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
羅搖忍着手臂上辣的疼痛,強迫自己站直。她迎上周書寧那雙猩紅的眼睛,聲音不大,卻清晰堅定:
“周小姐,您敢不敢跟我賭一把?一個月,就給我一個月時間,我可以讓江家人對您刮目相看,讓您喜歡的丈夫,求着您回去。
“如果我做不到,到時候再隨您處置。”
周書寧臉上的神情徹底僵住,幾乎難以置信地凝視她:
“就憑你?”
“已經是最糟糕的結果,還能壞到哪兒去呢?周小姐,試一試,您不會吃虧!”
說話時,羅搖那雙眼睛始終淨澄澈,像是浸泡在水裏的琉璃,看不出一絲一毫的雜質,又帶着堅定。
周書寧死死盯着她,仿佛要透過這雙眼睛看穿她的靈魂。幾秒的死寂後,她終究是放下手中的金色水果刀:
“你只有五分鍾。若你的計劃不能讓我滿意,立刻滾出去!”
羅搖手背還在流着血,後背也被砸破了很多皮,燒呼呼的疼。
但她顧不得,輕輕拍撫着懷裏的小公子,好在原本躁哭的孩子,在她懷裏格外聽話,漸漸睡了過去。
她這才開口道:“第一條:從今天起,我希望周小姐謹記,無論何時何地,無論發生什麼,絕不能再動怒、瘋狂。”
“因爲您的每一個舉動,都有可能成爲第三者攻訐您的證據。”
“您仔細想想,是不是曾有人把您這些狀態,錄下來給江公子看過呢?”
周書寧臉色一變。
羅搖繼續說:“上位之爭,向來如此。您的身邊,每天24小時、出入的任何場所,皆可能有那位第三者安排的人。
她會用盡一切手段,拿到您‘瘋狂惡毒’的證據。再轉交給江公子,讓他看到您歇斯底裏的模樣。再讓您失去所有人的寵愛。
您每動怒一次,都是在給對手送助攻。”
周書寧回過神來,嗤笑:“說得冠冕堂皇,不過是在給你自己謀安寧!”
羅搖倒毫不隱瞞,坦然應答:“周小姐很聰明,那勝算就又多了一分。
我是能謀一分安寧,難道周小姐的形象不也因此更安全嗎?”
周書寧沉默了片刻,竟沒有反駁她的話,她的理智在告訴她,這是對的。
羅搖又接着道:“第二,雖然我還不清楚,您所遭遇的家庭危機到底過程如何。甚至無法判定、您的丈夫是否真的已經出軌。
但無論如何、我希望您、能先撿回曾經的您自己。”
她小心翼翼地將熟睡的嬰兒放入搖籃,走到周書寧身邊,沒有貿然觸碰,只是輕柔地引導她望向那面華麗的梳妝鏡。
“周小姐,您看,你的肌膚多麼白皙,是從小用牛與鮮花滋養出來的瑩潤。你從出生,就已經贏了99.999%的人。”
包括她和姐姐。她們活到現在,都還舍不得花錢買一瓶牛,嚐嚐牛的味道,更何況是用牛沐浴。
“您還會鋼琴、詩書、禮儀、學識,這些是你刻在骨子裏的優雅與涵養。
您只需往水晶燈下自信的一站,就足以碾壓任何人。”
這些話並不是恭維。
周書寧真的很漂亮,皮膚雪白,五官秀氣而端莊,脖頸纖長,冷靜下來,骨子裏都是千金大小姐珍珠光華般的氣質。
小時候她幻想裏的公主,就長這個樣子。
周書寧看着鏡中的自己,一張蒼白的面容,難掩精致。
那一刻,她怔住了。她恍惚看到曾經那個在黑白琴鍵上舞動手指、在萬衆矚目下從容領獎的少女。
明明也就一年前,回想起來,卻似乎已經好遙遠好遙遠。
和江廉時結婚一年,她堂堂周家大小姐,怎麼就變成了這副歇斯底裏的模樣……
不……
“夠了!”她猛地閉上眼,情緒再次失控,像受傷的困獸般低吼,“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們在想什麼!你都在看我的笑話!你在心裏嘲笑着、一個被丈夫拋棄的瘋女人!一個連自己都討厭的瘋子!你在詛咒我這樣的人活該被拋棄!”
她一個瘋子,一個隨時發瘋的神經病,所有傭人見了她都畏懼、害怕,厭惡,甚至背地裏罵她沒人要的黃臉婆,又有誰會真心誇獎她?全都是虛僞諂媚!
羅搖在周書寧眼中,除了瘋狂,竟看到了一絲自卑。
明明是一個高高在上、擁有萬千寵愛於一身、明媚綻放的公主,卻被折磨成這幅模樣。
她又想起了姐姐,姐姐曾經也是明媚燦爛的女孩子,愛笑,愛在陽光下奔跑,愛唱“雨下再大又怎樣,不如開心地淋一場”的女孩。
可後來,明明沒有做錯任何事的姐姐,眼中的光卻徹徹底底熄滅,變得敏感、脆弱、自殘……
一滴溫熱的淚,毫無預兆地掙脫眼眶,順着羅搖的臉頰滑落。
周書寧察覺到後脖頸傳來的滴落感,她驀地睜開眼睛,在鏡中,便撞進了羅搖那雙泛紅溼潤的眼睛。
裏面沒有她早已習慣的世俗功利、鄙夷、懼怕,或是諂媚,只有一種純粹的、發自內心的心疼,真誠。
“我沒有半句說謊,您真的很好,爲什麼要用別人的過錯,來反復懷疑自己?傷害自己?”
那微微沙啞的聲音,周書寧心髒似乎都顫動了下。
“第三條。”羅搖整理平復着自己的情緒,神情格外堅定:
“也是最重要的一條:請您務必相信自己,永遠保持自信。
您出身高貴,沒有做錯事,您是江家堂堂正正、明媒正娶的妻子。
而足者道德喪失、三觀不正,您爲什麼要覺得自己不如她?”
“當您足夠自信,當您憑借着您的優秀,處處風生水起、遊刃有餘時,您的公婆還能不滿意您嗎?”
當有一天,江公子發現那個第三者處處不如你,他還會選擇那個人嗎?”
周書寧徹底怔住了。
是啊……那個女人,那個看似柔善佛系、實則歹毒的賤人女學生,除了年輕和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究竟有哪一點,能及得上她周書寧的萬分之一?
她怎麼會……把自己到與這樣的人爭長短,還一敗塗地的境地?
“羅搖。”周書寧喚着她牌上的名字,聲音裏帶着久違的平靜,“我給你一個、真正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