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媧娘娘的分身駕臨時，辦公室沒出現天地異象——她非常低調地化作一位穿素雅長裙的中年女子，頭發簡單挽起，手裏拎着個編織籃，籃子裏是幾塊五彩斑斕的石頭，還有一包桂花糕。
“莫先生，叨擾了。”她的聲音溫和如大地之母，但眉宇間有揮之不去的倦意，“近些年捏的人，總覺得……缺了點什麼。”
我請她入座，小紙人奉上特級桂花茶。女媧娘娘嚐了一口，微微點頭：“茶不錯。比天庭的瓊漿玉液有人間煙火氣。”
“娘娘說捏人缺乏靈氣，具體指什麼？”
“形似而神不似。”她放下茶杯，從籃子裏取出幾個巴掌大的泥人偶——都是現代人類造型，有穿西裝的上班族、低頭玩手機的青年、追星少女、焦慮的中年人，“你看，外形很準確，細節也到位，甚至捏出了黑眼圈和頸椎前傾。但總覺得……少了上古時那種‘天地初開，萬物有靈’的鮮活感。”
我仔細觀察泥人偶。確實，栩栩如生，但眼神空洞，像精致的玩偶。
“上古時您捏人，是什麼狀態？”
“那時天地初成，靈氣充沛。”女媧娘娘眼神追憶，“我以黃土爲基，引清泉爲脈，采月精華點睛，吹一口先天之氣……每個泥人都像我的孩子，有獨特的‘氣’。但現在……”她嘆氣，“人間濁氣重，靈氣稀薄，流水線作業，捏着捏着就麻木了。”
我懂了。創世神也遭遇了職業倦怠，外加環境變化導致創作質量下降。
“您最近有嚐試新方法嗎？”
“試過。”她掰手指，“用工業陶土代替黃土（太硬，沒韌性），用純淨水代替清泉（缺礦物質），甚至試過3D打印（效率高但毫無靈魂）……都不行。現在人間新生兒‘靈性評分’連年下降，天界教育司都來投訴，說我質量把關不嚴。”
壓力來自績效考核。
“或許問題不在材料和技術。”我斟酌道，“而在‘心’。娘娘您捏人時，還在‘愛’每個造物嗎？”
女媧怔住了。
“上古時您捏人，是爲了補全天地，每個生命都是奇跡。現在呢？可能是爲了完成KPI（新生兒出生率指標），或是慣性使然。當創造變成任務，靈氣自然就流失了。”
“那……如何找回‘愛’？”女媧娘娘眼神迷茫，“我捏了億萬生靈，見過無數悲歡離合，心……有點累了。”
“或許需要暫時離開創作，去‘體驗’人間。”我提議，“不以創世神視角，而以普通人的身份，去感受您創造的世界——那些讓您疲憊的‘濁氣’，也是人間煙火的一部分。”
女媧娘娘若有所思：“你是說……下凡體驗生活？”
“可以短暫休假，微服私訪。”我補充，“而且，這或許能給您新的靈感——現代人類雖然‘靈氣’少了，但有了新的特質：比如信息時代的適應力、多元文化的包容性、對未知的科技探索……這些或許是新時代的‘靈’。”
她眼睛漸漸亮起來：“有道理……我太久沒認真看他們了，只是遠遠評判。”她站起身，籃子裏的補天石閃爍，“這石頭你收着，雖不如原版，也能修補大多數裂縫——物理的或心靈的。至於諮詢費……”
“桂花糕就很好。”我微笑，“而且，等您體驗歸來，或許可以給我們講講見聞——那會是更寶貴的報酬。”
女媧娘娘留下三塊補天石（小號）和一包桂花糕，化作清風離去。小紙人盯着石頭，身上浮現“無價之寶，建議投保”的字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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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送走創世神，閻王的緊急通訊就來了。
“莫顧問！旅遊業爆炸了！”水鏡裏，閻王頭戴旅遊紀念草帽，手裏拿着小旗子，背景是奈何橋——擠滿了舉着自拍杆、穿着“我下過”T恤的遊客鬼魂，“自從開放‘特色旅遊’試點，遊客量暴漲300%！孟婆湯被當紀念品買空，忘川河遊船超載，連油鍋都有遊客要求體驗‘微辣’版本！”
