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短信發出去後,周建國握着手機,在黑暗裏等了很久,直到屏幕自動熄滅。劉警官沒有立刻回復。也許是深夜,也許是這條沒頭沒尾的請求需要時間核實。

疼痛在夜深人靜時變得格外清晰。肺部的鈍痛,刀口的刺痛,還有那種從骨頭縫裏透出來的、癌症特有的疲憊和沉重,像水般一波波襲來。他不敢用力呼吸,每一次吸氣都像在拉風箱,帶着細微的哮鳴音。冷汗浸溼了病號服的後背,冰涼黏膩。

月芳在陪護床上睡着了,發出輕微的鼾聲,眉頭卻還蹙着,顯然睡得並不安穩。秀雲蜷在旁邊的椅子上,頭一點一點地打着盹。兩個女兒都累壞了,身心俱疲。

周建國看着她們,心裏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酸澀難言。上輩子,他死在冰冷的出租屋時,身邊一個人都沒有。這輩子,至少還有女兒守在身邊。可這守候,又能持續多久?他的時間,像捧在手裏的沙,正飛速流逝。

他閉上眼,強迫自己入睡,保存體力。明天,還有很多事要做。

凌晨四點左右,手機屏幕在枕頭下微弱地亮了一下。周建國立刻驚醒,摸出手機。是劉警官的回信,很簡短:

“收到。林致遠背景復雜,與幾起涉老經濟有關,正在查。周建華近與一陌生男子接觸頻繁,男子身份待核實。你自身安全爲首,勿擅動,等我消息。”

背景復雜,涉老經濟,陌生男子...這些碎片化的信息,印證了周建國的猜測。林律師不是孤軍奮戰,他背後很可能有一個專門針對老年人、特別是涉及拆遷等大額資產的灰色網絡。妹妹周建華,顯然已經成了他們手中的一枚棋子。

“陌生男子”是誰?是林律師本人,還是他背後的人?接觸頻繁,是爲了“做工作”,讓妹妹出面作證?還是...有更深的圖謀?

周建國的心沉了下去。如果只是一個貪婪的妹妹,還好對付。但如果她背後是一個有組織、有經驗的犯罪團夥,那月芳和秀雲的處境就危險了。這些人爲了錢,什麼都得出來。陳明宇就是前車之鑑。

他必須盡快把女兒送走。越快越好。

天快亮時,疼痛稍緩,周建國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但睡得並不踏實,斷斷續續的噩夢,一會兒是陳明宇在工棚裏猙獰的臉,一會兒是林律師冰冷的微笑,一會兒又變成妹妹周建華指着他的鼻子罵,最後是幾個模糊的黑影,在追逐哭泣的月芳和秀雲...

“爸!爸!您醒醒!”

急促的呼喚和搖晃把他從噩夢中拉出來。周建國猛地睜開眼,對上月芳焦急的臉。窗外天光大亮,已經是早晨了。

“爸,您做噩夢了?一直說胡話,還出汗。”月芳用毛巾給他擦額頭的冷汗。

“幾點了?”周建國聲音嘶啞。

“快七點了。”秀雲端着一杯溫水過來,“爸,喝點水。您臉色很差,要不要叫醫生?”

周建國搖搖頭,就着秀雲的手喝了幾口水。溫熱的水流進涸的喉嚨,稍微舒服了些。

“月芳,秀雲,”他看着兩個女兒,神色嚴肅,“你們現在就去辦出院手續。”

“出院?”月芳和秀雲都愣住了,“爸,您的檢查結果剛出來,還得住院治療啊!”

“不治了。”周建國語氣平靜,卻不容置疑,“我的身體我知道,治也沒用,白花錢,白受罪。今天就走。”

“不行!”秀雲急了,“醫生說了,就算是...就算是晚期,也可以化療、放療,能控制,能延長...”

“延長幾個月,躺在床上,頭發掉光,吃不下飯,吐得昏天暗地?”周建國打斷她,眼神裏是看透生死的淡然,“那樣的活着,有什麼意思?不如把時間和錢省下來,做點有用的事。”

“可是爸...”

