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在黑暗中嗚咽流淌，拍打着岸邊的亂石和水草，發出單調而溼的聲響。老吳領着蘇雨微，沿着那條幾乎被完全遮蔽的隱秘小徑，如同兩條沉默的水蛇，在河灘邊緣的陰影裏蜿蜒前行。
他走得極慢，每一步都異常謹慎，不時停下，側耳傾聽，銳利的目光掃視着四周的黑暗，確認沒有任何異常，才示意蘇雨微繼續跟上。他對這片地形的熟悉，已經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哪裏水淺可涉，哪裏亂石突兀，哪裏蘆葦茂密可作掩護，都了然於。
蘇雨微赤着腳，踩在冰冷溼滑的鵝卵石和淤泥上，刺骨的寒意和細碎石子的硌痛不斷傳來，但她一聲不吭，只是緊緊跟着前方那個佝僂卻異常沉穩的背影。她知道，現在不是喊疼或示弱的時候。老吳肯帶她走，已是莫大的“恩賜”，她必須證明自己不是累贅。
小徑蜿蜒，漸漸遠離了鎮子的方向，河灘也越來越荒涼。兩岸不再有民居的輪廓，只有黑黢黢的、連綿的河岸和茂密的、在夜風中沙沙作響的蘆葦蕩。空氣中彌漫着濃重的水腥氣和植物腐敗的氣息。
他們大概走了一炷香的時間，前方的河道忽然出現一個急彎，水勢在這裏變得稍顯平緩，形成了一小片相對開闊的、布滿大大小小卵石的灘塗。灘塗的一側，是陡峭的土崖，崖壁上爬滿了藤蔓和雜草。
老吳在這裏停下了腳步，沒有繼續向前，而是示意蘇雨微躲到一塊半人高的巨石後面。他自己則像壁虎一樣，悄無聲息地貼上了旁邊的土崖，撥開一叢茂密的藤蔓，朝裏面窺探着什麼。
蘇雨微蜷縮在冰冷的巨石後面，心髒因爲長時間的緊張奔逃和此刻詭異的氣氛而狂跳不止。她不知道老吳在觀察什麼，但這個地方，這河灣，這石灘……是否與那張殘圖上的“X”標記有關？
她屏住呼吸，順着老吳窺探的方向，也努力向外看去。
月光偶爾從雲縫中漏下，給漆黑的河面鍍上一層破碎的銀鱗。石灘上，除了流水和風聲，似乎空無一物。
但很快，蘇雨微就發現了不尋常之處。
在石灘靠近水邊的一片較爲平坦的區域，散落着幾塊較大的、形狀規則的青石板，與周圍天然的卵石截然不同。那石板像是被人爲放置在那裏的，表面似乎還殘留着一些深色的、難以分辨的痕跡。
更關鍵的是，在那幾塊青石板旁邊的河岸陰影裏，依稀可見一小截被刻意折斷、但茬口尚新的蘆葦稈。不仔細看，幾乎與周圍環境融爲一體。
是標記！
老吳顯然也看到了。他那雙貼在土崖縫隙後的眼睛，在黑暗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他沒有立刻行動，反而更加謹慎地觀察着四周，尤其是對岸的蘆葦叢和上遊、下遊的河道。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石灘依舊寂靜，只有流水聲。
忽然，上遊的河道，隱約傳來了極其輕微的、不同於流水的聲音——是木漿劃破水面的、有節奏的“譁啦”聲，很輕，很慢，刻意壓制着。
老吳的身體瞬間繃緊了，對着蘇雨微做了一個“絕對安靜、別動”的手勢，然後將自己更深地埋進了藤蔓和土崖的陰影裏。
蘇雨微也死死捂住嘴，將身體縮進巨石背後最小的陰影中。
一艘烏篷小船，如同幽靈般，從上遊的黑暗中緩緩漂來。船很小，沒有點燈，船頭船尾各站着一人，穿着深色水靠，幾乎與夜色融爲一體，只有手中那微微反光的木漿，表明着他們的存在。
小船悄無聲息地靠近石灘，在距離那幾塊青石板數丈遠的地方停下，既不靠岸，也不繼續下行，就這麼靜靜地漂在河心。
船上的人沒有下來，也沒有說話，只是如同雕塑般立在船頭船尾，面朝着石灘和河岸的方向，似乎在等待着什麼。
