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一桶金
五月中旬，天徹底暖起來了。
園子裏的花開得熱鬧，芍藥、月季、梔子，一叢一叢的，香氣混在一起，飄得滿府都是。
顧硯舟這些子除了讀書，多了件事——觀察。
他發現在這深宅大院裏，吃食是件要緊事。
各房主子們閒來無事，就愛琢磨點心零嘴。
廚房每變着花樣做，但翻來覆去也就那幾樣：桂花糕、綠豆糕、棗泥酥。
花樣陳舊，吃久了也膩。
這族學放學早，顧硯舟路過花園，聽見兩個丫鬟在涼亭裏說話。
“……昨兒個五小姐又嫌點心膩，讓廚房重做了三回。”
“可不是，趙姨娘也說了，天熱了想吃些清爽的。可廚房就會那幾樣，能怎麼辦？”
顧硯舟腳步頓了頓，心裏有了主意。
回到偏院，他叫來劉嬤嬤和石頭。
“嬤嬤，廚房裏可有米粉？紅糖？花生？”
劉嬤嬤愣了愣：“有倒是有……少爺要這些做什麼？”
“我想做點吃食。”顧硯舟說，“簡單的那種。”
前世他獨居時，常做些簡易糕點。
米糕是最簡單的，米粉加紅糖，蒸熟就行。要是加點花生碎，更香。
劉嬤嬤雖然疑惑，還是去廚房要了材料。
不多，一小碗米粉，兩塊紅糖，一把花生。管廚房的婆子聽說八少爺要用，倒是沒爲難。
“少爺要自己做點心？”石頭眼睛亮晶晶的。
“試試看。”
小廚房簡陋，但蒸籠還是有的。顧硯舟挽起袖子，開始動手。
先把花生在鍋裏小火炒香，晾涼後搓去皮，用擀面杖碾碎。
紅糖切小塊，加水熬成糖漿。米粉過篩，和糖漿慢慢拌勻，不能太稀也不能太。
最後拌入花生碎。
“這樣就行了？”劉嬤嬤看得新奇。
“上鍋蒸。”顧硯舟把拌好的粉倒進小碗裏，抹平表面。
灶火生起來，水燒開。蒸籠上汽後，把小碗放進去。大火蒸一刻鍾。
等待的時候，石頭趴在灶邊聞：“好香啊！”
確實香。紅糖的甜香混着花生的焦香，從鍋蓋縫裏飄出來，勾人饞蟲。
時間到了，揭開鍋蓋。熱氣騰騰中，米糕變成了深棕色，表面光滑，看着就誘人。
顧硯舟用筷子戳了戳，熟了。等稍涼些，切成小塊。
“嚐嚐。”
劉嬤嬤先拿了一塊，吹了吹，小心咬了一口。眼睛立刻亮了：“軟糯香甜！還不膩！”
石頭也吃了一塊，邊吃邊點頭：“好吃！比廚房的桂花糕好吃！”
顧硯舟自己也嚐了。味道不錯，甜度適中，花生碎增加了口感。
雖然比不上前世那些精致糕點，但勝在新奇。
“嬤嬤，咱們多做些，給各房姨娘和庶出的兄弟姐妹們送去嚐嚐。”
劉嬤嬤有些猶豫：“這……合適嗎？”
“就說是我病中夢見母親教的做法，做了些請大家嚐嚐。”顧硯舟早就想好了說辭，“不貴重，就是個心意。”
劉嬤嬤想了想，點頭：“也好。姨娘們平時也常送東西來，咱們回個禮，應該的。”
於是又去廚房要材料。這次要得多些，管事的婆子倒大方：“八少爺要做點心？盡管拿！”
忙活了一下午，做了三籠米糕。切成整齊的小塊，裝在淨的食盒裏。
顧硯舟親自寫帖子——用練字的紙裁成小條，工工整整寫上：“病中得母所授米糕方，制以奉嚐，望不嫌棄。”落款“八郎硯舟”。
第一份送給柳姨娘。小蓮來接時，聞着香味就笑了：“好香！姨娘一定喜歡。”
第二份送給李姨娘。七少爺顧硯楓正巧在，好奇地湊過來看。顧硯舟給了他一塊，小孩兒吃得眼睛彎彎。
第三份送給陳姨娘。十少爺顧硯鬆和十一小姐顧婉芝都在，倆孩子圍着食盒轉。陳姨娘嚐了一塊，點點頭：“八郎有心了。這味道倒是新鮮。”
第四份送給趙姨娘。去的時候顧硯林不在，趙姨娘接了食盒，表情淡淡的，說了句“費心了”，就讓人收起來了。
各房的庶出兄弟姐妹也送了。顧硯修那份是讓石頭送去的，回來說四少爺很高興，還回贈了一刀紙。
最意外的是二房和三房。顧硯舟想着都是親戚，也送了些過去。
二房周氏接了，嚐了後說味道好，回贈了一方繡帕。三房王姨娘更熱情，直接讓丫鬟送了一小包紅棗來。
送完一圈，天都快黑了。顧硯舟累得胳膊酸，但心裏高興。
這只是第一步。
第二天，效果就顯出來了。
去族學的路上，遇見了陳姨娘身邊的丫鬟春燕。
