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第二天,我在墓園廚房的小桌前,體驗了一把當場開箱的快樂。
桌上堆着小山似的紅包,大部分是陸沉同事塞的,派出所的鐵血硬漢們表達祝福的方式就是這麼樸實無華,紅彤彤的票子差點閃瞎我的眼。
還有我那群護士姐妹,搞行爲藝術似的,每個紅包裏都塞滿了亮晶晶的硬幣,美其名曰“攢福氣”,我掂了掂,感覺自己一夜之間成了丐幫七袋長老。
我一邊拆一邊樂,跟陸沉吐槽:“瞧瞧,這才是咱們的革命友誼,真金白銀,童叟無欺。”
他靠在門邊,長身玉立,陽光給他鍍了層金邊,嘴角噙着笑:“喜歡?”
我頭也不抬:“那當然,誰會跟錢過不去?這可是我下半輩子的奶茶基金。”
在一片喜慶的紅色中,一個純黑色的信封顯得格外扎眼,像誤入羊群的哈士奇,透着一股格格不入的酷勁兒。
上面沒有署名,觸感是那種高級的磨砂質地,沉甸甸的。
我當時還開了句玩笑:“喲,這是哪位霸總偷偷隨份子了?出手就是不一樣。”
撕開封口,裏面沒有錢。
只有一張被復印過、邊緣泛黃的A4紙。
紙上是我七歲時的筆跡,歪歪扭扭,像一群喝醉了酒的小螞蟻在列隊:“爸爸媽媽,我長大要當廚師,天天給你們做好吃的。”
這是我寫給我爸媽的生日願望信,我記得,我媽還把它貼在冰箱上笑了好久。
心頭猛地一緊,我翻過紙張。
背面,一行用暗紅色墨水寫就的字,筆鋒銳利,像是要劃破紙背。
“她還記得味道嗎?鬆針不該開花。”
那一瞬間,廚房裏食物的香氣仿佛都凝固了,一股涼意從指尖直沖天靈蓋。
我直接一個地鐵老人看手機.jpg,表情復雜到可以當場表演川劇變臉。
“陸沉!”我聲音都有些發顫。
他幾步跨過來,接過那張紙,視線落在背面那行字上,瞳孔驟然收縮。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足足有半分鍾,周身的氣壓低得嚇人。
突然,他抬頭看向正在院子裏整理監控線路的趙戰:“趙戰,昨晚所有賓客的進出記錄和監控,查一下有沒有人提前離場,或者繞道去過B區?”
趙戰辦事效率極高,筆記本電腦當場打開,十指翻飛。
幾分鍾後,他指着屏幕上一幀畫面:“陸隊,你看。凌晨一點零八分,有個穿環衛工制服的人,獨自進了配-電-房,待了四分鍾才出來。但他全程低着頭,帽檐壓得特別低,完全看不到臉。”
陸沉的聲音冷得像冰:“把他跟籤到簿上的賓客名單比對。”
“比對過了,”趙戰搖頭,“籤到簿上沒有這個人。而且我問了墓園管理處,昨晚他們沒有安排這個時間段的清掃工作。這個人,是冒充的。”
有人在我們眼皮子底下,混進了婚禮現場。
我的腦子嗡嗡作響。
鬆針不該開花……這是什麼意思?
試探我記不記得味道?
什麼味道?
我像瘋了一樣,沖進書房,翻出我媽留下的遺物箱。
裏面有我從小到大的日記、獎狀,全都被她用復印件的形式保存了下來。
我一頁一頁地翻,指尖因爲用力而泛白。
終於,在一張畫滿了小人兒的塗鴉旁,我看到了我媽用紅筆寫下的批注:“茶茶三歲起記性極好,尤其味覺記憶深刻,嚐過的味道過口不忘。”
一道閃電劈進我的腦海。
“她還記得味道嗎?”
這句話不是疑問句,是恐嚇信!
它在試探我,試探我是否還記得當年火災現場,我跟警察描述的那個細節!
