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經團比預約時間早到了半小時——顯然有人迫不及待。
首先敲門的是孫悟空，一身休閒運動裝，金箍棒縮小成發簪在頭上，一進來就東張西望：“這就是那什麼道德公司？看着挺普通。”說完自顧自跳到吊燈上蹲着，“俺老孫先占個高處，看得清。”
接着是豬八戒，挺着肚子，西裝繃得緊緊的，手裏還拎着一袋薯片，進門就嚷嚷：“有吃的沒？諮詢費包零食吧？”看見小紙人，眼睛一亮：“喲，這紙片人能蘸醬吃不？”
沙僧默默跟進來，穿着灰撲撲的工裝，手裏拿着個保溫杯，對我和小紙人各鞠一躬：“打擾了，莫老板。大師兄二師兄就這樣，您多包涵。”
最後是唐僧，身披樸素僧袍，步伐沉穩，面容沉靜——如果忽略他眼底那抹濃重的黑眼圈和手裏那本快被翻爛的《高效團隊管理》的話。
“莫施主，貧僧唐三藏，攜徒兒們前來叨擾。”他合十行禮，聲音溫和但透着疲憊。
我引他們到會議室——特意加固過的，椅子是石敢當友情贊助的“不動如山椅”，桌子是諦聽推薦的“靜心檀木桌”，防猴蹦，防豬拱，防各種神通。
“諸位想諮詢什麼問題？”
四人互看一眼。孫悟空從吊燈跳下，盤腿坐在椅背上：“俺老孫先說！師父他PUA我！”
唐僧手裏的佛珠啪嗒一聲斷了。
“悟空，休得胡言。”唐僧強作鎮定，“爲師那是……鞭策。”
“一天到晚‘悟空你又沖動’、‘悟空你要有團隊精神’、‘悟空你看八戒多穩重’！”孫悟空抓耳撓腮，“取經路上這樣，取完經了還這樣！我都在天庭掛職‘鬥戰勝佛’了，他還拿緊箍咒……不是，拿‘爲師很失望’的眼神看我！”
豬八戒嚼着薯片嘴：“師父對我也沒好哪兒去！整天‘八戒你該減肥了’、‘八戒少吃點’、‘八戒你看看人家沙僧多勤快’！我老豬現在是淨壇使者，吃點供品怎麼了？那是我應得的！”
沙僧小聲說：“二師兄，師父昨天還說‘悟淨你太沒存在感，要多表現自己’……”
唐僧痛苦地扶額：“爲師……爲師只是希望你們更好。”
我大概懂了：取經成功後，師徒關系從“共患難”轉入“常相處”，唐僧的管理方式沒及時調整，仍沿用高壓鞭策模式，導致徒弟們逆反。
“三藏法師，您最近在看《高效團隊管理》？”
“是。”唐僧眼睛一亮，“貧僧深感取經之後，團隊凝聚力下降，故學習現代管理知識，想重建高效團隊。”
“但您學的是‘企業狼性文化’那套吧？”我拿起他那本書，裏面全是“如何讓員工007還感恩”、“批評的藝術：讓下屬自我懷疑”之類的筆記。
唐僧有點尷尬：“貧僧……活學活用。”
“問題就出在這裏。”我在白板上畫圖，“取經時期，你們有明確目標（取經），有外部壓力（妖怪），有共同利益（成佛）。現在是和平時期，沒有生死威脅，卻還在用危機管理模式，自然會引發抵觸。”
孫悟空舉手：“那咋辦？俺老孫總不能真跟師父鬧翻。”
“需要重新定義團隊關系。”我寫下方案，“第一，定期‘無領導會議’，每個人輪流主持，討論問題，師父不能話；第二，設立‘師徒角色互換’，體驗對方處境；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師父，您得學會‘放手’和‘肯定’。”
唐僧猶豫：“可是不管，他們鬆懈了怎麼辦？”
“取經都成功了，還怕什麼？”我反問，“現在你們是同事，是朋友，甚至可以說是家人——家人之間，需要的是支持，不是管理。”
孫悟空若有所思。豬八戒停止吃薯片：“那……師父能別再念叨我體重嗎？”
“除非你體檢指標真的危險。”我看向唐僧，“法師，關心可以，但要用健康的方式，比如約着一起運動，而不是碎碎念。”
唐僧沉默良久，點頭：“貧僧……試試。”
沙僧小聲問：“那我呢？我總覺得自己是團隊裏可有可無的……”
“你恰恰是團隊的穩定器。”我認真道，“沒有你的默默付出，他們三個早炸了。但你可以適當表達需求——想要被注意，就主動提；累了，就說。別等師父猜。”
沙僧眼圈微紅：“謝謝莫老板。”
初步調解達成。約好一個月後回訪。報酬方面，唐僧給了“開光佛珠”一串，能清心定神；孫悟空拔了毫毛（能變分身，但有時效）；豬八戒給了“淨壇使者零食券”；沙僧送了“流沙河紀念沙漏”——據說能減緩時間流速，但我試了試，只是漏得比較慢。
