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冬天，冷得格外幹脆。窗外的樹枝光禿禿的，裹着一層薄薄的冰霜，風刮過的時候，發出嗚嗚的聲響，像極了沒睡醒的抱怨。
我縮在暖烘烘的被窩裏，手機屏幕亮着，映出蘇晚的臉。
她那邊的天氣很好，鏡頭裏是碧海藍天，海風卷着她的碎發，拂過臉頰，她正坐在自家陽台的藤椅上，手裏捧着一個紅彤彤的蘋果，咔嚓咬了一口，果汁順着指尖往下淌。
“你看，我們這兒今天二十度呢。”蘇晚對着鏡頭晃了晃腳，腳上穿着一雙白色的毛絨拖鞋，“比你們那邊暖和多啦，你那邊是不是還在下雪？”
我伸手按了按屏幕，像是能觸碰到她的臉頰，笑着點頭：“剛停，樓下的雪堆得有半米高，我媽今天早上還喊我起來掃雪，差點沒凍僵我的手。”
蘇晚咯咯地笑起來，眉眼彎彎的，像藏着一汪清泉。她咬着蘋果，含混不清地說：“誰讓你賴床的，該罰。對了，你昨天說的那個編程競賽，復習得怎麼樣了？”
提到競賽，我才想起桌上攤着的一堆資料，昨天被老媽催着去走親戚，翻了沒兩頁就擱下了。我撓了撓頭，有些心虛：“還……還行，差不多過了一遍知識點。”
“不許偷懶。”蘇晚皺起鼻子，做了個凶巴巴的表情，卻一點威懾力都沒有，反而軟乎乎的，“你答應過我的，拿了獎要帶我去吃校門口那家榴蓮千層。”
“肯定不偷懶。”我舉着手作發誓狀，目光落在屏幕裏她的笑臉上，心裏軟得一塌糊塗，“爲了千層，也得拼了。”
掛了視頻電話，我躺了半晌，還是掀開被子爬了起來。書桌靠窗，陽光透過玻璃灑進來，落在攤開的競賽真題上。我拿起筆，剛寫了兩行，手機就震了一下。
是蘇晚發來的照片。
照片裏是她的手，指尖捏着一朵白色的梔子花，背景是波光粼粼的海面。配文是：【今天去海邊散步，看到有人賣梔子花，就買了一朵，是不是和你送我的圍巾很配？】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劃過屏幕上的梔子花，仿佛能聞到那股淡淡的清香。我回了個【超配】，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比梔子花更漂亮的是你】。
沒過多久，她回了個臉紅的表情包，後面跟着一句【油嘴滑舌】。
我笑着把手機擱在一邊，心裏卻像是被什麼東西填滿了，連做真題的枯燥，都淡了幾分。
寒假的日子，就這樣在隔屏的問候裏，一天天溜走。
每天早上，我都是被蘇晚的視頻電話吵醒的。她那邊的日出早，鏡頭裏是橘紅色的天際線，她裹着厚厚的毯子，坐在陽台的搖椅上，聲音軟軟的：“陸嶼，快起床看日出，超美的。”
我揉着惺忪的睡眼，看着屏幕裏的朝陽，看着她被陽光染成金色的發梢，連起床氣都沒了。
中午的時候，她會給我發她媽媽做的午飯，清蒸魚、白灼蝦、椰汁西米露，滿滿一桌子的海鮮。她舉着筷子，對着鏡頭炫耀：“我媽說多吃海鮮聰明，你要不要來嚐嚐？”
我看着自家桌上的紅燒肉燉粉條，默默咽了口口水，打字回她：【羨慕嫉妒恨，我媽今天又逼我吃餃子了。】
晚上的時間，總是過得最慢。我們會開着視頻，各自做自己的事。她要麼捧着書看，要麼幫她媽媽擇菜，我則對着競賽資料刷題。
偶爾抬頭，看到屏幕裏的她，安安靜靜的樣子，心裏就格外踏實。
有一次，我刷題刷到深夜，抬頭時，發現蘇晚已經靠在藤椅上睡着了。手機還架在一旁，鏡頭裏是她恬靜的睡顏，睫毛長長的，隨着呼吸輕輕顫動。海風卷着窗簾，拂過她的臉頰，月光落在她的發頂，溫柔得不像話。
我沒舍得掛電話，就那樣看着她，看了很久很久。
直到她迷迷糊糊地醒過來，揉着眼睛，看到屏幕亮着，嚇了一跳：“呀，我怎麼睡着了？你怎麼不叫我？”
“看你睡得香，舍不得。”我輕聲說，聲音裏帶着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溫柔。
蘇晚的臉頰瞬間紅了，低下頭，小聲嘟囔：“那……那你也早點睡，別熬太晚了。”
掛了電話，我坐在書桌前，看着窗外的月光，心裏突然涌起一股強烈的思念。
想念圖書館裏，她低頭看書的樣子；想念梧桐道上，她牽着我的手，踩雪咯吱作響的聲音；想念跨年那晚，漫天的煙花下，她紅着眼眶說喜歡我的模樣。
距離好像被拉得很長很長，長到我伸出手，都觸不到她的溫度。
但又好像很短很短，短到只要看着屏幕裏的她，就能感受到滿滿的暖意。
小年那天，老媽非要拉着我去逛廟會。廟會上人潮涌動，賣糖葫蘆的吆喝聲，舞龍舞獅的鑼鼓聲，混在一起，熱鬧得不像話。
我擠在人群裏，突然看到一個賣棉花糖的攤子。
老板手腳麻利地轉着機器，一團團雪白的棉花糖，像極了星榆大學梧桐枝椏上的積雪。
我心裏一動，買了一個，舉在手裏，對着手機鏡頭，給蘇晚發了張照片。
【看，像不像我們學校的雪？】
沒過多久，她的視頻電話就打了過來。
鏡頭裏，她手裏舉着一串糖葫蘆，笑得眉眼彎彎：“陸嶼，你看！我媽剛帶我去逛夜市，這個糖葫蘆超甜的！”
我舉着棉花糖，對着鏡頭笑：“那我們交換吧，我的棉花糖換你的糖葫蘆。”
“好呀。”蘇晚舉着糖葫蘆，湊到鏡頭前，像是要喂我吃，“啊——”
我配合地張開嘴，隔着屏幕，仿佛真的嚐到了那股甜意。
她看着我，突然笑了，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歡喜。
“陸嶼，”她輕聲說，“我好想你。”
我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酸澀又溫暖。
我舉着棉花糖，看着屏幕裏的她，認真地說：“我也想你。”
窗外的風還在吹，月光卻格外溫柔。
我知道，這份隔屏的思念，不會持續太久。
等春風吹綠了梧桐枝，等星榆大學的蟬鳴再次響起，我就能穿越千裏的距離，再次擁抱我的女孩。
而那些隔着屏幕的日日夜夜，都會變成我們記憶裏，最溫暖的日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