“爸爸最後一頓飯,有苦杏仁的味道。”
這是我當年作爲唯一的幸存者,對警方說的原話。
可當時的結案報告寫得清清楚楚,我父母死於意外煤氣中毒,屍骨都火化了。
苦杏仁味……氰化物!
我猛然醒悟,抓着陸沉的手,指甲幾乎要嵌進他肉裏:“地下基站!當年的案件卷宗備份還在不在?”
我們一路狂奔到墓園地下的舊基站,這裏曾是特殊案件的臨時指揮中心。
空氣裏彌漫着塵土和舊紙張的味道。
陸沉撬開一個生了鏽的儲物櫃,在最底層翻出了一個牛皮紙袋,上面用馬克筆寫着“姜家失火案”。
我顫抖着手打開,一頁頁翻過,直到看見那份屍檢報告。
報告主體內容與我記憶中的一模一樣,但在報告末尾,有一行被紅筆重重劃掉的小字,幾乎無法辨認。
陸沉用手機手電筒打着光,我們湊近了看,那行字是:“胃內容物檢測出微量氰化物反應”。
我渾身的血液都涼了。
他們不是意外死亡……是被人毒殺,再僞造成火災現場,殺人滅口!
而那個凶手,他知道我能憑着味覺記住這一切!
他沒有當場殺我,或許是以爲一個七歲的孩子很快會忘記,或許是另有圖謀。
但現在,他回來了,用一封信來試探我這個唯一的活口。
我癱坐在地上,渾身發抖:“他知道……他知道我能回憶起那個味道!”
陸沉把我從地上拉起來,緊緊抱在懷裏,聲音低沉而堅定:“別怕,有我。他敢回來,我就讓他有來無回。”
還沒等我們緩過神,我的閨蜜,天才黑客林小雨的電話就打了進來,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凝重:“茶茶,我黑了全市環衛系統的排班表。你們婚禮那天,墓園片區臨時增派了一個保潔員,但他的身份信息是僞造的!登記的緊急聯系電話,歸屬地在青山居附近一個廢棄的信號站。最騷的是,他的打卡時間,就是凌晨一點零八分!”
和那個神秘人進入配-電-房的時間,完美吻合。
“信息我發給趙戰了,”林小雨在那頭噼裏啪啦地敲着鍵盤,“哦對了,姐們兒順手給你助個興,把那段‘鬼祟環衛工夜探墓園’的監控剪了個短視頻,配上陰間BGM,發到本地論壇了。標題我都想好了,《誰偷看了我的童年?》,現在已經沖上熱搜第一了,也算給你婚禮送個另類的賀禮,不謝。”
我:“……”。
掛了電話,我還沒來得及消化這巨大的信息量,小滿抱着他的寶貝風箏,噔噔噔地從後山跑了過來。
他把一只小手藏在背後,神秘兮兮地湊到我跟前,然後攤開手掌。
掌心裏,是半片燒焦的布料,上面的花紋,和我們之前在那個匿名捐贈的骨灰盒裏找到的碎布,一模一樣。
“姐姐,這個,我在後山那個大石頭縫裏撿到的。”小滿仰着臉,眼睛亮晶晶的。
我剛想追問具體是哪個石頭縫,口袋裏的手機突然瘋狂震動起來。
是一條匿名彩信。
點開,一張有些年頭的老照片赫然出現在屏幕上。
照片的背景,是我父母的葬禮。
小小的我穿着黑色的喪服,抱着他們的遺像,背影單薄而倔強。
而在送葬的人群中,有一個戴着口罩的女人,她的臉被遮住了大半,但那雙眼睛,正死死地盯着我的背影,眼神陰鷙得像一條毒蛇。
照片的角落,用PS軟件P上了一行白色的小字。
“你吃下的每一口飯,都是別人想讓你忘記的證據。”
遠處,我養的那只烏鴉阿九,撲棱着翅膀飛上屋頂,迎着夕陽的餘暉,發出一聲嘶啞的鳴叫。
“開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