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院的暖閣裏,暖爐熏香,一派富貴安逸,卻掩不住空氣裏彌漫的冰冷算計。
林氏斜倚在貴妃榻上,新提拔的心腹張嬤嬤垂手侍立一旁,臉上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和即將執行秘密任務的亢奮。蕭玉婉則坐在窗邊的繡架前,指尖捏着細小的繡花針,心思卻全然不在那精致的牡丹花樣上,嘴角噙着一抹陰冷的笑意。
“夫人,東西…取來了。”張嬤嬤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個描金小碗,碗裏是熱氣騰騰、顏色誘人、散發着濃鬱棗香的羹湯。她刻意壓低了聲音,仿佛那碗裏盛的不是羹湯,而是見血封喉的毒藥。“按您的吩咐,混在蜜棗羹底下了,攪得勻勻的,一點也瞧不出來。”
林氏微微傾身,用銀勺攪動了一下碗中粘稠的羹湯,濃鬱的甜香撲面而來。她看着那深琥珀色的湯汁和飽滿的蜜棗,眼中卻毫無暖意,只有一片冰封的惡毒。
“嗯,做得幹淨。”林氏滿意地點點頭,放下銀勺,拿起一方雪白的絲帕,慢條斯理地擦拭着指尖根本不存在的污漬。“這‘夢陀羅’性子最是溫吞,初時不過是讓人精神倦怠,食欲不振,看着像是久病體虛…時日久了嘛,”她輕笑一聲,那笑聲卻讓人脊背發涼,“便會神智昏沉,五感漸失,最終在無知無覺中…油盡燈枯。最妙的是,尋常銀針根本驗不出,連那些個庸醫,也只會當成是體弱難愈的虛症。”
張嬤嬤臉上露出一絲諂媚又狠戾的笑容:“夫人高明!這‘蜜棗羹’可是您‘心疼’大小姐體弱,特意吩咐小廚房熬了半宿的‘心意’,任誰也挑不出錯來!大小姐若是不識抬舉,那就是辜負了夫人的一片慈心!若是吃了…嘿嘿…”
蕭玉婉放下繡針,款款起身,走到林氏身邊,看着那碗香甜誘人的羹湯,眼中閃爍着快意的光芒:“母親此計甚妙!明面上是您慈母心腸,關懷備至,暗地裏…哼!我看那賤人這次還怎麼翻身!等她在祖母壽宴上再出個大醜,坐實了‘病弱無能’、‘粗鄙不堪’的名聲,到時候,就算父親回來,也只會覺得是她自己命薄福淺,怨不得旁人!”
林氏眼中精光一閃,握住蕭玉婉的手,輕輕拍了拍:“婉兒的孝心,母親知道。壽宴上的事,你可都安排妥當了?萬不能出半點差錯!”
“母親放心!”蕭玉婉信心滿滿,眼中閃爍着惡毒的光芒,“女兒早已安排妥當。那賤人不是‘病中’還惦記着彈琴嗎?女兒‘特意’爲她準備了一把‘好琴’!琴弦鬆了兩根,音色…保管‘獨特’!到時候,衆目睽睽之下,看她如何‘技驚四座’!”她刻意模仿着蕭雲傾在花園罰小翠時的語氣,充滿了嘲弄。
林氏滿意地笑了:“好!雙管齊下,看她還能有幾條命蹦躂!王嬤嬤那邊,也讓她把風聲放出去,就說…大小姐身子骨弱,怕是連壽宴都撐不下來,免得她真厚着臉皮去了,丟了我們蕭府的臉面!”
“是,夫人!”張嬤嬤和王嬤嬤齊聲應道,眼中都閃爍着興奮的光芒。
“還有,”林氏端起那碗蜜棗羹,遞給張嬤嬤,臉上瞬間換上了一副悲天憫人的慈祥表情,“張嬤嬤,你親自把這碗羹湯送去聽雨軒。就說…是我這個做繼母的,心疼她大病初愈,特意爲她熬的。看着她,親口喝下去。記住了嗎?”