氣氛陡然變得無比凝重。空氣中彌漫着無聲的、一觸即發的張力。
蘇雨微的心跳如擂鼓。是疤哥的人？還是剛才那些黑衣人一夥的？又或者是……第三方？
老吳的呼吸也變得極其輕微，但他按在土崖上的手指，指節微微發白，顯示出他內心的極度緊繃。他在等，也在判斷。
大約又過了半盞茶的功夫。
對岸的蘆葦叢，忽然無風自動，發出了一陣輕微的、不規則的沙沙聲。
不是風吹的。
幾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從對岸的蘆葦叢中無聲地鑽了出來，同樣穿着深色勁裝，臉上似乎蒙着布，動作迅捷而矯健。他們迅速分散，占據了石灘幾個關鍵的方位，隱隱對河中心的小船和這邊的河岸形成了包圍之勢。
蘇雨微數了數，至少五人。看身形動作，與剛才在巷子裏追她的黑衣人極爲相似！
船上的人似乎對突然出現的黑影並不意外，也沒有任何慌亂。船頭那人甚至微微抬了抬手，像是在打招呼，又像是在確認什麼。
對岸領頭的黑影也做了個手勢。
雙方隔着數十步的河面和石灘，在黑暗中無聲地對峙着，交換着某種蘇雨微看不懂的暗號。
然後，對岸領頭的黑影，從懷中掏出了一個不大的、似乎用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東西，朝着石灘上那幾塊青石板的方向，指了指。
船上的人點了點頭。
領頭黑影一揮手，他身後一名手下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將那油布包裹放在了其中一塊青石板的中央。放好後，幾人迅速後撤，重新沒入對岸的蘆葦陰影中，但沒有離開，顯然是在監視。
船上，船尾那人此時動了。他拿起一前端帶着鐵鉤的長竹篙，輕輕一點河岸，小船便朝着石灘緩緩靠攏。在距離石灘還有幾步遠時，船頭那人縱身一躍，輕巧地落在石灘上，腳步輕盈，幾乎沒發出什麼聲音。
他徑直走到那塊放着油布包裹的青石板前，沒有立刻去拿，而是先快速檢查了一下包裹，又警惕地掃視四周，尤其是蘇雨微和老吳藏身的這個方向。
月光恰好在此刻從雲層中完全掙脫出來，清冷的光輝灑在石灘上，也照亮了那人的側臉。
蘇雨微的瞳孔驟然收縮！
雖然那人臉上做了簡單的僞裝，抹了黑灰，但那魁梧的身形，眉宇間那股剽悍戾氣，以及左眉骨上那道即使在月光下也清晰可見的、扭曲的舊疤——
疤哥！
竟然是他親自來了！
疤哥檢查完畢，似乎確認無誤，這才伸手去拿那個油布包裹。
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包裹的刹那——
“咻！咻咻！”
數道凌厲的破空之聲，驟然從石灘另一側的土崖上方、以及下遊方向的蘆葦叢中同時響起！目標直指石灘上的疤哥，以及河中心的小船！
是弩箭！而且不止一個方向！
“有埋伏！”對岸蘆葦叢中傳來一聲短促的厲喝！
石灘上的疤哥反應快得驚人，在破空聲響起的同時，他已然一個狼狽卻極其有效的側撲翻滾，險之又險地避開了射向他的兩支弩箭！箭矢深深釘入他剛才站立處的青石板縫隙，發出令人牙酸的“奪奪”聲！
河中心的小船也遭到了襲擊，船尾那人悶哼一聲，似乎中箭，小船劇烈搖晃起來！
“撤！”疤哥滾到一塊大石後，嘶聲吼道，本不去管那個油布包裹，也顧不上小船同伴，身形如獵豹般彈起，朝着與蘇雨微他們藏身處相反的方向——也就是石灘下遊的亂石雜草叢狂奔而去！
“想跑？”土崖上方傳來一聲冷哼，幾條黑影如同大鳥般撲下，直追疤哥！與此同時，下遊蘆葦叢中也沖出數人，攔截疤哥的去路！
而對岸蘆葦叢中，之前那批黑衣人也動了，但他們沒有去追疤哥，反而紛紛舉起手弩，朝着土崖上方和下遊蘆葦叢中冒出的伏兵射去！箭矢破空，交織成一片死亡的羅網！
