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掃廁所的一周懲罰，對周衛國而言，與其說是懲戒，不如說是一場別開生面的“基層調研”和“思想工作”機會。“嘿，這可是了解國軍底層士兵真實想法的最佳場所，比在課堂上聽報告強多了！” 他一邊拿着長柄刷子跟頑固污垢作鬥爭，一邊還能跟同樣受罰或負責清潔的勤務兵、老兵油子們嘮嗑。
從這些底層軍人的抱怨、牢騷、吹牛和只言片語中，他更清晰地感受到了這支軍隊的脈搏：派系林立、裝備匱乏、後勤糟糕、官兵待遇懸殊、不少軍官思想僵化甚至貪腐……問題多得讓人頭皮發麻。但與此同時，他也看到了許多人眼中深藏的不甘和抗日救國的樸素熱情。“都是好兵苗子啊，就是被這破體制和糟糕的指揮給耽誤了。” 他心中惋惜，也更加堅定了要盡可能多學本事、未來帶出一支不一樣隊伍的念頭。
懲罰期滿，周衛國重回正常訓練序列。接下來的重點科目，是射擊。
靶場上，槍聲此起彼伏。學員們輪流上前，使用老舊的“漢陽造”步槍進行精度射擊。對於大多數摸槍不久的新兵來說，能不上靶、不脫靶就已經謝天謝地，能打出個七八環都算優秀了。一時間，靶場上“噗噗噗”的打鐵聲（脫靶）遠多於報靶員報出好成績的聲音。
教育班長在一旁看得臉色鐵青，罵罵咧咧：“飯桶！一群飯桶！老子當年在新兵連都比你們強！眼睛長屁股上了？三點一線！屏住呼吸！預壓扳機！說了多少遍了！”
輪到周衛國了。他從容不迫地走上前，臥倒、據槍、瞄準。一套動作行雲流水，沉穩老練，仿佛手裏拿的不是粗糙的“漢陽造”，而是他前世用慣的高精度狙擊步槍。“老夥計，雖然你年紀大了點，精度差了點，後坐力狂野了點，但好歹也是條槍，給點面子啊。” 他甚至在內心跟這支爺爺輩的步槍溝通了一下。
砰！砰！砰！砰！砰！
五聲槍響，節奏穩定，間隔均勻。
報靶員揮舞旗語：四十九環！一個九環，四個十環！
靶場瞬間安靜了一下，隨即響起一片低低的驚呼聲。五槍四十九環！這在新兵射擊訓練中，簡直是神一般的成績！教育班長的罵聲戛然而止，張大了嘴巴。
劉遠和孫鑫璞等人則是興奮地揮了揮拳頭。
周衛國臉上卻沒什麼得意之色，反而微微皺了下眉。“嘖，還是生疏了。這槍的膛線有點磨平了，彈道有細微偏差，第一槍沒調整過來，只打了九環。放以前，這種固定靶五發五十環是基操啊。” 他對自己的要求，顯然和這個時代不在一個層面上。
接下來的移動靶、隱顯靶射擊，周衛國更是展現出了驚人的天賦。他似乎總能提前預判靶位出現的位置和時機，開槍果斷，彈無虛發，成績再次碾壓全場。他甚至嚐試了不同姿勢的射擊（立姿、跪姿），同樣穩定得可怕。
教育班長已經無話可說了，看周衛國的眼神就像看怪物。這家夥難道是從娘胎裏就開始練槍？
最後的訓練科目，是遠距離精度射射（相對於這個時代的標準），目標是三百米外的人形靶。這個距離，已經超出了“漢陽造”有效射程的極限，彈道下墜嚴重，風速影響變大，極其考驗射手的經驗和感覺。很多學員連靶子都看不清，更別說命中了。
周衛國再次上前。他深吸一口氣，微微調整了一下標尺（雖然這老槍的標尺基本就是個心理安慰），目光銳利如鷹隼，透過簡陋的機械瞄具，鎖定着遠處那個模糊的靶心。“風速大概三級，從左往右…溼度…溫度…彈道拋物線…” 他大腦飛速運算着各種參數，雖然條件簡陋無法精確計算，但那種頂尖狙擊手特有的“感覺”回來了。
砰！
槍聲過後，遠處報靶的小旗遲疑了一下，然後用力左右搖擺——脫靶？
