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永興十年五月,濟水兩岸的麥田剛染上新綠,五十萬齊軍浩浩蕩蕩,踏碎山河而來。中軍大旗下,齊王伍德榮勒馬高坡,望着遠處連綿的朝廷營寨,古銅色的臉龐在烈日下泛着冷光。
“二弟,你看這陣勢如何?”他轉頭問身旁的白袍書生。
伍德雲輕搖羽扇,眉宇間凝着憂色:“官兵將騎兵置於兩翼,步軍結方陣於中,趙王的軍隊卡住東北要道——這是要斷我們北上之路。”
“怕他個鳥!”虯髯怒張的伍德茂拍馬前來,手中陌刀砸得地面塵土飛揚,“給俺三萬精兵,先剁了王永盛那反復小人!”
此時朝廷軍陣中,豫州牧皇甫正鈞也在觀察齊軍布局。這位新晉豫州牧指着濟水南岸的煙塵:“伍德榮把主力放在南岸,是想誘我們渡河決戰。”
“末將願率騎兵破陣!”並州都督王凌抱拳請戰。他身後的三萬鐵騎是朝廷最精銳的部隊,人馬皆披重甲。
晨霧未散,戰鼓已震天響起。伍德茂親率五千重甲步卒強渡濟水,巨大的盾牌組成移動城牆,箭矢射在上面如同雨打芭蕉。
“放火箭!”冀州將軍嚴綱在岸畔下令。無數火矢劃破天空,齊軍盾陣頓時燃起烈焰。但見伍德茂怒吼着掀開燃燒的巨盾,陌刀橫掃間,三道拒馬槍應聲而斷。
“好個萬人敵!”觀戰的趙王不禁贊嘆。他揮手令旗官打出信號,八千趙軍開始向齊軍側翼移動,卻始終保持在弩箭射程之外
正午時分,戰場重心轉移到東阿古城下。伍德雲站在望樓上,見朝廷重騎兵開始集結,立即下令:“擲火罐!陷馬坑!”
數百陶罐從齊軍陣中拋出,落地爆燃成火海。王凌的騎兵在烈焰中左沖右突,不斷有戰馬墜入僞裝巧妙的陷坑。但並州鐵騎確實悍勇,仍有數千騎沖破火牆,直撲齊軍中軍。
“保護大王!”伍德榮的親衛豎起長槍如林。伍德榮卻大笑拍馬迎上,長槊點出寒星,當先三騎應聲落馬。王凌見狀挺槍來戰,兩人馬踏連環,兵刃相擊迸出串串火星。
此時濟水北岸突然殺聲震天。青州刺史劉琨率兩萬水師乘船登陸,直取齊軍後路。眼看糧道將斷,伍德雲急調預備隊阻擊,戰場上形成南北兩個戰團。
“該我們出手了。”趙王王永勝終於下令全軍壓上。但令人詫異的是,趙軍行進緩慢,始終與主戰場保持若即若離的距離。
夕陽西下時,戰場已成修羅地獄。濟水被染成暗紅色,兩岸屍積如山。伍德茂身被七創,仍持長槊屹立陣前;王凌坐騎倒斃,頭盔不知去向;皇甫正鈞的將旗折斷,親衛也死傷殆盡。
深夜,趙王帳中燭影搖動。將軍朱果低聲道:“大王,眼下朝廷與齊軍兩敗俱傷,正是我們坐收漁利之時。”
“糊塗!”趙王拍案而起,“若齊軍覆滅,下一個就輪到我們。傳令各部,明日佯攻即退。”
同一輪明月下,伍德雲正在傷兵營中巡視。看着滿地呻吟的將士,他找到正在磨刀的兄長:“大哥,傷亡已過六萬,不能再打了。”
伍德榮凝視着卷刃的戰刀,沉默良久。這時探馬來報:朝廷軍正在秘密後撤輜重。
其實皇甫正鈞也陷入兩難。軍中糧草將盡,並州騎兵折損三成,更麻煩的是收到急報——熊宵的先鋒楚軍已渡江北上攻占徐州三郡
次日黎明,戰場上出現詭異景象。兩軍列陣相對,卻無人主動出擊。直到巳時,三騎從朝廷陣中奔出,爲首者高舉白旗。
“啓稟大王,皇甫正鈞請大王陣前會話。”親衛稟報時,伍德榮正在給陣亡將領整理遺容。
在無數目光注視下,兩位統帥在戰場中央相遇。皇甫正鈞卸下佩劍擲於地上:“這一戰,沒有勝者。”
伍德榮看着對方蒼老的面容,突然將長槊插進泥土:“那不如……給將士們留條活路。”
……
當夜,齊軍開始向南撤退,朝廷軍向北轉進。雙方默契地留下醫護兵救治傷員,陣亡者被就地合葬。一個月後,這片戰場長出鬱鬱蔥蔥的野麥,仿佛十多萬亡魂在守護這片他們用鮮血澆灌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