“老奴明白!定會‘親眼’看着大小姐,好好享用夫人的‘心意’!”張嬤嬤接過碗,如同捧着聖旨,臉上堆滿了虛僞的恭敬,躬身退了出去。
看着張嬤嬤的背影消失在門外,林氏臉上的慈祥瞬間褪去,只剩下冰冷的怨毒。她端起手邊的熱茶,輕輕吹了吹浮沫,嫋嫋的熱氣模糊了她眼底的殺機。
“蕭雲傾…別怪我心狠。要怪,就怪你自己擋了路,還偏偏…命這麼硬!”
聽雨軒內,氣氛卻截然不同。
沈嬤嬤正一臉擔憂地看着蕭雲傾。蕭雲傾剛剛結束每日的針灸,臉色比之前又好了一些,此刻正坐在桌邊,手中把玩着幾枚銅錢,神情專注地聽着夏竹的低聲匯報。
夏竹是蕭雲傾初步收服的小丫鬟,機靈膽大,負責打探府內消息。此刻她小臉緊繃,語速極快:“小姐,奴婢剛從小廚房那邊過來,看見張嬤嬤鬼鬼祟祟地端着一碗東西進了小廚房,待了好一會兒才出來,手裏端着碗蜜棗羹!出來的時候還左右張望,生怕被人看見似的!而且,奴婢還打聽到,王嬤嬤今天一早就在幾個管事婆子那裏嚼舌根,說小姐您…您身子骨太弱,怕是連老夫人的壽宴都撐不住場面,勸您…勸您最好別去了,免得給府裏丟人!”
“蜜棗羹?王嬤嬤放話?”蕭雲傾指尖的銅錢停止了轉動,眼神瞬間銳利如刀。
沈嬤嬤倒吸一口涼氣:“蜜棗羹?林氏會這麼好心?還特意讓張嬤嬤送去?小姐,這…這羹裏肯定有問題!不能喝啊!”
“當然不能喝。”蕭雲傾冷笑一聲,將銅錢輕輕按在桌面上,“黃鼠狼給雞拜年,能安什麼好心?先是讓王嬤嬤放風打壓,阻止我參加壽宴;接着又送來這所謂的‘補身羹湯’…呵,雙管齊下,這是生怕我死不透,還要在壽宴前給我加把料呢!”
她站起身,走到窗邊,看着外面蕭瑟的庭院,聲音冰冷:“壽宴…蕭玉婉想讓我在壽宴上出醜?張嬤嬤要親眼看着我喝下去?”
一絲了然和冰冷的算計在她眼底閃過。看來,林氏母女是打定了主意,要在壽宴這個萬衆矚目的場合,徹底將她踩進泥裏,永世不得翻身!既要毀掉她的身體,更要毀掉她的名聲!
“小姐,那…那這羹怎麼辦?張嬤嬤怕是馬上就要來了!”沈嬤嬤焦急地問道。
蕭雲傾轉過身,臉上沒有絲毫慌亂,反而帶着一種成竹在胸的冷靜:“慌什麼?她既然送來了,我們不收,豈不是辜負了繼母大人的一番‘心意’?”
她走到牆角一個不起眼的瓦罐旁——那是之前埋毒藥湯的罐子,後來被她清洗幹淨了。她打開蓋子,裏面是一些提前熬好的、顏色氣味都極其普通的安神湯。
“嬤嬤,去準備一個空碗,和咱們這罐子裏的湯,顏色差不多的。”蕭雲傾吩咐道,眼中閃爍着智慧的光芒,“另外,把之前那包沒用完的甘草粉也拿來。”
沈嬤嬤雖然不明所以,但出於對小姐絕對的信任,立刻照辦。
很快,張嬤嬤那刻意拔高、帶着虛假熱情的嗓音就在聽雨軒門外響了起來:“大小姐在嗎?夫人惦記着您身子弱,特意吩咐小廚房熬了上好的蜜棗羹,讓老奴給您送來補補身子!夫人一片慈心,您可要趁熱喝了才好啊!”
門被推開,張嬤嬤端着那碗香甜誘人的蜜棗羹,臉上堆滿了諂媚的笑容,目光卻如同毒蛇的信子,在蕭雲傾臉上和那碗羹之間來回逡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