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雲深的書房和他的人一樣,冷硬整潔充滿了秩序感。
一整面牆的書櫃,塞滿了各種語言的精裝書籍,從金融哲學到歷史藝術,涉獵之廣令人咋舌。另一面牆上,則掛着幾幅看不懂的後現代主義畫作,線條凌亂,色彩濃烈,透着一股壓抑的張力。
蘇靜涵是第一次踏足這個空間。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墨香和一種昂貴的木質香氣,讓她有些緊張。
傅雲深坐在那張巨大的黑檀木書桌後,打開了筆記本電腦,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擊着。
蘇靜涵就那麼安靜地站在書桌前,像一個等待宣判的囚徒。
她不知道傅雲深會擬定一份怎樣的合約。是會極盡羞辱,還是會提出更多過分的要求?她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書房裏只剩下鍵盤清脆的敲擊聲。
傅雲深的神情很專注,仿佛在處理一份價值上億的商業合同,而不是一份小小的家政協議。
終於他停下了動作。
打印機開始工作,發出輕微的嗡鳴聲。很快一份還帶着溫度的A4紙被打印了出來。
傅雲深拿起那份文件,看也沒看就直接推到了蘇靜涵的面前。
“看看吧。如果沒問題就籤字。”他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
蘇靜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伸出手,指尖因爲緊張而有些冰涼。
她拿起了那份名爲《私人管家服務協議》的文件。
協議的甲方是傅雲深,乙方是她,蘇靜涵。
她深吸一口氣,開始逐條閱讀上面的條款。
薪資待遇那一欄,白紙黑字地寫着:月薪,稅後五萬人民幣。每月一號準時發放。
看到這個數字,蘇靜涵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沒有反悔。
她繼續往下看。
工作內容:
1. 負責別墅內所有區域的常清潔與維護,要求達到五星級酒店標準。
2. 負責甲方的一三餐及不定時餐飲需求,菜系、口味需嚴格按照甲方的要求執行。
3. 負責甲方的衣物清洗、熨燙、歸類及常護理。
4. 負責別墅內所有綠植的養護。
5. 執行甲方交辦的其他合理範圍內的家政服務。
看到這裏,蘇靜涵稍微鬆了一口氣。這些都還在正常的家政範疇內,雖然要求高了點,但她有信心可以做到。
然而當她看到後面的“特別條款”時,她的眉頭漸漸地皺了起來。
特別條款:
第一條:乙方需在甲方別墅內居住,24小時待命。除上學外,未經甲方許可不得擅自離開別墅。每周僅有一天休息,休息需提前三天向甲方申請,並獲得批準。
這一條幾乎剝奪了她所有的人身自由。除了去學校上課,她就相當於被軟禁在了這裏。
第二條:乙方在工作期間,需時刻保持與甲方的通訊暢通。甲方發出的信息,需在三十秒內回復;甲方的電話,需在響鈴三聲內接聽。
這是何等霸道的要求?簡直比公司的老板還要苛刻。
第三條:乙方需在一周內,熟記甲方的所有生活習慣及個人喜好。包括但不限於:早晨七點需要一杯85度的溫水,咖啡只喝某個特定品牌的藍山咖啡,且不能加糖和;不吃任何形式的蔥姜蒜;襯衫只接受手洗熨燙,且衣領必須挺括無痕…
後面洋洋灑灑地列了近百條細則,看得蘇靜涵眼花繚亂。這個男人,簡直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
第四條:乙方在甲方在家期間,需保持在甲方的視線範圍之內,以便隨時提供服務。但在未經甲方允許的情況下,不得主動與甲方交談。
這一條最是奇怪。既要待在他的視線裏,又不準主動說話?這是把她當成一個會移動的、有服務功能的家具嗎?
第五條:乙方不得帶任何人進入別墅,不得向任何人透露甲方的個人信息及別墅內的一切情況。
第六條:…
越往下看,蘇靜涵的心就越沉。
這份合約哪裏是什麼家政協議,分明就是一份“賣身契”!