小紙人調出數據：旅遊收入同比增長500%，但投訴量增長1000%。主要問題：黃牛倒賣“快速通關票”（隊投胎的票），遊客亂扔垃圾（在刀山亂丟果皮導致滑坡），拍照開閃光燈驚擾受刑鬼魂（有個倒黴鬼被閃得差點魂飛魄散），以及最嚴重的——孟婆湯庫存告急。
“孟婆湯不是管控品嗎？怎麼能當紀念品？”
“遊客賄賂鬼差！”閻王痛心疾首，“說‘就帶一小瓶回去當伴手禮’，結果一轉手上網拍賣，一瓶炒到十萬冥幣！現在真有傻鬼信了‘喝一口保留記憶’，偷渡去投胎，擾亂輪回！”
又是黃牛，又是走私。的灰色產業怎麼打不完？
“您希望我們……”
“整頓！必須整頓！”閻王拍桌，“但也不能一刀切關停旅遊業——地府財政30%靠這個了。要規範！要可持續！要既能賺錢又不亂套！”
“所以需要‘旅遊產業升級方案’。”
“對！你來做！報酬是‘永久免籤證’，外加忘川河畔商業街一間店鋪的永久產權（位置任選）。”
店鋪產權！在忘川河畔！那相當於陰間王府井！
“接。”我毫不猶豫，“但需要地府旅遊、執法、文化、環保各部門配合，以及……可能需要引入陽間的旅遊管理專家。”
“都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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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遊改革啓動。
我組建了跨界顧問團：陽間某5A景區退休園長（擅長人流控制）、一位曾整頓過天界蟠桃會亂象的仙官（熟悉神鬼接待禮儀）、環保NGO的樹精主席（處理過河神污染案），以及孟婆本人（她是利益攸關方）。
實地考察第一站：奈何橋。
場面確實混亂。遊客鬼魂排成長龍，有的在橋欄杆上刻“某某到此一遊”（山神的反噬咒術得移植過來了），有的開直播：“老鐵們看看，這就是傳說中的奈何橋！雙擊666，主播替你喝碗孟婆湯！”——然後真喝了一口，結果當場失憶，忘了自己是主播，開始跟着隊伍往前走準備投胎。
孟婆氣得湯勺都掰彎了：“我的湯是給他們這麼糟蹋的嗎？！”
“必須限購。”退休園長建議，“憑有效‘旅遊籤證’每限購一口體驗裝，且必須在指定區域飲用，喝完有專人看護，防止亂跑。”
“還要設拍照專區。”仙官補充，“禁止在受刑開閃光燈，違者罰掃廁所。”
第二站：忘川河遊船。
遊船超載嚴重，船夫（是個老水鬼）一邊劃船一邊抱怨：“這些遊客老往河裏扔硬幣許願！忘川河是許願池嗎？那是怨氣聚集地！扔硬幣的都粘上因果了！”
樹精主席提議：“改爲投喂‘淨化魚’——我們研發的食怨水生物，既能清理河底垃圾（硬幣），又能淨化水質。遊客付錢買魚食，環保又創收。”
第三站：油鍋體驗區。
這裏最離譜。遊客排隊等“下油鍋”，但要求分級：“微辣”（溫油）、“中辣”（熱油）、“變態辣”（滾油）。負責燒火的夜叉累癱了：“他們當這是火鍋店呢！”
我們決定取消“體驗下油鍋”，改爲“廚房體驗課”：遊客可以學習炸特色小吃（用豆制品模擬受刑鬼魂，絕不血腥），既安全又有參與感。
第四站：紀念品商店。
孟婆湯已被下架。我們設計了一系列替代品：“忘川水紀念瓶”（只是普通冥河水，加香料）、“三生石碎片鑰匙扣”（人造樹脂）、“孟婆湯口味潤喉糖”（薄荷味，附贈“遺忘煩惱”心理暗示）。價格親民，杜絕黃牛炒作。
一周後，《旅遊規範管理條例》出爐，主要內容：
1. 實行預約制，每限流；
2. 旅遊路線與投胎路線完全隔離；
3. 設立“文明旅遊黑名單”，違規者永久禁入；
4. 收益的20%用於環境維護和受刑鬼魂人道改善；
5. 開展“導遊”職業培訓，持證上崗。