一瞬間，寂靜的石灘變成了廝的戰場！
怒喝聲、兵刃碰撞聲、慘叫聲、落水聲、弩箭破空聲……混雜在一起，打破了河夜的死寂！
疤哥顯然陷入了重圍，但他身手極爲悍勇，在亂石雜草間左沖右突，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短刀，格擋劈砍，雖然狼狽，卻一時未被拿下。伏擊他的人似乎也沒想到他如此難纏，加上對岸黑衣人的弩箭擾，場面一片混亂。
蘇雨微躲在巨石後，看得心驚肉跳。這分明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針對疤哥的伏擊！而且伏擊者不止一方！土崖上的人和下遊蘆葦叢裏的人是一夥，對岸的黑衣人則是另一夥，但他們似乎目標並不完全一致？黑衣人在掩護疤哥逃跑？
老吳依舊緊貼着土崖，一動不動，如同石雕。但蘇雨微能感覺到，他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了，那雙眼睛死死盯着混亂的戰團，尤其是狼狽逃竄的疤哥，眼神復雜到了極點，有冰冷，有凝重，甚至還有一絲極其隱晦的……焦慮？
他在擔心疤哥？不，不像。那眼神更像是在評估局勢，在等待某個關鍵的時機。
就在這時，被疤哥遺棄在青石板上的那個油布包裹，在混亂中，被一個不知是追擊者還是黑衣人的身影一腳踢中，滾落到了靠近水邊的卵石堆裏，半浸在河水中。
老吳的目光，瞬間鎖定了那個包裹！
蘇雨微也看到了。那個包裹……是關鍵！疤哥親自來取的東西，又引動了這場伏擊，必定極其重要！
老吳動了。
他沒有去管激戰正酣的疤哥和那些廝的人，而是如同鬼魅般，從藤蔓後悄無聲息地滑了出來，貼着土崖部的陰影，以快得不可思議的速度，朝着那個滾落水邊的包裹潛行而去！
他的動作輕盈迅捷，與平那個佝僂遲緩的啞仆判若兩人，在亂石和陰影的掩護下，竟然暫時沒有引起混戰雙方的注意。
蘇雨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老吳要去拿那個包裹！他要火中取栗！
她該怎麼辦？跟上去？還是留在這裏？
眼看老吳已經接近了那片卵石區，距離包裹不過數步之遙——
“那裏還有一個！” 土崖上方，一個眼尖的伏擊者忽然瞥見了老吳鬼祟的身影，厲聲喝道，同時調轉弩箭，對準了老吳！
“嗖！”
弩箭破空射來！
老吳仿佛背後長了眼睛，在弩箭及體的前一瞬，猛地向側前方一撲，險險避開，但動作也因此暴露！
“抓住他！別讓他碰那東西！” 幾聲呼喝同時響起，立刻有兩人從戰團中分出來，撲向老吳！
對岸的黑衣人也注意到了這邊，箭矢朝着追擊老吳的人射來，試圖擾。
場面更加混亂。
老吳陷入了前後夾擊，他身手雖好，但畢竟年邁，又手無寸鐵，頃刻間便險象環生，只能憑借對地形的熟悉在亂石間狼狽閃躲，本無暇再去拿那個近在咫尺的包裹。
蘇雨微看着在箭矢和刀光中艱難騰挪的老吳，又看了看那個浸泡在河水邊緣、隨着水波微微晃動的油布包裹。
一個瘋狂的念頭，如同毒藤般在她心中瘋長。
她知道，這是機會。或許是唯一的機會。向老吳，也向那個可能通過老吳關注着這裏的“謝九淵”，證明她價值的機會。
她必須拿到那個包裹！
沒有時間猶豫了！
蘇雨微一咬牙，猛地從巨石後竄了出去！她沒有像老吳那樣試圖隱蔽接近，而是朝着與老吳、與混戰人群完全相反的方向——也就是石灘上遊、更靠近主河道的方向，用盡全力跑去！一邊跑，一邊用她能發出的最大聲音，帶着哭腔，淒厲地尖叫起來：
“救命啊——！人了——！有強盜啊——！”