“聽我說!”周建國抓住兩個女兒的手,他的手枯瘦冰涼,但握得很緊,“我的時間不多了。在醫院耗一天,就少一天辦正事。我要在走之前,把所有的隱患都清掉,給你們鋪好路。這是我能爲你們做的,最後一件事。”

他頓了頓,喘了口氣,繼續說:“今天出院,你們立刻去買車票,最早的去南方的車,隨便哪個城市,越遠越好。不要一起走,分開走,月芳帶婷婷,秀雲帶小寶,互相不要聯系。到了地方,租房子,安頓下來,然後給王律師發個平安信息,只告訴她就夠了。等我的事...都辦完了,遺囑生效了,你們再回來,或者不回來,找個喜歡的地方定居。”

“爸,您別這麼說...”月芳已經泣不成聲。

“這是爸的遺願。”周建國看着她們,眼神裏有哀求,有命令,還有深深的、化不開的不舍,“你們想讓爸走得不安心嗎?”

月芳和秀雲哭成一團,最終,在父親堅定到近乎殘酷的目光下,顫抖着點了點頭。

決定了就立刻行動。月芳去找主治醫生溝通,秀雲開始收拾東西。主治醫生聽說周建國要出院,堅決反對,說他的身體狀況極不穩定,肺部感染未愈,癌症也需要立刻制定治療方案,這時候出院等於放棄治療,風險極大。

但周建國態度異常堅決。他甚至自己拔掉了手背上的輸液針頭,血珠瞬間冒出來,嚇得秀雲尖叫一聲。

“我要出院。”他重復着這句話,眼神執拗得像頭老牛。

醫生無奈,最終在周建國籤下“自動出院,後果自負”的同意書後,搖頭嘆息着走了。

出院手續辦得很快。月芳和秀雲一左一右攙扶着父親,慢慢走出住院部大樓。清晨的空氣帶着涼意,周建國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得他劇烈咳嗽起來,咳得彎下腰,臉憋得通紅。

月芳趕緊給他拍背,秀雲從包裏翻出止咳藥和水。周建國擺擺手,示意不用,緩了好一會兒才直起身,臉色蒼白如紙。

“爸,我們還是回去吧...”秀雲眼淚汪汪。

“走。”周建國只說了一個字,拄着月芳不知從哪弄來的簡易拐杖,一步步朝醫院大門外挪去。他的背影佝僂,步履蹣跚,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但每一步,都踏得異常堅定。

他們沒有回家。周建國讓月芳叫了輛出租車,直接去了王律師的律師事務所。

王律師看到他們三人這副樣子,尤其是周建國虛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的狀態,大吃一驚,連忙把他們讓進接待室。

“周老先生,您這是...”

“王律師,長話短說。”周建國坐在沙發上,喘了幾口氣,從懷裏掏出幾張折疊得整整齊齊的紙,“這是我昨晚寫的,關於信托財產使用的補充說明,還有給月芳、秀雲的授權書。你幫我看看,有沒有法律效力。”

王律師接過,快速瀏覽。越看,眉頭皺得越緊。

這幾張紙上,周建國用顫抖但清晰的字跡,詳細規定了信托財產的支取條件、額度,甚至列出了可能出現的緊急情況(如被、被擾、人身安全受到威脅等)下的應對方案和資金使用權限。授權書更是明確,授權月芳和秀雲在他“喪失行爲能力或去世後”,全權處理他的一切身後事,包括但不限於喪葬、追討債權、應對訴訟等。

“周老先生,您這...”王律師抬頭,看着周建國灰敗的臉色和深陷的眼窩,心裏明白了。這不是普通的安排,這是在交代後事。

“有沒有問題?”周建國問。

“從法律角度,沒有問題。只要您神志清醒,自願籤署,並且有見證人,就有效。”王律師斟酌着用詞,“但是...您確定要這樣做嗎?這相當於把所有的權力和責任,都交給了兩位女士。她們可能會面臨很大的壓力...”

