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潑翻的墨汁,濃得化不開,緩緩吞噬了廢墟的最後一絲光亮,連天邊那點殘存的昏黃都被徹底吞沒。雨徹底停了,風卷着腐臭味和雨水漚出的餿氣,在斷壁殘垣間穿堂而過,發出嗚咽般的聲響,跟誰家丟了孩子的哭嚎似的,聽得人頭皮發麻。
林默靠在儲物間的牆角,後背抵着冰涼的鐵皮,渾身的細胞都在發出焦灼的尖叫。那股飢餓感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洶涌,像是有無數只螞蟻在啃噬他的骨頭,連骨髓都透着一股空蕩蕩的癢意,癢得他恨不得在牆上蹭破一層皮。這不是肚子餓的那種空,是從骨子裏透出來的、能把人逼瘋的匱乏,像是身體裏有個無底洞,正嗷嗷待哺地等着填點什麼進去。
恍惚間,他眼前閃過穿越前的畫面——暴雨傾盆的傍晚,他騎着電動車狂奔在馬路上,外賣箱裏還裝着三份沒送完的餐,手機裏響着催單的鈴聲,爲了多賺幾塊錢,他連紅燈都敢闖,結果一輛失控的車猛地撞過來,劇痛過後,再睜眼,他就成了這具青灰色皮膚的喪屍軀殼。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飄向了門外那具喪屍屍體。
白天被他用石塊砸爆頭顱的綠毛喪屍,此刻正靜靜躺在地上,墨綠色的血液在地上匯成一灘,黏糊糊的,沾着碎石和爛菜葉,散發着令人作嘔的腥氣,混着雨水泡爛的黴味,聞着就燒心。換做以前,他還是那個風裏來雨裏去的外賣小哥時,光是看一眼這玩意兒都要反胃,更別說靠近了,可現在,他的喉嚨卻不受控制地滾動了一下,舌尖甚至泛起一絲生理性的渴望,唾液腺瘋狂分泌,連帶着牙根都泛酸。
“操……”林默低罵一聲,狠狠掐了自己胳膊一把,指甲嵌進皮肉裏,尖銳的疼痛讓他混沌的腦袋找回了幾分理智。
吃喪屍的核心?這他媽是人幹的事嗎?
林默的視線死死釘在那具腫脹的屍體上,胃裏一陣翻江倒海,生理性的厭惡差點讓他吐出來。他可是送外賣的,天天跟熱乎飯菜打交道,怎麼能去啃食這種惡心玩意兒?
可是我是喪屍啊!
一個冰冷的聲音,在他腦海裏炸開,像是一盆冰水,澆得他渾身發冷。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指尖泛着青灰色,指甲能自由伸縮,變得尖銳如刀;他能清晰地聞到百米外的血腥味,能聽到老鼠鑽洞的窸窣聲;他的身體不再需要香噴噴的炒飯和奶茶,反而對這種帶着腐臭的晶核,有着近乎本能的渴求。
他早就不是那個爲了幾塊錢滿街跑的外賣小哥了。
身體的本能卻在瘋狂叫囂——那裏面有能量,有能讓你活下去、變強的能量!吃了它,你就能熬過今晚,就能不再被那些高階喪屍追得跟喪家之犬似的!吃了它,你就能擁有力量,就能在這鬼地方站穩腳跟!
理智和本能在腦海裏瘋狂撕扯,像是有兩個小人在打架,一個喊着“你是人,你不能這麼做”,一個吼着“活下去才是硬道理,命都沒了還談什麼人不人”。林默的額頭滲出密密麻麻的冷汗,順着臉頰往下淌,滴在地上的灰塵裏,暈開一小片溼痕。他的青灰色瞳孔裏,紅光一閃而逝,那是屬於喪屍的、最原始的欲望,正拼命掙脫着理智的枷鎖。
前世的畫面,不受控制地涌入腦海,像是放電影似的,一幀幀都清晰得嚇人。
“那個嫌我窮的賤人,
那個撞死我的司機……
還有那個隔壁老王!”
