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空蟬向下墜落的時間遠比預想的要長。洞口下方並非直接通往某個密室,而是一條傾斜向下的狹窄通道。他順着光滑的石壁滑行,四周漆黑一片,只有佛珠散發的微弱金光提供着有限的照明。

通道壁面溼滑冰冷,覆蓋着一層厚厚的苔蘚。越往下行,空氣中的寒意越重,那種熟悉的怨念氣息也越發濃鬱。但與此前不同的是,這裏的氣息更加古老深沉,仿佛積累了數百年的哀怨。

滑行終於停止,空蟬落在了一處相對平坦的地面上。他穩住身形,環顧四周。這裏是一個天然形成的岩洞,洞頂垂下無數鍾石,水滴從石尖緩緩滴落,在寂靜中發出規律的聲響。

佛珠的光芒照亮了前方,顯現出一條人工開鑿的階梯,向下延伸至更深處的黑暗。階梯兩旁的石壁上刻滿了密密麻麻的符文,這些符文與井沿上的刻痕同源,但更加復雜精密。

空蟬沿着階梯緩步下行,腳步聲在洞中回蕩。每下一級台階,周圍的壓力就增加一分。那種被注視的感覺再次出現,但這一次的目光來自四面八方,仿佛整個洞都在凝視着這個不速之客。

階梯的盡頭是一個寬敞的地下空間。這裏顯然經過人工修整,地面平整,四壁光滑。空間中心矗立着一座石台,台上放着一個已經鏽蝕的鐵匣。鐵匣周圍散落着一些白骨,從骨骼的形狀判斷,屬於不同年代的多人。

空蟬走近石台,發現鐵匣上刻着與井沿相似的圖案,但中心多了一個圓形的凹槽,大小形狀正好與佛珠吻合。他猶豫片刻,沒有立即將佛珠放入。

轉而檢查四周的石壁,上面刻滿了壁畫。由於年代久遠,大部分壁畫已經模糊不清,但依稀可以辨認出一些內容:一些穿着古老服飾的人們正在舉行某種儀式,中心是一個發光的圓球;接着是災難的場景,許多人痛苦倒地;最後是一群人將那個發光圓球封入井中。

空蟬心中震動,這些壁畫似乎在講述這個枯井的來歷。那個發光的圓球,很可能就是殘魂們所說的"印記"或"鑰匙"。

突然,一陣細微的哭泣聲從洞深處傳來。空蟬循聲望去,發現石台後方還有一個狹窄的通道。哭泣聲正是從那裏傳出,伴隨着鎖鏈拖動的聲響。

他握緊佛珠,小心地走向那個通道。通道很短,盡頭是一個較小的洞室。眼前的景象讓他倒吸一口涼氣。

洞室中心,一個半透明的身影被數條黑色的鎖鏈束縛着。那是一個年輕女子的殘魂,比之前在院中見到的都要凝實清晰。她跪坐在地,雙手被鎖鏈反剪在身後,正在低聲哭泣。

更讓空蟬震驚的是,女子周圍還漂浮着十幾個較小的殘魂,都是孩童的模樣。這些孩童殘魂試圖接近女子,但被無形的屏障阻隔,只能在外圍無助地徘徊。

"救救我們..."女子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着空蟬,"我們被困在這裏太久太久了..."

空蟬注意到女子的服飾與壁畫中的人物相似,顯然是同一個時代的人。他上前一步,佛珠的金光照亮了女子蒼白的臉龐。

"你是誰?爲何被困於此?"空蟬問道。

女子啜泣着回答:"我是守井人一族最後的血脈...百年前,我們的先祖將'惡源'封印在此井中,由我們世代看守...但隨着時間的流逝,族人所剩無幾..."

她看向周圍漂浮的孩童殘魂:"這些都是我的族人,在漫長歲月中陸續死去...我們的魂魄被井中的力量束縛,無法超生..."

"惡源?什麼是惡源?"空蟬追問。

女子臉上露出恐懼之色:"就是被封印在井底的那個東西...它會吸收怨氣,蠱惑人心...那些鎮上的死者,都是被它誘惑而來,成爲了它的養料..."

空蟬想起小鎮上的連環命案,以及那些面帶詭異笑容的屍體:"它爲什麼要這樣做?"

"它在積蓄力量..."女子聲音顫抖,"想要沖破封印...需要大量的怨氣和魂魄...還需要...還需要鑰匙..."

她的目光落在空蟬的佛珠上:"那個鑰匙...原本是我們守井人一族保管的...但在一次意外中丟失了...沒想到會在你手中..."

空蟬心中豁然開朗。原來塵心方丈贈予的佛珠,竟是開啓或加固這個封印的關鍵。但方丈爲何要將如此重要的東西交給他?又爲何叮囑他"莫要做開門之事"?

"你能幫我們嗎?"女子哀求道,"用鑰匙加固封印,讓惡源永遠沉睡...這樣我們也能解脫了..."

空蟬正要回答,整個洞突然劇烈震動起來。石壁上的符文發出刺目的紅光,鎖鏈譁啦作響。女子發出驚恐的尖叫,孩童殘魂們也四散奔逃。

"它醒了!它知道鑰匙來了!"女子尖叫道,"快!必須在它完全蘇醒前加固封印!"

空蟬感到一股強大的惡意從井底深處涌出,那是比之前任何怨念都要恐怖的存在。他不再猶豫,快步返回中心石台,將佛珠放入鐵匣的凹槽中。

佛珠與凹槽完美契合,頓時金光大盛。金光沿着石台上的刻痕流淌,迅速蔓延至整個洞。壁上的符文在金光照射下,紅光逐漸消退,震動也慢慢平息。

但就在封印即將完成之際,異變突生。井底傳來一聲憤怒的咆哮,一股黑氣沖破金光的壓制,直撲石台。黑氣中顯現出一張扭曲的面孔,與之前在院中見到的由殘魂拼湊的面孔相似,但更加凝實恐怖。

"愚蠢!"面孔發出震耳欲聾的吼聲,"你們本不知道自己在封印什麼!"

黑氣猛烈沖擊着金光屏障,佛珠劇烈震動,似乎難以承受這股力量。空蟬感到自己的佛力被快速抽取,額頭滲出冷汗。

女子殘魂飄到空蟬身邊,急切地說:"不夠!光靠鑰匙還不夠!需要守井人的血脈之力!快用我的力量!"

不等空蟬反應,女子化作一道白光,投入佛珠之中。佛珠金光暴漲,瞬間壓倒了黑氣。金光如水般向井底涌去,將那恐怖的面孔徹底淹沒。

咆哮聲漸漸微弱,最終消失。洞恢復平靜,只有佛珠還在散發着柔和的金光。

空蟬疲憊地跌坐在地,看着石台上的鐵匣。佛珠中的金光漸漸內斂,但仔細看去,珠串中多了一顆略微不同的珠子——那是女子殘魂所化。

井底深處,最後一聲不甘的嗚咽漸漸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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