學員們中間響起一陣輕微的騷動和惋惜聲。看來神槍手也有失手的時候。
教育班長也鬆了口氣，這才對嘛，要是三百米也能輕鬆命中，那還是人嗎？
然而，周衛國的嘴角卻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他再次舉槍，幾乎沒有過多瞄準。
砰！砰！砰！
又是連續三槍！速度快得驚人！
報靶員這次似乎愣住了，半天沒有反應。然後，只見他使勁揮舞旗語，但表達的意思卻讓人看不懂——似乎是指向靶子上方？
“怎麼回事？報靶的傻了嗎？”學員們議論紛紛。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幾匹駿馬馳入靶場，爲首一人身穿筆挺的中將軍服，面容儒雅中帶着威嚴，目光如電，正是中央陸軍軍官學校的教育長——張治中將軍！他今天恰好巡視各訓練場，聽到這邊槍聲頗有章法，便過來看看。
衆人見狀，連忙立正敬禮：“教育長好！”
張治中回了個禮，目光掃過靶場，最後落在那個依舊保持射擊姿態、神情專注的年輕學員身上，問道：“剛才誰在射擊？成績如何？”
教育班長趕緊上前匯報：“報告教育長！是步兵科學員周衛國！剛才…剛才打三百米靶，第一槍脫靶，後面三槍…報靶員信號有誤…”
張治中微微皺眉，看向遠處的靶子。他視力極佳，隱隱覺得那靶子似乎有點不對勁。他拿起望遠鏡看去。
透過望遠鏡，他清晰地看到，三百米外的那個人形靶的頭部位置……光禿禿的！原本應該豎在那裏的旗杆，不見了！而在靶子下方的土地上，似乎散落着幾截木棍和一個的小旗！
張治中心中一動，似乎明白了什麼。他放下望遠鏡，臉上露出一絲感興趣的神色，對身邊副官道：“去，把那個靶子取過來。再把報靶員叫來。”
“是！”
副官立刻騎馬而去。很快，他和報靶員一起回來了，手裏拿着那個人形靶和斷成幾截的旗杆。
當那靶子被拿到近前時，所有人才看清——靶子上幹幹淨淨，一個彈孔都沒有！但是，支撐靶子頂部小旗的那根細細的竹制旗杆，卻齊刷刷地從根部斷成了三截！斷口嶄新！
這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周衛國第一槍並非脫靶，而是直接打斷了旗杆！後面三槍，更是精準地命中了同一位置，將掉落的旗杆又打斷了兩次！
這是何等的槍法？何等的自信？在三百米距離，用“漢陽造”這種老槍，去打一根手指粗細的旗杆？這已經不是射擊，這簡直是藝術！是炫技！
整個靶場鴉雀無聲，所有人都被這匪夷所思的一幕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劉遠和孫鑫璞眼睛瞪得溜圓，仿佛第一次認識周衛國。
教育班長額頭冒汗，他終於明白報靶員剛才爲什麼是那種反應了，這完全超出了正常報靶的範疇啊！
張治中拿起一截斷裂的旗杆，仔細看了看斷口，又抬眼看向周衛國，目光中充滿了審視和驚訝：“周衛國？”
“是！長官！”周衛國立正應答，表情平靜，仿佛剛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嗯，手感回來了七八成。主要是這槍太爛，不然第一槍就能搞定，不用補那三槍。低調，要低調…” 他內心其實有點小得意，但臉上還得繃住。
“你爲什麼要打旗杆？”張治中饒有興致地問。