還有那些穿着光鮮裝備的人類玩家,他們拿着鋒利的砍刀和槍械,把喪屍當成經驗包獵殺。他們看着他的眼神,跟看一塊爛肉沒兩樣,“這只喪屍還挺弱的,一刀就能解決!”冰冷的刀鋒砍在他的胳膊上,骨頭都差點被劈斷,那種疼痛,那種屈辱,讓他恨不得當場咬死那群混蛋。
苟住別浪?
苟得住嗎?
在這吃人的末世裏,善良是最沒用的東西,軟弱是最致命的原罪!你不狠,就只能成爲別人的盤中餐,成爲別人升級的墊腳石!
他終究還是敗給了那股深入骨髓的飢餓,敗給了那股想要活下去、想要復仇的執念。
林默咬着牙,牙齒咬得咯吱作響,嘴唇都快咬破了,血腥味在口腔裏彌漫開來。他貓着腰,像只偷腥的貓,溜出儲物間,腳步放得極輕,生怕驚動了附近遊蕩的同類。夜色是最好的掩護,他的身影在斷牆的陰影裏穿梭,青灰色的皮膚幾乎和黑暗融爲一體,只有那雙泛着微光的眼睛,在黑暗裏亮得嚇人。
他蹲在那具喪屍屍體旁,強忍着胃裏的翻騰,胃裏的酸水都快涌到嗓子眼了。伸出顫抖的手,指尖觸碰到喪屍冰冷黏膩的頭皮時,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喉嚨裏一陣幹嘔,差點把膽汁都吐出來。那觸感,像是摸在泡發的爛肉上,軟塌塌的,還帶着點彈性,惡心得讓人頭皮發麻。
太他媽惡心了。
林默深吸一口氣,把臉別到一邊,眼不見爲淨。指尖的指甲猛地暴漲,變得尖銳如刀,泛着寒光,狠狠插進喪屍的頭顱裏。
“噗嗤——”
一聲悶響,腐爛的皮肉被輕易劃開,黑色的腦漿混着墨綠色的血液濺了他一手,黏糊糊的,帶着一股腥臭味。林默屏住呼吸,連大氣都不敢喘,指尖在黏膩的腦組織裏摸索着,觸感惡心得讓人想罵娘,他的胃裏一陣翻江倒海,好幾次都差點吐出來,全靠一股狠勁硬憋着。
很快,他觸到了一個堅硬的、帶着溫熱的東西。
像是沙漠裏的旅人摸到了甘泉,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林默的心髒猛地一跳,指尖傳來的觸感,帶着一股精純的能量波動,讓他渾身的細胞都開始歡呼雀躍。
他猛地一勾,一枚花生粒大小、通體瑩白、散發着微弱熒光的晶核,被他從喪屍的腦腔裏掏了出來。
晶核表面還沾着腦漿和血液,黏糊糊的,卻絲毫不影響它散發的柔和光芒,像是一顆縮小版的星星,在黑暗裏熠熠生輝。一股精純的能量波動,從晶核上彌漫開來,鑽入林默的鼻腔,順着呼吸,沁入四肢百骸。
幾乎是瞬間,林默渾身的細胞都沸騰了!
它們像是幹涸的土地迎來了甘霖,像是瀕死的野草遇上了春風,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林默的呼吸變得粗重,胸膛劇烈起伏着,眼神裏的掙扎迅速被渴望取代,那種渴望,像是餓了三天三夜的人看到了紅燒肉,炙熱得能把空氣點燃。
他盯着那枚晶核,喉結滾動得越發厲害,唾液腺瘋狂分泌,連帶着牙根都開始發酸。
吃?還是不吃?
這個問題,已經不再是問題了。
吃了,他就真的和那些茹毛飲血的喪屍沒兩樣了,就徹底背離了人類的身份,從此只能躲在黑暗裏,像個怪物一樣活着。
不吃,他可能撐不過今晚,要麼被同類分食,要麼被人類玩家當成經驗包獵殺,連骨頭渣都剩不下,更別說報仇雪恨了。
林默的腦海裏,再次閃過前世被背叛的畫面,閃過那些玩家猙獰的嘴臉,閃過自己死在喪屍堆裏的慘狀。那些畫面,像是一根根針,扎得他心口生疼。
“去他媽的理智!”