“我知道。”周建國打斷她,“所以需要王律師你幫忙。這些文件,立刻公證,生效。另外,我委托你,作爲我女兒的法律顧問,在必要的時候,提供一切法律援助。費用從信托裏出。”

王律師看着眼前這個風燭殘年的老人,他眼中那種不顧一切的決絕,讓她無法拒絕。她點了點頭:“好,我馬上安排公證員過來。另外,法律援助的委托協議,我現在就起草。”

公證員很快趕到,在確認周建國神志清醒、自願籤署後,完成了公證程序。看着公證書上鮮紅的印章,周建國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擔,長長地、無聲地舒了一口氣。

“還有一件事。”周建國看向王律師,聲音更低了,幾乎只有氣音,“如果...如果我突然去世,死因有可疑,或者我女兒遇到任何‘意外’...王律師,請你一定要追究到底,不管對方是誰,背景多大。”

王律師心中一凜,鄭重地點了點頭:“您放心,這是我的職業責任。”

從律師事務所出來,已經是中午。周建國累得幾乎虛脫,全靠兩個女兒架着。但他堅持不回醫院,也不回家,而是讓出租車開到了一個老舊的居民區。

“爸,我們來這兒嘛?”月芳看着窗外陌生的街景,不解地問。

“見個老朋友。”周建國說,報了一個門牌號。

車子在一棟牆皮剝落的六層樓下停住。周建國讓女兒在車裏等,自己拄着拐杖,慢慢挪進單元門,爬上三樓。每上一層,都要停下來喘半天。

他敲響了301的房門。

許久,門開了一條縫,露出一張警惕的、布滿皺紋的臉。是個看起來比周建國還老的老頭,眼神渾濁,但目光掃過周建國時,銳利了一瞬。

“老李頭,是我,周建國。”周建國喘着氣說。

老李頭眯着眼看了他半天,才把門打開些:“周建國?你...你怎麼搞成這副鬼樣子?快進來。”

房間很狹小,堆滿了廢紙板和舊家電,空氣中有一股黴味和老年味。老李頭是周建國以前廠裏的同事,退休後靠撿廢品爲生,無兒無女,性格孤僻,但爲人仗義,最重要的是——嘴嚴,而且有一些“特別”的門路。上輩子周建國落魄時,老李頭曾偷偷接濟過他幾次。

“老李,我時間不多了,長話短說。”周建國坐下,開門見山,“想請你幫個忙,盯幾個人。錢不是問題。”

老李頭給他倒了杯白開水,渾濁的眼睛盯着他:“盯誰?”

周建國說了幾個名字:林致遠律師,周建華,還有他的幾個兒子(除了在裏面的老大)。他拿出一個舊信封,裏面是厚厚一沓錢,大概有兩萬塊——是他從信托裏提前支取的第一筆錢。

“這是定金。事成之後,再給你三萬。”周建國把信封推過去,“不用你做什麼危險的事,就盯着他們,看他們跟什麼人接觸,有什麼異常舉動。特別是那個林律師,還有我妹妹。有情況,打這個電話。”他寫下一個預付費手機的號碼,是月芳的,但用的是化名。

老李頭看看錢,又看看周建國慘白的臉和深陷的眼睛,沉默了很久,才沙啞着嗓子問:“惹上麻煩了?”

“煩。”周建國苦笑,“可能活不到過年了。死之前,得把身後事料理淨,別拖累孩子。”

老李頭沒再多問,收起了信封和紙條:“行,我幫你盯。但我這把老骨頭,也盯不了太久,更幫不了你打架。”

“不用你打架,看着就行。”周建國鬆了口氣,又劇烈咳嗽起來,咳出一口帶血的痰。

老李頭皺了皺眉,從抽屜裏翻出一瓶不知名的藥粉,倒了點在水裏:“祖傳的,治咳血有點用,死馬當活馬醫吧。”

周建國沒猶豫,接過來喝了。味道很怪,但喝下去後,口的灼熱感似乎真的減輕了一點。

“謝了,老李。”他站起身,想掏煙,想起自己早戒了,又作罷。

“趕緊走吧,別死在我這兒。”老李頭擺擺手,送他到門口,看着他蹣跚下樓的背影,低聲嘟囔了一句,“老周啊,你這是何苦...”