每一條,都充滿了不近人情的控制欲和霸道。他將她所有的工作生活,甚至社交都牢牢地掌控在了自己手裏。
他這麼做是爲了什麼?
報復她之前的“欺騙”?還是單純地享受這種掌控一切的感覺?
蘇靜涵想不明白。
她抬起頭,看向書桌後的傅雲深。他正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眼神裏帶着一絲玩味,似乎在等着看她作何反應。
他就是故意的。
故意用這份苛刻到變態的合約來試探她,刁難她。
他想看她爲了錢,能忍耐到什麼地步。
一股屈辱感再次涌上心頭。她幾乎要將手裏的協議拍在他的臉上,然後告訴他“我不了”。
可是她不能。
她想到了躺在醫院裏,每天都在期盼着手術的弟弟。
她想到了母親那雙因爲常年勞而布滿皺紋的手。
她想到了家裏那本已經快要被催款單塞爆的賬本。
五萬塊。
這三個字,像一座無法逾越的大山,壓垮了她所有的尊嚴和傲骨。
蘇靜涵緩緩地閉上眼睛,再睜開時,眼底所有的情緒都已褪去,只剩下一片平靜。
“傅先生,”她開口,聲音有些沙啞,“我還有一個問題。”
“說。”傅雲深挑眉。
“協議上說,我可以去上學。那麼我上學期間,如果無法滿足‘在您視線範圍內’這一條,該怎麼辦?”
傅雲深顯然沒料到她會問這個。他沉吟了片刻,說:“我不在家的時候,這條作廢。我在家的時候,你必須遵守。”
“好,我明白了。”
蘇靜涵不再多言。她拿起桌上的那支沉甸甸的鋼筆,擰開筆帽,在乙方籤名處,一筆一劃地,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蘇、靜、涵。
三個字,清秀有力,帶着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
當最後一筆落下,她感覺自己仿佛籤下了靈魂的契約。從這一刻起,她不再是自由的蘇靜涵,而是傅雲深的專屬保姆,一個被這張合約牢牢捆綁的、沒有自我的附屬品。
傅雲深看着她在協議上籤下名字,看着那三個字,眼神變得有些復雜。
他本以爲她會討價還價,會憤怒,會拒絕。
但他沒想到,她只是平靜地問了一個關於上學的問題,然後就毫不猶豫地籤了。
她對錢的渴望,比他想象的還要強烈。
這讓他心裏,莫名地生出一絲不悅。
他收起那份籤好的協議,鎖進了抽屜裏,仿佛那是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
“從明天開始正式生效。”他站起身,恢復了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態,“你的房間在三樓,最裏面那間。自己去收拾一下。”
說完,他便不再看她,徑直走出了書房,似乎多待一秒都讓他感到不耐。
書房裏,只剩下蘇靜涵一個人。
她站在原地,久久沒有動。
良久,她才拖着疲憊的身體走出書房,走向三樓。
三樓是閣樓,只有一個小小的房間,應該是以前給傭人住的。房間很小,只有一張單人床,一個衣櫃和一張小書桌。窗戶也很小,透不進多少光。
和樓下那富麗堂皇的景象相比,這裏簡直像是另一個世界。
但蘇靜涵卻鬆了一口氣。
這個狹小簡陋的空間,反而讓她感到了一絲安全感。在這裏,她可以暫時地短暫做回她自己。
她將自己的帆布包放在地上,從裏面拿出幾件換洗的衣物,和一本已經翻得卷了邊的專業書。
這就是她全部的行李。
她沒有立刻收拾,只是走到那扇小小的窗戶前,向外望去。
從這裏可以俯瞰整個御水灣的夜景,遠處是霖州璀璨的城市天際線,燈火輝煌如夢似幻。
可這一切的繁華,都與她無關。
她看着窗戶玻璃上倒映出的自己那張蒼白而陌生的臉,心裏空落落的。
她不知道,自己籤下這份合約究竟是對是錯。
她只知道從明天起,她和那個名叫傅雲深的男人將被徹底捆綁在一起。
一場以金錢爲始,以契約爲名的將錯就錯同居生活,即將拉開序幕。
而等待她的又將是怎樣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