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捷過後,楊錚並沒有急着去查看他們繳獲的戰利品,而是在一衆將士的簇擁下,來到了一頂營帳前。
只是還不等他們靠近營帳,就看到兩名年輕的將領提着劍一左一右守在營帳門口,目光警惕看着楊錚,其中一人更是厲聲呵斥道:
“爾等是什麼人,莫非要對太後無禮?”
面對兩人的阻攔,楊錚並沒有強闖營帳的意思,只是從懷中摸出一枚玉佩,遞給方才出言呵斥他們的那名年輕將領,沉聲道:
“兩位將軍誤會了,在下乃是房陵王之孫,襄城王之子楊錚,聽聞宇文化及弑了先帝,挾持了太後和一衆大臣,特意領兵前來救駕。
此乃我父親留給我的玉佩,足以證明我的身份,請這位將軍拿去給太後一看便知。”
聽說楊錚是帶兵來救駕,兩名將領顯然長長鬆了一口氣。
但他們也不會僅憑楊錚三言兩語就完全相信他的話。
其中一人從楊錚手中接過玉佩,對另外一個交待道:
“麥郎將,你在這裏繼續守着,我帶玉佩進去見太後。”
說罷,便掀開帳簾進入營帳內,那名被稱爲“麥郎將”的年輕將領則繼續守在營門外,不許楊錚等人擅自闖入。
楊錚依舊不急不躁在營帳外面等候,不過目光很快落到那名麥郎將身上,忍不住拱手問道:
“不知這位將軍怎麼稱呼?”
聽楊錚問得客氣,這位麥郎將自然不好冷臉相對,便拱手回禮道:
“在下麥孟才,官拜虎賁郎將。”
楊錚聽到眼前之人是麥孟才,忍不住微微一怔:
“閣下是右屯衛大將軍麥鐵杖之子麥孟才?”
“正是!”
麥孟才輕輕點了點頭,似乎有些不理解眼前的楊錚聽到他的名字之後爲何如此驚詫。
但麥孟才不知道的是,楊錚並不是驚詫於他是大隋名將麥鐵杖之子,而是驚詫於麥孟才竟然還活着。
因爲據他對隋唐歷史的了解,在江都之變後不久,折沖郎將沈光、虎賁郎將麥孟才和虎牙郎錢傑等人感念楊廣的厚恩,便暗中糾集兵馬,想要襲宇文化及爲楊廣報仇。
沒想到他們在行動之前遭到一個名叫陳謙的將領的告發,宇文化及提前逃出營外,並命司馬德戡率大軍來圍攻他們。
最終,他們三人和他們糾集來的幾百人全都力戰而死,沒有一人投降,甚是悲壯。
因此,按照歷史上的時間線,麥孟才應該早就被宇文化及和司馬德堪所害才對,爲何如今竟會好端端站在自己面前。
楊錚沉吟片刻,又忍不住追問了一句:
“敢問方才進去那位將軍又如何稱呼?”
麥孟才沒有多想,老老實實回答道:
“他乃折沖郎將沈光,在江湖上還有一個名號叫‘肉飛仙’。”
聽到沈光也還活着,楊錚心中不由暗暗一喜。
不管歷史在哪一個節點發生了改變,導致沈光和麥孟才並沒有因爲幫楊廣報仇不成反被,但他們二位忠義之士還活着,對自己和大隋而言都是好事一樁。
就在楊錚還想再問麥孟才一些事時,沈光已經挑簾從蕭太後的營帳走了出來,告訴楊錚蕭太後要見他。
楊錚點了點頭,隨後一個人走進營帳內。
他一進入營帳,便看到一個雍容華貴的宮裝婦人正端坐在一張凳子上等着自己,雖然她看起來並不年輕,但因爲保養得當的緣故,相比於少女的青澀,反而多了幾分成熟婦人的美豔。
只是她面容看上去很是憔悴,眼底時不時流露出難以掩飾的悲涼和憂傷。
不過最引人注目的是,她手中還拿着兩枚樣式一模一樣的玉佩。
楊錚眼尖,一眼看到其中一枚正是自己讓沈光帶給她看的玉佩,另外一枚玉佩則刻着一個“暕”字,想來應該是她的次子齊王楊暕的玉佩。
她一生生有三子一女,其中幼子一出生便夭折,長子元德太子楊昭二十二歲便撒手人寰,次子齊王楊暕又死在了江都之變中。
更令人唏噓的是,楊暕之前因爲品行驕縱,妄行不法,私通自己妃子的姐姐,暗行厭勝之術詛咒三個侄兒等種種惡行,不僅沒在楊昭死後被冊立爲太子,反而遭到了自己父皇楊廣的軟禁。
江都之變當晚,當叛亂的驍果軍沖入齊王府,將楊暕和他的兩個兒子拖到大街上斬之時,楊暕至死都以爲是自己父皇下旨他,最終帶着對楊廣的滿腔怨憤死去,時年三十四歲。
值得一提的是,當江都之變當晚當楊廣聽說有叛軍入江都宮時,第一反應竟然是回頭對蕭皇後說莫非是楊暕作亂?
