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廂內,衆人的目光悉數聚焦在林征身上。
林征沒有怯場。
迎着衆人的目光,放下了茶杯。
“胡同志過謙了,你能看到‘工人階級之力弱’、‘城市敵強我弱’、‘農民之中庸’這三點,已經很不容易!”
“未尋到解決辦法,是因爲,你沒有把這三點,串聯起來。”
“串聯?” 蔣先雲目光一凝。
林征不疾不徐地反問:“胡同志說,我國工人力量尚且弱小,不及總人口百分之一。但......我國農民,又有多少?”
“九成!”胡宗南不假思索地回答。
“九成農民在村鎮,而村鎮,又是敵人統治力量的薄弱區。”
“那問題的答案不就出來了嗎?!”
“我們,爲什麼一定要走‘俄式革命’的路,非要去啃‘城市’這塊最硬的骨頭呢?”
“敵強於城,我弱於城。那我們,便避開‘城市’!”
“敵弱於鄉,我強於鄉。那我們,便去‘農村’!”
“工人階級尚弱,那我們就去發動那占了九成的‘農民’!”
“以農村包圍城市,以農民的力量,發動革命!這,便是胡同志那‘憂慮’的......答案!”
林征這番話,如平地起驚雷!
聽者無不心驚!
農村包圍城市,在1924年,這個“俄式革命”被奉爲圭臬的年代,是何等“大逆不道”的見解!
蔣先雲眉頭一皺,反駁道,“先前,胡同志已經說了,我們的百姓深受儒家中庸思想荼毒,非不能活不革命,這又何解?!”
聞言,林征笑了!
“百姓之所以中庸,是因爲....我們,還沒有去‘喚醒’他們!”
“我們沒有給他們土地!沒有給他們武器!沒有告訴他們,他們,才是這個國家的主人!”
“所以!”
“俄國的路,是‘城市’走向‘農村’。而我國的路,必須反過來!以‘農村’,養‘革命’!以‘農民’,鑄‘軍魂’!”
“......”
“好!”
一聲暴喝!
賀衷寒激動的滿臉通紅,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林兄此言......此言......簡直與我心中所想,不謀而合!不!比我想的,還要透徹!”
在場衆人,無一不是人中龍鳳。
他們瞬間就明白了林征這番話背後,那石破天驚的戰略意義!
此刻,賀衷寒看向林征的眼中已滿是敬佩。
“林兄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這讓我想起了我在俄國的見聞。”
“我在俄國,親眼見過他們的士兵。他們對戰鬥,有着一種近乎‘崇高’的信仰。他們......是真的不懼生死!”
“可反觀我們中國的士兵,無論是北洋軍,還是各路軍閥......甚至是我們的部隊,都做不到那樣。這......到底是爲什麼?”
這個問題,再次讓包廂內安靜下來。
林征平靜地看着他,“賀兄,我只問你,那些軍閥的部隊,爲何而戰?”
“......爲軍餉?爲大洋?”
“俄國的紅軍,又爲何而戰?”
“......爲、爲土地!爲面包!爲蘇維埃!”
“而這,就是答案!”
林征徐徐開口,“軍閥的部隊,和政府的部隊,無論待遇如何,無論武器如何,本質都無區別!”
“都是爲了一口糧,爲了‘長官’的個人利益而戰。”
“而俄國的紅軍,那是一支由革命理論武裝起來的軍隊,是一支新型的軍隊!”
“由革命理論武裝起來的軍隊,是爲‘信仰’、爲‘主義’而戰!”
“封建的軍隊,是爲‘金錢’、爲‘利益’而戰!”
“所以——”
“革命軍人更不怕死,士氣更高,紀律更嚴,更受到民衆的支持!”
“而軍閥的部隊,士氣是靠金錢維系的,忠誠也是靠金錢維系的。有利則一涌而上,失敗則一哄而散!”
“我們的部隊,差就差在這‘信仰’二字!”
林征的目光,掃過在場每一個人——蔣先雲、陳賡、許向前、黃維、胡宗南......
“諸位!”
“這,便是中山先生,要建立‘黃埔’的真正原因!”
