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貼着牆根躲在陰影裏，聽着巷道裏此起彼伏的慘叫聲，腦海裏像塞進了一團亂麻，嗡嗡作響。青灰色的瞳孔裏，那點微弱的青光忽明忽暗，滿是猶豫不決。
逃竄？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他狠狠掐滅。那是最愚蠢的做法，跑得了一時，跑不了一世。這群人類既然能盯上他一次，就能盯上他第二次。躲躲藏藏，終究是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他舔了舔唇角殘留的血腥味，那股腥甜混雜着腐臭的味道，讓他胃裏一陣翻涌，卻也激得他心頭的那股憋屈，瞬間炸開。
前世，他只是個累死累活的外賣員，風裏來雨裏去，騎着一輛破電動車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爲了幾毛錢的配送費，連一口熱飯都吃不上。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讓他以爲能換個活法，卻沒想到睜眼就掉進了這末日煉獄，還成了連階位都沒有的“腐蝕者”，成了人類玩家眼裏的移動經驗包、行走的晶核庫。
這憋屈的日子，他受夠了！
林默的指尖狠狠攥緊，指甲刺破掌心的皮膚，一絲黑色的血液滲出來，落在地上，發出輕微的“嗤”聲。他忽然想起剛才攥碎磚頭的力道，想起那掌心炸開一拳牆壁打穿的感覺——他明明可以硬碰硬，卻偏要選最陰狠的借刀殺人。
不是不敢，是不想。
他還沒徹底磨掉骨子裏的那點人味兒，還不想親手沾上同類的血。借刀就借刀吧，黑貓白貓咬住老鼠的就行。
他不再隱匿行蹤，反而故意挺直脊背，腳步踩在碎磚上，發出清晰的聲響，朝着廢墟深處那片喪屍嘶吼最密集的區域跑去。
他的腳步不算快，不快不慢，剛好能讓身後那群驚魂未定的人類小隊看清他的背影，勾起他們的殺心。
果然，身後很快傳來粗獷的怒吼：“那只怪喪屍跑了！追！”
“別讓它跑了！這畜生的血有古怪，殺了它，說不定能爆出好東西！”
“隊長說得對！拿下它，咱們的進化液就不愁了！”
燃燒瓶的寒光在夜色裏閃爍，砍刀劃破空氣的呼嘯聲此起彼伏。這群人類果然追了上來，剛才的變故非但沒嚇退他們，反而激起了他們的凶性。貪婪像野草一樣在他們心底瘋長，讓他們全然沒意識到，自己正一步步踏入林默布下的死亡陷阱。
林默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底卻沒半分笑意，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沉鬱。
他腳下發力，速度陡然加快，像一道鬼魅的影子，靈活地穿梭在斷壁殘垣之間。前方不遠處，黑壓壓的屍群正漫無目的地遊蕩，足有上百只，墨綠色的皮膚在夜色裏泛着瘮人的光，腐爛的手指在牆壁上抓出刺耳的聲響。
就是這裏了。
林默猛地一個急停，轉身看向追來的人類小隊，故意將自己的一截手臂露在外面，像是慌不擇路時的破綻。
爲首的壯漢見狀大喜過望，眼睛裏的貪婪幾乎要溢出來，他掄起砍刀，朝着林默的手臂狠狠砍來，吼聲震得人耳膜發疼：“受死吧！”
林默早有準備，也沒避開這一刀，刀鋒狠狠劃過自己的手臂，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裂開，黑色的血液頓時濺灑而出，不偏不倚地落在幾只離得最近的喪屍身上。
“嗤嗤嗤——”
腐蝕皮肉的聲響刺耳至極，像是無數根針在扎着人的耳膜。
那幾只沾了黑血的喪屍，瞬間像被點燃的炮仗，渾身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潰爛翻卷，它們原本渾濁的眼睛裏燃起猩紅的瘋狂，喉嚨裏發出尖銳的嘶吼，齊刷刷地調轉方向，朝着人類小隊猛撲過去！