周建國聽見了,沒有回頭。何苦?他只是不想像上輩子那樣,死得不明不白,還連累女兒。

回到車上,月芳和秀雲看他臉色更差,心急如焚,要送他去醫院。周建國堅決不同意,讓出租車開向長途汽車站。

“爸!您這樣怎麼能坐長途車!”月芳急了。

“我不走。”周建國說,“我看着你們走。”

到了車站,人聲嘈雜,空氣混濁。周建國讓秀雲去買最早兩班去不同南方城市的車票,要臥鋪。秀雲哭着去了。

周建國坐在候車室冰涼的塑料椅上,感覺身體裏的力氣正在飛速流逝。視線開始模糊,耳朵裏嗡嗡作響。他緊緊抓着拐杖,指甲摳進木頭裏,用疼痛維持清醒。

月芳蹲在他面前,握着他另一只冰涼的手,淚如雨下:“爸,跟我們走吧...求您了...我們帶您去治病,去最好的醫院...”

周建國抬起顫抖的手,抹去女兒臉上的淚,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傻丫頭...爸的病,治不好了...爸在這兒,還能...還能拖住他們...你們走了,爸就...就安心了...”

秀雲買好票回來,是半小時後和四十分鍾後的車。時間緊迫。

周建國從貼身的衣袋裏,摸出兩個薄薄的紅包,塞進兩個女兒手裏。

“裏面...是銀行卡...密碼是...生...”他喘得厲害,說話斷斷續續,“一人一張...別省...該花就花...照顧好...孩子...”

月芳和秀雲捏着薄薄的紅包,卻覺得重逾千斤,哭得幾乎暈厥。

“走吧...”周建國推開她們,閉上眼睛,不敢看女兒的臉,“記住爸的話...到了地方...給王律師發信息...別回頭...走!”

月芳和秀雲一步三回頭,哭成了淚人,最終還是被洶涌的人推擠着,消失在檢票口。

周建國一直閉着眼,直到廣播裏傳來那兩班車次檢票結束的通知,才緩緩睜開。渾濁的老眼裏,沒有淚,只有一片死寂的平靜。

他拄着拐杖,慢慢站起身,像個真正的風燭殘年的老人,顫巍巍地走出車站。

下午的陽光有些刺眼。他站在車站廣場上,看着車水馬龍,人來人往,忽然覺得無比孤獨。

家,回不去了。那裏已經成了戰場。

醫院,不想去了。那裏只是等死的地方。

他該去哪兒?

周建國漫無目的地走了一陣,最終在一個小公園的長椅上坐下。已經是深秋,梧桐樹葉枯黃飄落,長椅冰涼。他裹緊了身上單薄的外套,還是覺得冷,從骨頭縫裏透出來的冷。

肺裏的疼痛越來越頻繁,咳嗽怎麼也止不住,每一次都仿佛要把五髒六腑咳出來。他掏出老李頭給的藥粉,就着唾沫咽下去一點,苦得他直皺眉,但似乎有點用,咳嗽稍微緩了些。

他坐在那裏,像一尊凝固的雕塑,看着夕陽一點點西沉,把天空染成一片淒涼的橘紅。

手機在口袋裏震動了一下。他慢慢掏出來,是劉警官發來的信息,只有短短一行:

“林致遠昨晚與市規劃局一位副主任私下會面,地點在‘靜雅茶舍’。周建華今賬戶存入五萬元,匯款方爲‘衆鑫諮詢’。小心。”

市規劃局?拆遷補償方案的變更,就是規劃調整引起的。

衆鑫諮詢?沒聽過的公司,但給周建華打錢,顯然是爲了“買”她的證言。

果然,手已經伸到規劃部門了。是爲了坐實新補償方案的“合法性”,還是爲了在安置地塊上再做手腳?林致遠背後的人,能量不小。

而周建華,五萬塊,就把親哥哥賣了。親情在利益面前,果然一文不值。

周建國看着手機屏幕上的字,眼神一點點冷下來,像結了冰的湖面。

他想起上輩子,他死後,幾個兒子爲了一點遺產爭得頭破血流,兩個女兒被欺負得無處容身。那時候,他覺得人性薄涼,不過如此。

現在看來,他還是高估了人性。爲了錢,有些人可以設局下藥,可以綁架威脅,可以收買親情,甚至可以把手伸進政府部門。

他這條老命,和那筆拆遷款,就像扔進狼群的肉,引來了多少貪婪的眼睛。

天色漸漸暗下來,公園裏的路燈次第亮起,投下昏黃的光暈。周建國感到一陣陣發冷,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輕微顫抖。他知道,這是發燒了。傷口感染加上癌症,身體正在發出最後的抗議。

