天起,朝堂的格局將要徹底改變。
長樂宮內,太後得知朝堂上發生的一切,氣得摔碎了最心愛的翡翠盞。
"好!好一個皇帝!好一個雷霆手段!"她鳳目含煞,胸口劇烈起伏,"竟敢如此算計哀家!"
"娘娘息怒。"若華連忙跪地勸慰,"丞相只是閉門思過,待風頭過去..."
"你知道什麼!"太後厲聲打斷,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三個月!你知道這三個月足夠皇帝做多少事!清洗朝堂,培植勢力...他這是要徹底擺脫哀家的掌控!"
她走到窗邊,看着宮牆外湛藍的天空,眼神陰鷙如鷹。
這一次,確實是她小看了這個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