林默低吼一聲,像是掙脫了最後一道枷鎖,眼神裏只剩下決絕和狠戾。他抬手,用衣角擦了擦晶核表面的污穢,管不了那麼多了,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他張開嘴,將那枚還帶着溫熱的晶核,狠狠塞進了嘴裏。
晶核入嘴即化,化作一股滾燙的熱流,順着喉嚨滑進了胃裏,沒有想象中的腥臭味,反而帶着一股淡淡的清冽,像是甘泉入喉,舒服得讓人渾身發麻。
下一秒——
轟!
一股沛然磅礴的精純能量,瞬間從胃部炸開,如同奔騰的江河,如同咆哮的海嘯,順着四肢百骸瘋狂竄流!
林默渾身猛地一顫,毛孔盡數張開,一股黑色的濁氣從毛孔裏噴薄而出,那是他身體裏淤積的腐爛氣息,帶着一股腥臭味,散在空氣裏。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那股能量在修復他受損的細胞,讓那些壞死的組織重新煥發生機;在強化他脆弱的骨骼,讓每一寸骨頭都變得堅硬如鋼;在滋養他枯竭的血脈,讓血液流動得更加順暢有力!
原本青灰色的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了幾分死氣,隱隱透出一絲淡淡的肉色,不再是那種毫無生氣的灰敗;原本幹癟的肌肉,也變得飽滿了些許,線條凌厲,充滿了爆炸性的力量;連那雙青灰色的瞳孔,都清亮了幾分,紅光收斂,卻透着一股懾人的鋒芒。
他下意識地攥緊拳頭,骨骼發出“咔咔”的脆響,一股陌生的力量感在掌心炸開——一拳“砰”邊上牆壁打出一個大洞。
“嘶……這力量!”
換做以前,他連五十斤的大米袋都扛得齜牙咧嘴。
現在,隨手又一拳砸在身旁的鐵皮垃圾桶上“砰”凹陷瞬間蔓延開來,桶壁扭曲得不成樣子,發出刺耳的金屬哀鳴。
半截磚頭被他捏在手裏,稍一用力便碎成了齏粉,粉末從指縫簌簌掉落。
這力道,別說普通人,就算是健身房裏練了十年的壯漢,在他面前也跟紙糊的似的!
“還有誰!”
一股難以言喻的膨脹感順着脊椎直沖頭頂,林默甚至覺得自己能一拳打穿這棟搖搖欲墜的居民樓。
他低頭看着自己的手掌,那雙手曾經連殺雞都哆嗦,現在卻能輕易捏碎磚石、砸扁鐵皮。
前世被人追打的屈辱,被當成螻蟻的不甘,在這股力量的沖刷下,盡數化作熊熊燃燒的野心。
這就是力量!
這就是活下去、踩碎一切的資本!
林默忍不住發出一聲舒服的喟嘆,渾身的酸痛和疲憊,像是被潮水般卷走,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舒暢,是那種久旱逢甘霖的暢快淋漓。
他感覺自己像是脫胎換骨了一樣,渾身充滿了力量,恨不得找個喪屍打上一架,試試這股力量到底有多強。
他低頭看着自己的雙手,指尖的指甲收了回去,皮膚雖然依舊蒼白,卻不再是那種毫無生氣的青灰,透着一絲健康的血色。
林默的瞳孔驟然收縮,像是明白了什麼,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頭頂,卻又帶着一絲狂喜。
他終於懂了。
系統裏的經驗值也好,積分也罷,全都是假的!都是那群高高在上的存在,用來愚弄人類、玩弄喪屍的騙局!
喪屍的進化,從來都不靠什麼系統獎勵。
靠的是晶核!
靠的是吞噬同類的晶核,掠奪最精純的能量!
林默握緊了拳頭,感受着體內涌動的力量,那種力量感,讓他無比安心。青灰色的瞳孔裏,閃過一絲冷冽的光芒,像是淬了冰的刀子。
苟住別浪?
不。
從今天起,他要活下去,要變強,要把那些欺辱過他的人,全都踩在腳下!
前世的債,他要一筆一筆地討回來!
夜色裏,身影站在廢墟之中,渾身散發着淡淡的瑩光,宛如一只蟄伏的猛獸,悄然覺醒。風卷着他的衣角,獵獵作響,遠處傳來喪屍的嘶吼聲,卻再也嚇不到他了。
因爲從今晚起,他不再是獵物。
他是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