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的腳步聲徹底消失了。
偌大的別墅仿佛變成了一座死寂的墳墓,而蘇晚被獨自埋葬在這間華麗的棺槨裏。
最初的恐懼和絕望如同冰水浸透全身,讓她止不住地顫抖。她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門板,眼淚無聲地滑落,滴在昂貴的地毯上,迅速洇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
手腕上一圈青紫的指痕清晰可見,隱隱作痛,提醒着她剛才凌曜的暴怒和力量。她從未想過,一個人可以可怕到這種程度。
她後悔了嗎?
是的,她後悔了。後悔自己的沖動和不計後果。在那樣的場合,撕破那層遮羞布,除了激怒他,讓自己陷入更艱難的境地,沒有任何意義。她明明知道自己是替身,明明籤了契約,爲什麼就是忍不住呢?
是因爲……那一次次他下意識的保護,讓她產生了不該有的錯覺嗎?還是因爲,看到那張照片裏他從未展現過的燦爛笑容,和對另一個女孩的深情擁抱,讓她心裏產生了某種連自己都不願承認的……刺痛和嫉妒?
這個念頭讓蘇晚自己都嚇了一跳。
她怎麼會嫉妒夏安安?那個女人是凌曜愛而不得(或者因愛生恨)的白月光,是造成她如今困境的根源之一。她應該同情自己,厭惡那個女人才對。
可是,心底那點細微的、酸澀的情緒,卻又真實地存在着。
也許,她只是嫉妒有人曾經那樣真切地擁有過凌曜的溫柔和愛意,而那恰恰是她用金錢和契約都買不來,甚至不配擁有的東西。
她蜷縮在門邊,不知道過了多久。眼淚流幹了,只剩下幹澀的疼痛和冰冷的麻木。
窗外天色完全暗了下來,房間裏沒有開燈,一片漆黑。飢餓和口渴的感覺逐漸清晰起來,但比起身體的不適,心裏的冰冷和孤寂更加難熬。
他真的要一直把她關在這裏嗎?像對待一個犯了錯的囚犯?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極其輕微的“咔噠”聲。
是鎖被打開的聲音!
蘇晚的心猛地一提,瞬間繃緊了身體,恐懼再次攫住她。是他又來了嗎?還要來繼續懲罰她?
門被輕輕推開一條縫,走廊的光線漏進來一絲。但出現在門後的,卻不是凌曜高大冰冷的身影。
是吳嬸。
吳嬸手裏端着一個托盤,上面放着簡單的食物和一杯水。她謹慎地先探頭看了看,發現蘇晚坐在地上,臉上還帶着淚痕,手腕淤青,眼中閃過一絲不忍。
她快速閃身進來,又將門輕輕虛掩上——似乎沒有完全鎖死。
“蘇小姐……”吳嬸壓低聲音,快步走過來,將托盤放在旁邊的桌子上,“您沒事吧?先吃點東西喝點水。”
蘇晚愣愣地看着她,一時沒反應過來。
吳嬸嘆了口氣,目光落在她淤青的手腕上,從口袋裏拿出一管比昨天那支更大的藥膏:“這個化瘀效果更好,您仔細擦擦。”她頓了頓,聲音更低了,“先生他……正在氣頭上,您千萬別再惹他了。等他氣消了就好了。”
“吳嬸……你……”蘇晚聲音沙啞,帶着疑惑。凌曜的命令,吳嬸竟然敢違背?
吳嬸似乎知道她想問什麼,只是搖搖頭:“先生沒說不準送飯。您快吃點吧,別餓壞了身子。”她沒有多解釋,但眼神裏的善意是真實的。
放下東西,吳嬸不敢多待,又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門再次被輕輕帶上。但這一次,蘇晚注意到,門沒有再次落鎖的聲音。
吳嬸是冒險來幫她的。
這個認知,像一絲微弱的火苗,在這冰冷的絕望中,帶給蘇晚一點點暖意。
她掙扎着從地上爬起來,走到桌邊。托盤裏的食物很簡單:一碗清粥,幾樣小菜,一個饅頭。但在此刻,卻顯得無比珍貴。
她慢慢地吃着,溫熱的粥滑過喉嚨,緩解了身體的不適,也稍稍安撫了緊繃的神經。
吃完後,她拿起那管藥膏,小心地塗抹在手腕的淤青上。藥膏帶着清涼的刺痛感。
她走到門邊,試探性地輕輕擰動門把手。
門,真的開了。
他沒有再鎖着她?
是吳嬸的意思,還是……他的命令?
蘇晚的心跳又加快了。她猶豫了一下,輕輕拉開門。走廊裏空無一人,一片寂靜。凌曜的主臥門緊閉着,裏面沒有任何光亮透出,他好像不在家?
她不敢亂走,只是去走廊盡頭的衛生間快速洗漱了一下。
重新回到房間,她看着那扇不再鎖閉的門,心情復雜無比。
凌曜到底想怎麼樣?暴怒地將她關起來,卻又允許吳嬸給她送飯送藥,甚至默許了不鎖門?
他就像一團迷霧,時而冰冷殘酷,時而又流露出極其細微的、難以捉摸的縫隙。
這一夜,蘇晚睡得極不安穩。無數次驚醒,總覺得門外有腳步聲,或者害怕那扇門會再次被鎖上。
直到天快亮時,她才迷迷糊糊睡去。
睡夢中,她仿佛又回到了家宴的餐廳,看到凌曜小心翼翼地撿起那張照片,眼神裏充滿了她從未見過的痛苦和……脆弱?
爲什麼?
如果他那麼愛夏安安,爲什麼身邊留下的只有一張照片?又爲什麼會對一張相似的臉如此厭惡和憤怒?
恨與愛,從來都是相伴相生的。
那個她一無所知的過去,那個叫做夏安安的女孩,和凌曜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
這個問題,像一顆種子,在她被禁閉的反思和混亂的夢境中,悄然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