“八少爺！”春燕笑着福身，“姨娘說您做的米糕好吃，十少爺昨晚吃了三塊呢！問您還有沒有方子，想學着自己做。”
顧硯舟笑了：“方子簡單，回頭我寫下來送去。”
到了族學，顧硯楓悄悄湊過來：“八弟，你做的點心真好吃。我姨娘說，要是還有，她想再要點。”
“下午放學，我讓石頭送去。”
連顧硯楷都聽說了，下課跑來問：“八郎，聽說你做了好吃的？怎麼不給我送？”
顧硯舟一拍額頭：“忘了硯楷哥那份！下午補上。”
“這還差不多！”
最讓顧硯舟意外的是顧硯修。中午休息時，他走過來說：“八弟的點心，我母親也嚐了，說味道清甜不膩，適合夏天。”
“四哥喜歡就好。”
“母親讓我問問，可需要什麼？她那裏有些閒錢……”
顧硯舟心裏一動，但搖搖頭：“謝母親好意。只是些吃食，不值什麼。”
顧硯修點點頭，沒再多說。
下午放學，顧硯舟又做了些米糕。這次特意多做，除了送人，自己也留了些。
石頭去各房送點心，回來時懷裏抱了一堆東西。
“柳姨娘回了一雙鞋墊，說天熱了，讓少爺墊着舒服。”
“李姨娘給了兩塊香胰子。”
“陳姨娘……”石頭壓低聲音，掏出個小荷包，“給了這個。”
顧硯舟接過荷包，入手沉甸甸的。打開一看，裏面是幾塊碎銀子，還有一串銅錢。
“姨娘說，讓少爺買些紙筆，好好讀書。”石頭說，“還說……若缺什麼，可去找她。”
顧硯舟握緊荷包。
這就是他想要的第一桶金。雖然不多，但足夠買些紙墨，甚至……租借幾本書。
“趙姨娘那邊呢？”他問。
“回了一方舊硯台。”石頭撇撇嘴，“看着還沒老太爺給的好。”
顧硯舟笑了：“禮輕情意重，收着吧。”
最要緊的還沒送——祖父祖母，父親嫡母。
給祖父的那份，顧硯舟親自送去。米糕裝在精致的瓷碟裏，用食盒提着。
鬆鶴院裏，顧忠接過去，笑着說：“八少爺稍等，老奴送去給老太爺。”
顧硯舟在廊下等着。不一會兒，顧忠出來了：“老太爺嚐了，說味道不錯，清甜不膩。讓老奴給您拿了這個。”
是個小錦囊。打開，裏面是兩塊小銀錠。
“老太爺說，讓您買些書讀。”
顧硯舟鄭重行禮：“謝祖父賞。”
祖母那邊，顧硯舟沒親自去。讓劉嬤嬤送去，說怕擾了祖母清靜。
回禮是一匹細棉布，顏色素淨，正好做夏衣。
父親那裏……顧硯舟猶豫了。最後決定送到外書房，不直接面呈。
嫡母趙氏那份，他親自送到榮禧堂。趙氏正在看賬本，見他來了，抬了抬眼。
“母親，兒子做了些米糕，請您嚐嚐。”顧硯舟跪下行禮。
趙氏讓人接過去，嚐了一小塊，點點頭：“倒是有心了。起來吧。”
賞了一刀宣紙。
從榮禧堂出來，顧硯舟鬆了口氣。最難送的兩份送完了，效果還不錯。
晚上，他把收到的回禮一一清點。
碎銀和銅錢加起來，約莫有三兩。在這個時代，夠普通人家幾個月的開銷了。
在侯府雖然不算多，但對他這個庶子來說，是一筆不小的財富。
還有布料、紙墨、繡帕、香胰子……都是實用的東西。
劉嬤嬤看着這些東西，眼圈紅了：“少爺……少爺總算熬出頭了。”
“這才剛開始呢。”顧硯舟把銀子收好。
石頭也高興：“少爺真厲害！做點點心就能換來這麼多！”
顧硯舟笑笑，沒說話。
這哪裏是點心換來的，這是人情世故換來的。
在這深宅大院裏，一點吃食不值錢。值錢的是那份心意，是借機建立的聯系。
這第一步，走得還算穩。
夜裏，顧硯舟坐在燈下，攤開紙筆。他要給陳姨娘寫米糕的方子，詳細些，算是回禮。
寫着寫着，忽然想起前世。
那時他也常做點心，送給實驗室的師兄師姐。大家一邊吃一邊討論課題，其樂融融。
如今在這陌生時空，他用同樣的方式，開始建立自己的人脈網。
命運真是奇妙。
窗外傳來蟲鳴聲，唧唧啾啾的。五月中的夜晚，溫暖溼潤。
顧硯舟寫完方子，吹墨跡，折好放進信封裏。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他會一步一步，走出自己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