條例推行首月，投訴量下降70%，收入保持穩定，且“文明旅遊”口碑上升，吸引了更多高素質遊客（比如天界考察團、佛門交流組）。
孟婆湯庫存恢復正常，她特意研發了“旅遊版”——效果只有一刻鍾的短暫失憶，用於“忘記煩惱，輕裝前行”體驗，大受歡迎。
閻王大喜過望，不僅支付了店鋪產權（我選了奈何橋頭最佳位置），還追加了“地府榮譽公民”稱號，享受地府公務員醫保（雖然我用不上，但萬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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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媧娘娘那邊傳來消息：她化身普通中年婦女，在人間遊歷一個月，住民宿，坐地鐵，刷短視頻，甚至嚐試了直播帶貨（賣自己捏的泥人偶，銷量慘淡但樂在其中）。
回歸後，她給我寄了封信和一個小泥偶。
信上寫道：“莫先生，此行受益匪淺。我看到了人間濁氣下的堅韌，信息爆炸中的求知，物欲橫流裏偶爾閃光的善。新捏的一批泥人，我加入了‘網絡梗理解模塊’、‘多元價值觀兼容芯片’和‘逆境抗壓程序’。天界教育司反饋：靈性評分回升。附上‘體驗版泥偶’，注入了一縷我的感悟，或許對你有用。”
泥偶是個普通上班族造型，但眼神靈動，嘴角帶笑，握在手裏有溫潤的生命感。我把它放在辦公桌上，小紙人很喜歡，經常圍着它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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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公室的魔鏡又亮了。這次顯示：“天庭-二郎神”。
我接起，二郎神那張嚴肅的臉出現：“莫老板，哮天犬的套餐效果很好。現在談談我的‘短視頻過濾’需求——我要一個能自動屏蔽低俗、弱智、標題黨內容，但保留真正有趣、有料、有深度的短視頻的算法。報酬：天眼臨時使用權一次，可透視萬物本質（限時一刻鍾）。”
天眼透視！這比諦聽的鑑聽術還狠！
“可以，但需要您的觀看數據作爲訓練樣本……”
“已打包發你。”二郎神效率很高，“另外，順帶問下，我外甥沉香最近沉迷網遊，說要做職業選手，他娘（我三妹）愁死了，能預嗎？”
“……可以納入‘青少年神二代成長規劃套餐’。”
“好，一起報價。”
掛斷電話，我看向程表：下午約了“總覺得自己是NPC的普通人類”（存在主義危機）、晚上要處理“月老紅線2.0升級系統測試”，明天還得去妖都幼兒園回訪小麒麟瑞和……
小紙人飄過來，身上浮現新的預約：
“客戶：孫悟空（單獨）。備注：想諮詢‘如何優雅地拒絕天庭的無聊會議’，報酬是‘筋鬥雲體驗券’。”
筋鬥雲！我眼睛亮了。
“再加一條，”小紙人繼續浮現文字，“豬八戒也預約了，問‘有沒有不運動不節食的減肥秘方’，報酬是‘高老莊終身VIP飯票’。”
飯票？也行吧。
沙僧沒預約，但發來短信：“莫老板，我想學點才藝，有什麼推薦嗎？報酬是……我給您擦一年辦公室？”
我笑了。這群取經團，還真是各有各的煩惱。
窗外，妖都陽光明媚。辦公室裏的女媧泥偶在陽光下泛着微光，桌上的補天石五彩流轉，抽屜裏塞滿了三界奇物。
從綁架道德到疏導神心，這缺德買賣，真是越做越遼闊了。
我伸個懶腰，泡上女媧送的桂花茶。
今天，也要努力地……缺德……不，是“提供跨物種跨次元心理健康與職業發展諮詢服務”。
名字長了點，但業務範圍確實如此。
反正，給錢就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