“他不是要建一個‘軍官學校’!他是要建一個‘革命黨’的學校!”
“先生要的,就是要給我們這支未來的軍隊,注入‘靈魂’!
注入‘信仰’!”
“只要有了信仰!一支軍隊,便能戰勝十倍、百倍的敵人!”
“只要有了信仰,便不會害怕犧牲!”
“我們缺的,不是軍人,我們缺的,是‘有信仰’的軍人!”
“有信念! 一切就能成功!”
林征走到窗邊,推開窗,看着廣州城那既充滿希望、又滿是沉淪的夜色。
他背對衆人,聲音卻清晰地傳入每一個人心中:
“我輩當知——”
“爲有犧牲多壯志,敢教日月換新天!”
“......”
“......”
“......敢教日月換新天。”
當最後這幾個字落下。
包廂內,針落可聞。
陳賡那玩世不恭的笑容,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許向前那堅毅的臉上,雙目爆發出駭人的精光。
黃維、賀衷寒,更是渾身劇震,仿佛被這句詩,擊中了靈魂!
這番話,徹底折服了在場的所有人!
這群日後將星璀璨、攪動中國半個世紀風雲的“天之驕子”,在這一刻,無一例外,盡皆失語。
他們,終於明白了林征的“可怕”之處。
他不僅有“術”,他更有“道”!
不知過了多久,第一個掌聲,響起了。
是蔣先雲。
他站起身,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復雜。
衆人皆是訝異無比!
無他! 蔣先雲,向來好勝!
在黃埔,在湖南,他凡事敢爲人先,誓要爭做第一,是公認的“黃埔第一才子”,是所有人追趕的目標!
他可以“佩服”任何人,但從不“折服”於任何人!
而現在......他苦笑一聲,當衆開口:“林兄。我蔣先雲自負才學,一向好勝。”
“可今日...我,不如你。”
“林兄之才,我蔣先雲,心服口服!”
蔣先雲端起自己的茶杯,一步一步,走到林征面前。
舉起了茶杯,一飲而盡。
這一個動作,勝過千言萬語!
“啪!”
陳賡猛地一拍桌子,也站了起來。
他那張總是帶着玩世不恭笑容的臉上,此刻寫滿了服氣與激賞。
“好一個‘敢教日月換新天’!”
陳賡亦是端起自己的茶杯,一飲而盡:“我陳賡一向只服‘有本事’的人!今天,我服了!”
“我這杯,敬你,敬你的軍隊信仰論!”
“還有我!”
賀衷寒緊隨其後,這個“俄國通”,此刻更是心悅誠服。
“林兄,你點醒了我!我們缺的不是‘兵’,是‘魂’!你對中俄之別的剖析,遠勝我在莫斯科所見!”
是個外行的黃維,也扶了扶眼鏡,滿臉通紅地站起來。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在下受教了!”
這一刻,蔣先雲、陳賡、賀衷寒、許向前、黃維......
在場的所有才俊, 這群未來將星璀璨、叱吒風雲的天之驕子, 在這一場“茶會”上,盡皆認可了林征的才華!
他們,被徹徹底底地“折服”了!
而站在林征身旁的胡宗南,更是激動得渾身發抖。
他看向林征的目光中,甚至帶了一絲狂熱!
林征,不僅救了他,提攜了他。
更重要的是,林征......給了他,給了在場所有人一個答案!
一個關於革命該怎麼走的答案!
一圈敬茶結束,陳賡忽的開口,“我看,咱們也不用等三天後放榜了!”
“此番黃埔大考,這‘榜首’之位......定然非林兄莫屬!”
“沒錯!”
“非林兄莫屬!” “
我等,心服口服!”
衆人齊聲附和。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黃袍加身”,面對這群“未來大佬”的集體推崇......
林征,心中激蕩,急忙開口:“諸位......過譽了。”
“在場的大家,無一不是人中龍...鳳,無一不是‘有才之人’。”
“更是這場‘革命’的先行者。”
“我們之間,無高低貴賤之分。”
“須知!”
“革命,不是做官!”
“名聲,不重要。”
“榜首,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結果’!”
“是能不能真的,把這‘日月’給它‘換’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