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屋內塵埃未定,粗魯的腳步聲和嘲弄的話語卻已徹底遠去,只留下歪斜木門縫隙裏透入的、逐漸明亮的晨光,切割着室內的昏暗。
沈辭安從陰影中走出來,臉上沒有劫後餘生的慶幸,只有一片被反復擦拭過的、近乎麻木的平靜。他走到窗邊,透過破敗的窗紙孔洞,望着那幾人消失在小徑拐角,徹底不見蹤影。
預警直覺帶來的微弱悸動平息了。
但另一種更清晰、更現實的威脅感,卻如同冰冷的蛛網,悄然覆上心頭。
這裏,不再是避風港。執法長老趙琛的懷疑並未消除,反而像鈍刀子,開始緩慢而持續地切割過來。一次“順便”查看,下次可能就是正式搜查。他這間除了灰塵和破舊一無所有的屋子,經不起任何仔細的查驗——尤其是他懷裏還揣着黑鐵片,身上帶着煞骨魔體的殘餘,腦子裏還有個來路不明的“求生輔助系統”。
必須離開。
至少,不能長期待在這裏。
可他一個煉氣三層、在宗門內近乎透明的“廢柴”,能去哪裏?藏經閣暫時不能回了,守閣長老那邊情況不明,而且目標太大。宗門其他地方,耳目只會更多。
他轉身,目光落在屋內唯一的“財產”——那幾個空癟的儲物袋上。然後,視線移向自己視野裏,那泛着淡藍白光澤的系統界面。
【生存點:7】。
【隨機基礎工具/材料箱(品質:普通):8生存點】。
還差1點。
系統說,成功規避致命危險、完成特定環境適應、達成階段性生存目標…可以獲取生存點。
剛才躲過搜查,算不算“規避危險”?系統沒有提示。看來這種程度的“麻煩”,還不夠格。
那麼…主動去“適應”更“危險”的環境?或者,去“完成”某個“生存目標”?
沈辭安走到床邊坐下,閉上眼睛。預警直覺那層薄膜讓他對外界的感知異常清晰,此刻,他嚐試將這份感知向內延伸,去體會系統所謂的“生存張力”。
是一種緊繃感。對未知的警惕,對資源匱乏的焦慮,對潛在威脅的提防…還有,體內那被暫時鎮壓、卻依舊蟄伏的陰冷煞氣帶來的不安。所有這些混雜在一起,形成一種無形的壓力,推動着他必須做點什麼,必須改變現狀,才能繼續“生存”下去。
這壓力,或許就是系統的“能源”來源之一?也是觸發任務或獎勵的扳機?
他需要那1點生存點。不僅僅是爲了兌換那個隨機箱子——雖然他對那可能開出的“對本世界略有適配性”的東西有些好奇——更是一種測試,測試這個新系統的運作規則,測試自己能否主動從它那裏獲取“資源”。
主動制造“生存張力”…
沈辭安睜開眼,眸子裏沒什麼情緒,只有一種近乎冷酷的權衡。
他站起身,走到屋角,從那堆空儲物袋裏,挑了一個看起來最不起眼、顏色灰暗、邊緣磨損嚴重的,拍掉上面的灰,系在腰間。然後,他將屋裏僅有的、還能稱之爲“資源”的東西——半塊堅硬的、不知放了多久的粗面餅,一個豁了口但還能裝水的破陶碗,以及昨晚從藏經閣帶出來的、那用來撥動薄絹的細長骨質書籤(或許能當錐子或探針用)——塞了進去。
最後,他摸了摸懷裏貼肉放着的黑鐵片,感受着那沉甸甸的踏實感,又看了一眼右手食指上冰涼滑膩的“鏡花”指環。
準備…或者說,僞裝完畢。
他推開歪斜的木門,走了出去,反手將門虛掩。
晨光徹底灑落,山間霧氣未散,在林木間繚繞。空氣中草木清氣與溼潤的泥土味混合,遠處傳來早課鍾聲悠揚的回響,以及演武場上隱約的呼喝。新一天的宗門生活,正按部就班地開始。
沈辭安沿着屋後更偏僻、幾乎不能稱之爲路的小徑,朝着與主峰相反的方向走去。那裏是宗門真正的邊緣地帶,雜役弟子的居所、廢棄的礦坑、堆積雜物的山谷、以及…據說偶爾有低階妖獸出沒的荒僻山林。
危機與“資源”,往往並存。
他的腳步不快,但很穩,刻意避開了所有可能遇到同門的主道。預警直覺全開,像無形的觸角,探知着周圍的一切。風吹草動,蟲鳴鳥啼,甚至泥土的溼度變化,都在他腦中形成一幅模糊但不斷更新的環境地圖。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人跡已徹底斷絕。小徑消失,眼前是茂密得過分的灌木叢和參天古木,陽光被厚重的樹冠切割得支離破碎,林間光線昏暗,彌漫着腐殖質和溼的氣息。遠處隱約傳來溪流奔涌的聲音。
【環境變化:從‘宗門邊緣人居區域’轉換爲‘未開發低靈山林(外圍)’。】
【威脅評估:低至中(存在潛在野生動物及不穩定地形風險)。】
【檢測到宿主主動進入陌生、潛在風險環境。】
【生存行爲判定:初步環境探索。】
【生存點+1。】
淡藍色的提示悄然浮現。
【當前生存點:8。】
成了!