尖利的女聲，在廝聲、水聲和風聲中，顯得格外突兀、刺耳，瞬間劃破了夜空，傳出去老遠！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混戰中的所有人都爲之一愣，動作不由得緩了一緩。
無論是追擊疤哥的，還是與黑衣人對射的，甚至是撲向老吳的，都不由自主地，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瞥了一眼。
只見一個披頭散發、衣衫破舊、赤着雙腳的少女，如同受驚的兔子，在石灘上踉蹌狂奔，一邊跑一邊歇斯底裏地哭喊，方向直指河道上遊，似乎想沿着河岸逃向鎮子。
“哪裏來的臭丫頭！”
“晦氣！”
混戰雙方都吃了一驚，但隨即判斷出這似乎只是個意外闖入、驚慌失措的普通女子（或許是被抓來的妓女逃跑），並非對方的人。她的出現雖然突兀，但似乎構不成威脅，反而因爲她的尖叫，可能會引來不必要的注意（比如更夫或遠處的巡夜人）。
“別管她！先拿下疤臉和那老東西！” 伏擊者頭領喝道。
“快！速戰速決！” 黑衣人也催促。
他們的注意力，再次被拉回到主要目標上。
然而，就是這短短一刹那的分神和判斷，對於老吳而言，已經足夠！
撲向他的兩人因爲蘇雨微的尖叫而略微遲疑了半步。老吳眼中寒光一閃，抓住這電光石火的空隙，不再閃避，反而合身向前一撞，用肩頭硬生生扛了左側那人一刀背（那人似乎也不想立刻人），同時腳下使絆，將右側那人絆了個趔趄，自己則借力猛地向前一撲，滾倒在地，恰好滾到了那個油布包裹旁邊！
他一把抓起溼漉漉的包裹，看也不看，反手就朝着蘇雨微狂奔方向的上遊、一處水流相對湍急的河灣，用盡全力扔了出去！
包裹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噗通”一聲，落入了漆黑翻滾的河水中心，瞬間被水流吞沒，消失不見。
“東西入水了！” 有人驚呼。
“媽的！” 伏擊者和黑衣人幾乎同時怒罵出聲。
而此刻，蘇雨微已經“慌不擇路”地跑出了幾十步，眼看就要沖進上遊一片更茂密的蘆葦蕩。她的尖叫和狂奔，成功地將一部分火力（主要是注意力）吸引到了自己身上，也給了老吳拋出包裹的機會。
但她也將自己徹底暴露在了危險之中。幾名伏擊者眼看包裹入水，目標落空，怒火中燒，其中兩人立刻調轉方向，朝着蘇雨微追來！
“抓住那個臭丫頭！她肯定是一夥的！”
蘇雨微回頭瞥見追兵，心頭一寒，拼盡最後力氣沖進蘆葦蕩。茂密的蘆葦杆抽打在臉上身上，生疼。腳下是更深的淤泥，幾乎讓她寸步難行。
身後的腳步聲和怒罵聲迅速近。
完了……
就在她絕望之際，前方的蘆葦忽然向兩邊分開，一只粗糙有力、沾滿泥污的手猛地伸了出來，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將她狠狠拽進了一個隱藏在蘆葦深處的、僅容一兩人藏身的土坑裏！
是老吳！
他不知何時，竟然也從那邊的亂戰中脫身，並且搶先一步繞到了這裏！
蘇雨微摔進土坑，嗆了滿嘴的泥腥味，驚魂未定。老吳將她死死按在坑底，自己則伏在坑邊，透過蘆葦縫隙，死死盯着外面。
追兵很快趕到附近，在蘆葦蕩外徘徊、喝罵、用刀撥拉着蘆葦搜索。
“仔細搜！那老東西和臭丫頭肯定跑不遠！”
“這邊有腳印！”
搜索的聲音近在咫尺。
蘇雨微趴在冰冷的泥水裏，連呼吸都停止了，能感覺到老吳按在她背上的手，和他緊繃如鐵的身體。
時間再次被拉長，每一息都如同在油鍋中煎熬。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的搜索聲漸漸遠去，似乎是朝着另一個方向去了。石灘那邊的廝聲也漸漸停歇，只剩下零星的呼喝和遠去的腳步聲，最終，一切重歸寂靜，只有河水永恒的嗚咽。