取經團走後，辦公室清淨不少——除了地上多了薯片渣和幾猴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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哮天犬的“品味重塑療程”進展不順。
第一階段“仙丹品嚐會”，他面對金光閃閃的九轉金丹，咬了一口，皺眉：“太，沒狗糧酥脆。”
第二階段“瓊漿品鑑課”，他嚐了一口瑤池玉液，吐舌頭：“太淡，沒狗糧罐頭湯汁濃鬱。”
第三階段“廣告抗性訓練”，我們播放狗糧廣告，分析營銷話術：“‘皇家配方’就是普通雞肉粉，‘深海魚油’含量不到0.1%……”哮天犬認真做筆記，但看到廣告裏狗狗歡快吃飯的畫面時，還是下意識咽口水。
“莫老板，我是不是沒救了？”他耷拉着耳朵，“可能我骨子裏就是條俗狗……”
“不是俗，是適應。”我換思路，“你在人間待久了，味蕾被工業化調味馴化了。這不是墮落，是進化——神犬也得與時俱進嘛。”
“可二郎真君說……”
“真君還天天用天眼看人間短視頻呢，他好意思說你？”我拍拍他肩膀，“這樣，我們不‘矯正’品味了，我們‘升級’它。”
新方案：聘請一位跨界美食家（前御廚鬼魂+現代分子料理大師），爲哮天犬量身打造“神犬尊享餐”：用仙丹磨粉做脆皮，瓊漿做醬汁，佐以頂級和牛、黑鬆露，但外形和口感模仿狗糧——既有神獸的格調，又有熟悉的風味。
第一次試菜，哮天犬小心翼翼地嚐了一口，眼睛猛地亮了：“這個……脆度正好！肉香濃鬱！還有仙丹的回甘！是狗糧，但又不是狗糧！”
美食家微笑：“這叫‘解構狗糧’，保留形式，升華內涵。”
哮天犬狼吞虎咽吃完，滿足地舔舔嘴：“就是這個！我能拿這個跟真君交差了——既保持神獸品味，又不脫離群衆！”
療程成功。哮天犬支付了報酬——一大袋閃閃發光的“哮天犬褪毛”，據說織成毛衣能刀槍不入，還能自動清潔。他還多送了一小瓶“天狗唾液”，能破除低級幻術。
五星好評：“重拾神犬尊嚴，且胃口大開。附言：真君也想訂制‘二郎神短視頻套餐’，能過濾低俗內容但保留搞笑精華的那種，接嗎？”
……接，當然接。只要錢到位，玉帝的煩惱我都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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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子精那邊傳來好消息：他離開了小說家，加入了一個“光影藝術劇團”，用影子表演原創故事，大受好評。他寄來一張門票和感謝信：“我終於是我自己的主角了。”
睡美人妖羅莎也傳來消息：她和樹人王子談判成功，改聯姻爲“森林生態聯盟”，她負責夢境調節改善樹木睡眠質量，樹人王子提供花粉過敏治療方案——雙贏。她還寄來一罐“永眠森林助眠香”，效果比安眠藥好，且無副作用。
地府投胎許願池數據持續改善，閻王發來賀電，順便問：“能否幫忙處理‘旅遊團過度商業化’問題？最近孟婆湯被遊客當紀念品買，導致庫存緊張……”
生意源源不斷。
在椅子上，看着滿牆的客戶合影（或紀念品）：石獅子與銅貔貅的結婚照、獨角獸與警用馬的“不對稱情侶”證書、河神在淨化水域邊的笑臉、諦聽安眠時的祥瑞光暈、取經團別扭但和好的師徒照……
小紙人飄過來，身上浮現今天的最後一個預約：
“客戶：女媧娘娘（分身）。諮詢事項：近期捏的人總是不滿意，覺得‘缺乏靈氣’，想探討‘造物者的創作瓶頸與自我懷疑’。”
我一口茶噴出來。
女……女媧娘娘？造人的那位？創作瓶頸？
“預約時間？”
“明辰時。備注：自帶補天石當諮詢費，但希望提供茶點，偏愛桂花糕。”
我抹了把臉。
“小紙人，訂最好的桂花糕，還有……查一下《上古神祇心理健康指南》，我估計沒這本書，你現編一本。”
窗外，妖都的夜空劃過一道七彩祥雲——不知是哪位下班回家。
我收拾桌子，準備下班。缺德路走到現在，客戶從妖怪到神獸，從地府到天庭，現在連創世神都來了。
或許，所謂道德高地，從來不是審判他人，而是理解每個靈魂——無論高低貴賤——的困惑與掙扎，然後幫他們找到自己的平衡點。
當然，要收錢。
我鎖上門，走向霓虹深處。明天，還要幫女媧娘娘找回捏人的靈感呢。
這缺德買賣，真是越來越有“神”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