沈辭安腳步微微一頓,心底那繃緊的弦稍稍鬆了一分。果然,主動踏入這種有一定未知風險的區域,被系統判定爲“探索”,給予了獎勵。雖然只有1點,但驗證了他的猜測。
他沒有立刻兌換那個隨機箱子。而是繼續向前,更加謹慎地深入這片山林。
預警直覺開始傳來一些模糊的信號。左前方三十步,灌木叢下有小型齧齒類動物窸窣活動;右上方樹枝間,有蛇類盤踞的微弱腥氣;腳下的泥土鬆軟,可能靠近溪流或暗沼…
他像一只真正在荒野求生的動物,利用預警直覺避開明顯的危險,同時仔細觀察着周圍。系統沒有“野外植物辨識”技巧,他只能憑原主那點可憐的常識和直覺判斷。一些常見的、確認無毒的漿果和可食用的塊莖被他小心采集,放進儲物袋——雖然宗門弟子理論上不需爲食物發愁,但多點儲備沒壞處。
他找到了一條從山上流下的清澈溪流,用破陶碗裝了水,仔細檢查後喝了幾口,又灌滿。溪水甘冽,帶着微弱的靈氣,比宗門統一派發的、味道寡淡的飲水好得多。
做完這些,他找了一處背靠巨石、視野相對開闊的燥地方,暫時歇腳。
是時候了。
他調出系統界面,看着那8點生存點,以及【隨機基礎工具/材料箱】的選項。
沒有猶豫,選擇了兌換。
【生存點-8。剩餘:0。】
【獲得‘隨機基礎工具/材料箱(品質:普通)’*1。已存入臨時系統空間(僅宿主可提取)。】
一個簡陋的、看起來像是粗糙木條釘成的灰色小箱子圖標,出現在【物資】列表裏。
沈辭安將其提取出來。
一個同樣簡陋的、約莫一尺見方的木箱,憑空出現在他面前的地面上,發出沉悶的落地聲。箱子沒有鎖,只有簡單的搭扣。
他深吸一口氣,掀開箱蓋。
沒有光芒萬丈,也沒有什麼異象。
箱子裏雜亂地堆放着幾樣東西:
一把刃口還算鋒利、但樣式極其普通的短柄柴刀(鐵質,略有鏽跡)。
一小捆結實的麻繩(大約十丈長)。
幾張厚實粗糙的油布(防水,約莫可做簡易雨披或帳篷)。
一個扁平的鐵皮盒子,打開裏面是分格的,裝着十幾長短不一的鐵釘、兩片小鐵片、一小卷細鐵絲。
最後,是壓在箱底的一個巴掌大小的、灰撲撲的、非金非玉的扁平圓盤,上面刻着模糊的刻度,中心有個凹陷的指針槽,但指針不見了。
沈辭安逐一拿起檢視。柴刀、麻繩、油布、鐵皮工具箱…都是最基礎的生存工具,確實“略有適配性”——在凡人世界或許是寶貝,在修仙界,也就雜役弟子或落魄散修會看得上眼。那個沒了指針的灰撲撲圓盤,更是看不出用途,沒有靈力波動,像個廢品。
就這?8點生存點?
沈辭安挑了挑眉,倒也不算太失望。測試版的隨機箱子,能開出這些實用的基礎工具,已經比預想中全是水和糧強了。至少柴刀可以開路,油布可以遮雨,麻繩和鐵釘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能用上。
他將東西一件件收回箱子,只將柴刀拿在手裏掂了掂,還算稱手。然後準備將箱子重新收回系統空間。
就在他的手指觸碰到那個灰撲撲的、沒了指針的圓盤時,右手食指上的“鏡花”指環,突然傳來一陣極其微弱、但絕不容錯辨的悸動!
這一次,不是涼意,而是一種…類似於“共鳴”的細微震顫,仿佛這圓盤與指環之間,存在着某種極其隱晦的聯系!
沈辭安心頭猛地一跳!
他立刻將圓盤單獨拿了出來,舉到眼前,借着林間斑駁的光線仔細打量。材質古怪,觸手微溫,不像金屬也不像玉石。刻痕模糊,似乎曾經有過復雜的紋路,但大多磨損了。中心的指針槽空空如也。
他嚐試注入靈力——毫無反應。
用指環輕輕觸碰——共鳴感更清晰了些,但圓盤本身依舊死寂。
他想了想,將圓盤貼近自己懷裏的黑鐵片。
沒有反應。
又或者…是因爲缺了指針?
沈辭安若有所思。他將圓盤小心地貼身收好,與黑鐵片分開放置。能被“鏡花”指環產生感應的東西,哪怕看起來再廢,也絕不簡單。或許以後能找到它的指針,或者弄明白它的用途。
他將其他工具收回箱子,存入系統空間。手裏只留着那把柴刀。
有了工具,生存的底氣似乎足了一絲。但這還遠遠不夠。
他需要更系統地了解這個新系統,需要想辦法恢復或提升系統的能源,需要進一步控制體內的煞氣,需要…找到一條在這個危機四伏的宗門裏,既能活下去,又不必違背本心的路。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握緊了柴刀。
目光投向山林更深處,也投向宗門核心區域那隱約的殿宇輪廓。
預警直覺平靜,暫無強烈威脅信號。
沈辭安邁開腳步,沒有繼續深入更危險的山林,而是轉向,沿着山林邊緣,開始以一種更隱蔽、更迂回的方式,朝着宗門內部,那些他平很少涉足、但或許存在“安全”探索價值的區域摸去。
比如,廢棄的丹房附近?堆積陳年雜物的庫房外圍?或者…傳聞中鬧鬼(也可能是靈氣異常)的舊修煉洞窟?
他需要信息,需要資源,需要…在這個嶄新的、詭異的“諸天求生輔助系統”的框架下,重新規劃自己的“生存”策略。
生存點歸零了。
但“生存”本身,這場被迫卷入的、荒誕又真實的遊戲,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