父子猜疑和疏離到了這個份上,不得不說是人間的一大悲劇。
楊錚唏噓過後,很快收回思緒,躬身向蕭太後施了一禮:
“臣楊錚,見過太後。”
就在楊錚還在爲往事唏噓之時,蕭太後已經率先開口道:
“你跟你的母親長得很像。”
僅憑這一句話,楊錚就知道這個蕭太後絕對是個聰明人。
因爲她僅用一句看似最平常不過的寒暄,就無形之中幫自己坐實了楊恪之子的身份。
雖說蕭太後確實有可能見過他的母親柳王妃,但楊勇有十個兒子,楊恪非長非嫡,在楊勇的一衆兒子中並不算特別出衆,蕭太後不可能會對他有什麼特別深的印象,甚至過了十幾年時間還能清楚記得楊恪的王妃是何樣貌。
她之所以這麼說,無非是在變相告訴自己,她承認他楊錚是大隋宗室,是廢太子楊勇唯一在世的孫子。
楊錚甚至懷疑,如果他說自己是楊廣流落在外的私生子,蕭太後大概率也會捏着鼻子認了。
畢竟如今自己擊敗了宇文化及,她和一衆大臣的性命可以說都拿捏在自己手中,別說自己拿出了玉佩作爲信物,就算是自己空口無憑,蕭太後爲了保全性命都得違心承認自己是楊勇的孫子。
想想也是,如果蕭太後不夠聰明,歷史上的她怎麼可能會在楊廣、宇文化及、竇建德、處羅可汗、頡利可汗和手下存活下來,享年八十一歲得以善終。
既然蕭太後這麼說,楊錚也就坡下驢,沉聲問了一句:
“太後見過臣的母親?”
“這是自然!”
蕭太後輕輕點了點頭,隨後幽幽嘆了一口氣道:
“她是本宮見過最溫婉賢淑的女子,可惜……唉,是先帝對不起你們一家。”
楊錚知道蕭太後爲什麼會這麼說,因爲在大業三年,楊恪在流放嶺南途中遇害的消息一傳回東都洛陽,柳王妃便殉情自了。
如今蕭太後舊事重提,看似在爲他父母的死替楊廣向他表達歉意,實則是想要以此來試探他的態度,看看他有沒有爲父母報仇的心思,甚至會不會牽連到她這個楊廣的發妻。
楊錚想通了這一點,便輕輕搖了搖頭道:
“所謂國仇家恨,自然是先報國仇再談家恨了,如今臣只想匡扶朝廷,重振大隋江山,至於之前的恩怨,全都可以先放到一邊。”
蕭太後雖然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楊錚的回答還是讓她心中暗暗鬆了一口氣。
不管將來如何,至少楊錚現在是不會對她痛下手了。
她想了想,又低聲提議道:
“如今先帝已經駕崩,楊浩又是宇文化及所立,天下人本不認。
正所謂國不可一無君,既然你是房陵王之後,不如本宮就下懿旨廢了楊浩,立你爲帝,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