危險，似乎暫時解除了。
老吳又等待了許久，才緩緩鬆開手，癱坐在土坑裏，劇烈地喘息着，臉上混雜着泥水、汗水和一絲疲憊。他肩頭的衣衫被劃破，有暗紅色的血跡滲出。
蘇雨微也慢慢坐起身，同樣狼狽不堪，赤足上全是傷口和泥污，渾身溼冷，不住地顫抖，一半是冷的，一半是後怕。
兩人在狹窄的土坑裏，在濃重的泥腥氣和血腥味中，無聲地對視着。
老吳看着蘇雨微，那雙渾濁此刻卻異常清明的眼睛裏，沒有了之前的審視和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其復雜的情緒。他忽然伸出手，不是之前的鉗制，而是拍了拍蘇雨微沾滿泥污和草葉的肩膀。
很輕，但意思明確。
然後，他那裂的嘴唇翕動了幾下，用那沙啞破碎、幾乎難以辨認的聲音，低低說了兩個字：
“……不錯。”
蘇雨微愣住了。
不錯？
是指她剛才制造混亂、引開注意力的舉動？還是指她最終沒有獨自逃跑，或者說，她成功地配合他完成了“毀掉”包裹（或者至少不讓包裹落入任何一方手中）的目的？
沒等她細想，老吳已經掙扎着站起身，示意她跟上。
他帶着她，從土坑另一側更隱蔽的出口鑽出，沒有走向鎮子，也沒有去石灘方向，而是沿着河岸，朝着下遊更深、更荒僻的蘆葦蕩深處走去。
天色，依舊漆黑。但東方的天際，似乎泛起了一線極其微弱的、魚肚白的痕跡。
漫長而驚險的一夜，即將過去。
系統冰冷的提示音，最後一次、如同最終宣判般，在她腦海中響起：
【引導任務“獲取謝九淵初步信任”判定中……】
【基於宿主在關鍵節點（石灘伏擊）的間接信息提供、主動制造混亂協助關鍵人物（老吳）脫離險境、並成功引起任務關聯方（謝九淵線人）的注意與初步認可……】
【判定結果：任務完成。】
【獎勵發放：源能×10，魂力碎片×1。】
【任務世界停留時間：一個時辰。一個時辰後強制脫離，返回系統空間。】
完成了？
蘇雨微腳步一頓，有些恍惚地看向前方老吳佝僂而堅定的背影。
這就……完成了？謝九淵的初步信任？是通過老吳傳遞的嗎？老吳果然是謝九淵的人？那剛才石灘上，疤哥是內鬼？還是謝九淵在清理門戶？那些伏擊者和黑衣人，又分別屬於哪方勢力？
無數的疑問依舊盤旋，但冰冷的系統提示不會騙人。她活下來了，並且，誤打誤撞，竟然真的完成了這個看似不可能的任務。
一股難以言喻的疲憊和虛脫感席卷而來，幾乎讓她站立不穩。
老吳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異樣，回過頭，看了她一眼。那雙眼睛裏，之前的復雜情緒已經沉澱下去，恢復了慣有的木然，但深處，似乎多了一點點難以察覺的……柔和？
他指了指前方蘆葦蕩中隱約露出的一角破舊棚屋，又指了指蘇雨微，做了一個“休息、等待”的手勢。
蘇雨微點了點頭，跟着他，走向那個仿佛被世界遺忘的、河灘深處的破棚。
天，快要亮了。
而她在這個世界的第一個任務，在經歷了一夜的火與血、背叛與算計、生死搏之後，終於，磕磕絆絆地，走到了終點。
腕間的舊疤，在晨曦將至的微光中，似乎也褪去了一絲猙獰。
但這僅僅是開始。系統所說的“返回系統空間”，意味着下一個任務，下一個未知的世界，還在等待着她。
而臨河鎮的這潭渾水，疤哥的生死，那批鐵器的下落，謝九淵的真面目……所有的謎團，或許都要留待未來了。
她坐在破棚漏風的門檻上，望着天邊那一線逐漸擴大的、清冷的光，緩緩抱緊了自己冰冷的雙臂。
一個時辰。
她還有最後一個時辰，來消化這一夜的驚心動魄，來記住這個名爲“晚晴”的孤女，在這泥濘與血腥中，邁出的第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