周衛國朗聲回答：“報告教育長！學生認爲，戰場上最重要的目標，往往不是敵人的身體，而是他們的指揮員、通訊兵、旗手、機槍手等關鍵節點！打斷敵人的旗幟，可以打擊其士氣！擊斃其指揮官，可以癱瘓其指揮！學生只是在練習精準打擊高價值目標的能力！打固定的人形靶，意義有限！”
這番話，再次體現了他超越時代的戰術思維。普通士兵想的是怎麼打死敵人，而他想的是怎麼用最有效的方式讓敵人失去戰鬥力。
張治中眼中精光更盛。他早就聽說過周衛國的名字，理論課上質疑教官、演習中違令勝出，現在又在靶場上來了這麼一手……這個年輕人，一次又一次地給他帶來驚喜。
“很好！”張治中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了贊許的笑容，“心思巧妙，槍法如神，更難得的是有頭腦，懂得思考！不愧是我黃埔俊傑！”
他拍了拍周衛國的肩膀（這次動作很輕，似乎知道他有傷）：“繼續努力！我很期待你未來的表現！”
“謝長官鼓勵！學生定當努力！”周衛國大聲回答。
張治中又對旁邊的教育班長和聞訊趕來的其他軍官說道：“看到沒有？這才是軍人！不光要勇，還要有謀！不光要練，還要會想！你們的訓練方法，也要多動動腦筋，因材施教，貼近實戰！”
“是！教育長！”衆軍官連忙立正應答。
張治中又勉勵了衆人幾句，便帶着隨從騎馬離開了。但他臨走前看周衛國的最後一眼，充滿了意味深長的期待。
教育長一走，靶場上頓時炸開了鍋！學員們“呼啦”一下圍住了周衛國，七嘴八舌，興奮不已。
“衛國！你太神了！三百米打旗杆？你怎麼做到的？” “教教我吧！衛國！” “牛逼！太牛逼了！”
周衛國頓時被熱情的人群淹沒，好不容易才脫身。“唉，人怕出名豬怕壯啊…這下想低調都難了。” 他嘴上這麼說，心裏卻明白，這次“炫技”值了！成功引起了張治中這種級別大佬的注意，這對他未來的發展至關重要。“這可是條金大腿啊，得抱穩了！”
從此，“周衛國”這個名字，在中央陸軍軍官學校徹底成了傳奇。槍神、理論家、實戰派、被教育長看重的天才……種種光環加身，讓他成爲了同期學員中無可爭議的領袖人物。甚至一些高年級的學員和教官，見到他都會客氣地打聲招呼。
周衛國並沒有因此驕傲自滿，反而更加刻苦地投入學習和訓練。他知道，槍法好只是軍人素質的一部分。他如飢似渴地學習着這個時代的一切軍事知識：炮兵協同、工事構築、後勤補給、甚至還有初步的裝甲兵和空軍知識（雖然極其有限）。他就像一塊巨大的海綿，瘋狂吸收着水分，然後用自己的方式加以理解和融合。
同時，他也沒有忘記“傳播火種”。在他的影響和帶動下，他周圍的那個小圈子，劉遠、孫鑫璞等十幾個人，軍事素養和戰術思維都在飛速提升。他們經常聚在一起研討戰術，進行小範圍的分組對抗演練，甚至開始摸索着進行一些簡單的夜間偵察和滲透訓練。周衛國有意識地將一些現代特種作戰的基礎理念，拆解、簡化、融入到這些訓練中。
一支未來精銳的雛形，正在黃埔軍校的校園裏，悄無聲息地孕育着。
周衛國站在操場上，看着遠處飄揚的青天白日旗，目光深邃。
他知道，平靜的校園生活不會太久了。北方的槍炮聲越來越近，歷史的巨輪正滾滾向前。
他必須抓緊每一分每一秒，讓自己變得更強大，也讓身邊盡可能多的人變得強大。
只有這樣，當那一天真正來臨的時候，他們才能多一分活下去的希望，多一分戰勝敵人的可能。
雪豹，正在加速成長，磨利爪牙，靜待風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