“不好！”
“快躲開！這喪屍血有問題！”
“開槍！快開槍！”
人類小隊頓時亂作一團，慌忙揮舞砍刀抵擋，燃燒瓶像不要錢一樣扔出去，卻只點燃了幾只普通喪屍，反而激怒了更多的同類。被點燃的喪屍在地上翻滾哀嚎，身上的火焰卻越燒越旺，濃烈的焦臭味混雜着血腥味，彌漫在整個廢墟上空。
林默沒有停手。
他像個靈活的獵手，不斷在屍群邊緣遊走，時不時劃破手臂，將黑色的血液甩向追來的人類和靠近的喪屍。被血液腐蝕的喪屍越來越多，它們徹底失控，瘋了一般撲向任何活物，首當其沖的就是那群人類小隊。
慘叫聲、爆炸聲、喪屍的嘶吼聲在廢墟裏炸開，火光沖天而起，映紅了半邊夜空。
人類小隊被瘋魔的喪屍團團圍住，自顧不暇，哪裏還顧得上追殺林默。有人被喪屍咬斷了喉嚨，黑色的血液噴濺而出，瞬間沒了氣息；有人被燃燒瓶誤燒了衣服，火焰順着褲腿往上爬，疼得他滿地打滾，卻被喪屍瞬間撲倒；還有人想開槍，卻被混亂的人群擠得手忙腳亂，子彈打在斷牆上，濺起一片火星。
哭喊聲和咒罵聲交織在一起，亂成一鍋粥。
林默躲在遠處的一棟爛尾樓裏，靠着冰冷的水泥牆，居高臨下地看着這場鬧劇。他從懷裏摸出那半包紅塔山，捻出一支，用打火機點燃，辛辣的煙霧嗆得他眼眶發紅，生理性的淚水順着臉頰滑落，卻沒人知道，那裏面有沒有半分愧疚。
他看着那些人類在喪屍的爪下哀嚎掙扎，看着他們的身體被撕碎，看着他們眼裏的貪婪變成恐懼，最後變成死寂。他的心裏沒有半分憐憫，只有一片刺骨的寒意，可寒意深處，卻又隱隱透着一絲難以言喻的負罪感。
畢竟，前世的他，也是人類。
他想起前世送外賣時，遇到的那些和善的顧客，會笑着說一句“辛苦了”；想起小區門口的保安大爺，會給他遞一支煙；想起下雨天，有個小女孩給他撐過一把傘。那些細碎的溫暖，像針一樣扎着他的心髒。
他是不是……太過分了？
他們雖然想殺他，可他這樣借刀殺人，看着他們被喪屍啃噬，和那些殘忍的獵殺者，又有什麼區別？
負罪感像潮水一樣涌上來，幾乎要將他淹沒。他掐滅煙頭，指尖微微顫抖，眼底卻陡然閃過剛才巷道裏的畫面——那把朝着自己劈來的砍刀，帶着呼嘯的風聲，差一點就劈開他的後背；想起這群人嘴裏，“移動經驗包”“爆好東西”的叫囂；想起自己變成喪屍後，被人類追殺的日日夜夜——躲在下水道裏啃食腐肉，被陽光曬得皮膚潰爛，連一口幹淨的水都喝不上。
他的拳頭猛地攥緊，骨骼咔咔作響，掌心傳來熟悉的力量感，足以砸碎骨頭，捏爆晶核。
不，他沒錯。
復仇？不，這根本不是復仇，這只是自衛。
如果他不這麼做，死的人就是他。在這個末日裏，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他們想殺他，想挖他的晶核，想拿他的命去換進化液，他們就該死！
林默一遍遍地在心裏告訴自己。
他不是怪物，他只是想活下去。
是他們先動的手，是他們先把他當成獵物。
他只是在自保，只是在拿回自己活下去的權利。
他沒有錯，錯的是這個吃人的末世。
這些借口像麻醉劑一樣，一點點麻痹着他的神經，壓下心底的負罪感。他看着下方越來越弱的慘叫聲，看着屍群漸漸散去，只留下滿地的屍體和燃燒的火焰，眼底的最後一絲猶豫徹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堅定。
他終於明白，在這個末日裏，沒有什麼同類之分。
人類，看他就是怪物。
他看人類，也不過是一群披着人皮的獵手。
林默站直身體，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目光望向廢墟深處。那裏有更多的晶核，更多的資源，等着他去收割。
他不再是那個任人宰割的外賣員，也不是那個猶豫不決的腐蝕者。
從今天起，他要活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