他不能倒在這裏。倒在這裏,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他掙扎着站起來,拄着拐杖,一步一步,朝着一個方向挪去。那是老城區,是他住了幾十年的地方,但也不是回家的方向。

他要去一個地方。一個上輩子他躲債時,曾經短暫住過的地方。一個沒人知道的地方。

老城區深處,一片待拆遷的破舊平房區。大多數住戶已經搬走,斷壁殘垣,荒草萋萋,在夜色裏像一片鬼域。

周建國憑着記憶,找到其中一間還算完整的房子。門鎖已經壞了,他輕輕一推就開了。裏面灰塵遍地,只有一張破床板和幾張舊報紙。

這裏,是他最後的據點。

他關上門,用拐杖頂住。沒有電,他從口袋裏摸出一個老式手電筒——是剛才在路邊小店買的。擰亮,一束昏黃的光照亮了滿是蛛網的角落。

他在破床板上坐下,背靠着冰冷的牆壁,感覺最後一點力氣也被抽空了。寒冷、疼痛、疲憊,一起襲來。他蜷縮起來,像一只受傷的老獸,在黑暗裏獨自舔舐傷口。

但他不能睡。他知道,一旦睡過去,可能就再也醒不來了。

他還有事沒做完。

他顫抖着手,從貼身口袋裏掏出那個薄薄的記賬本——不是老伴那本,是他自己重生後開始記的那本。又摸出一支圓珠筆。

手電筒的光束下,他翻開新的一頁,筆尖顫抖,但字跡清晰:

重生賬本·續

“林致遠,律師,與規劃局勾結,疑爲幕後黑手之爪牙。需查其背後之人。”

“周建華,收錢作僞證,親情已斷。五萬元,買斷血緣。”

“衆鑫諮詢,匯款方,疑爲白手套。”

“規劃局副主任,關鍵節點。拆遷補償變更之蹊蹺,或源於此。”

寫完這幾行,他停下筆,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得眼前發黑,咳出一口帶着腥甜的鐵鏽味的痰。他用手背擦去嘴角的血絲,繼續寫,字跡因爲顫抖而歪斜:

“女已離城,暫安。信托已成,王律師可托。老李頭已動,有耳目。”

“自身病危,時無多。需速查林致遠背後之人,阻其篡改補償、侵蝕財產之計。需防周建華及諸子狗急跳牆,傷及吾女。”

寫到這裏,他停下,看着最後一行字,眼神空洞。

怎麼查?怎麼阻?怎麼防?

他一個肺癌晚期、奄奄一息的老人,無權無勢,連走路都困難,拿什麼去跟那些藏在暗處的豺狼鬥?

絕望,像冰冷的水,一點點淹沒上來。

但他不甘心。不甘心上輩子死得那麼窩囊,不甘心這輩子重來一次,還是護不住女兒。

他咬着牙,在賬本的最後,用力寫下兩個字,力透紙背:

死戰!

寫完這兩個字,他像用盡了全身力氣,手一鬆,筆掉在地上,滾進了黑暗裏。他靠在牆上,大口喘氣,手電筒的光束隨着他身體的顫抖而晃動,在牆壁上投下扭曲晃動的影子。

就在這時——

“咚、咚、咚。”

敲門聲,突然響起。不輕不重,很有節奏,在這死寂的廢棄房屋區,顯得格外突兀、刺耳。

周建國的呼吸驟然停止,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

誰?

這個地方,除了他自己,應該沒人知道。老李頭?不可能,他剛分開。

月芳?秀雲?她們應該在火車上了。

兒子?妹妹?他們不知道這裏。

警察?劉警官?更不可能。

那會是誰?

“咚、咚、咚。”

敲門聲再次響起,比剛才更清晰,更近,仿佛就敲在周建國的心髒上。

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轉過頭,看向那扇單薄的、用拐杖頂着的木門。

手電筒的光束,也隨着他的動作,移向門口。

透過門板的縫隙,他看見,外面有光。不是路燈的昏黃光,而是更集中、更冷白的光,像是...手電筒的光。

光斑在門縫外晃動,然後,停住了。

一個低沉、陌生的男聲,在門外響起,透過門板,悶悶地傳進來:

“周老先生,在家嗎?開門,查水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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