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紅棉公寓像一塊潰爛的瘡疤,深深嵌入舊城區破敗的肌理。它的紅磚早已在歲月和溼氣的啃噬下褪成了污濁的暗褐色,牆皮大片剝落,裸露出底下猙獰的裂縫,如同老人皮膚下暴突的、壞死的血管。那些黑洞洞的窗口,沒有一絲光亮透出,沉默地張着嘴,吞噬着本就稀薄的星光。整棟樓散發着一股混合着黴菌、陳年垃圾和某種難以言喻的、類似鐵鏽混合着甜膩腐肉的沉悶氣味,沉甸甸地壓在陸離的胸口。

褲腳布料下,那塊來自“針線女”的灼傷印記,此刻正隨着他每一次邁步,傳來清晰而冰冷的搏動。咚…咚…咚…像一顆被強行植入血肉的、來自深淵的心髒,每一次跳動都牽扯着神經末梢,帶來一陣陣帶着麻痹感的刺痛。它不再是單純的傷口,更像一個錨點,一個冰冷的計時器,在無聲地提醒他:污染如影隨形,異化從未遠離。

他深吸一口氣,那污濁的空氣幾乎讓他窒息。非人,還是人偶?這個念頭如同跗骨之蛆,在他踏入公寓樓那扇早已鏽蝕、歪斜敞開的鐵門時,變得更加尖銳。

門內是更加濃稠的黑暗,仿佛凝固的墨汁。手電筒的光柱刺入其中,勉強撕開一道口子,照亮了漂浮的塵埃和牆壁上大片蔓延的、如同活物般微微起伏的黴斑。腳下的水泥地布滿裂縫和不明污漬,踩上去黏膩溼滑。空氣陰冷刺骨,帶着一種深入骨髓的潮溼。

“認知污染讀數…穩定在閾值邊緣,但環境幹擾強烈。”耳機裏傳來鍾衡那毫無波瀾的聲音,如同冰冷的電子合成音,“目標區域‘回響’現象顯著。記住,陸離,你看到的,聽到的,甚至感覺到的,都可能只是‘回響’。不要被表象迷惑,尋找‘源點’的共振異常。”

回響。這是淨界對認知污染殘留的一種描述。強烈的、扭曲的情緒或事件,會在虛妄之痕的影響下,如同聲音在空谷中回蕩,在特定空間內反復重現其扭曲的“殘影”。它們並非實體,卻足以將誤入者拖入瘋狂的深淵。

陸離握緊了手中那把造型奇特的“斥力槍”——鍾衡在他正式成爲“見習特工”後配發的制式武器,槍身上同樣刻着繁復的暗紅紋路,只是遠不及鍾衡那把深邃。冰冷的金屬觸感是他此刻唯一的現實錨點。

他沿着狹窄、堆滿廢棄雜物的樓梯向上。腳步聲在死寂中回蕩,又被牆壁扭曲成詭異的拖沓聲,仿佛身後有不止一個人在跟隨。手電光掃過牆壁,那些剝落的牆皮下,隱約可見一道道深色的、仿佛幹涸血液塗抹的印記,扭曲盤繞,像某種無法解讀的邪惡符咒。空氣裏的腥甜腐敗味越來越濃。

咚…咚…咚…

褲腳的搏動感似乎與這棟建築的某種“脈動”隱隱同步了。一股難以言喻的煩躁和冰冷的窺視感,如同冰冷的蛇,順着脊椎緩緩向上爬。

二樓走廊。手電光掃過一扇扇緊閉的、油漆剝落的房門。門牌號大多模糊不清,或者幹脆只剩下鏽蝕的釘子孔洞。然而,當光柱掠過其中一扇門時,陸離的腳步猛地頓住。

那扇門上的門牌號是:404。

數字本身並無不妥。但問題在於,它被倒着釘在了門上。一個歪斜的、顛倒的“404”。

顛倒的門牌…是回響的一部分?還是某種標記?

他小心地靠近。越是接近,褲腳那塊灼傷的搏動就越是劇烈,皮膚下的刺痛感幾乎化爲實質的電流。一種強烈的、混雜着絕望、痛苦和無邊恐懼的冰冷情緒,如同無形的潮水,從門縫裏絲絲縷縷地滲透出來,沖擊着他的感知。這感覺,遠比之前在急診室遭遇的“針線女”的怨念更加駁雜、混亂,仿佛由無數個瀕臨崩潰的意識碎片攪拌而成。

“檢測到高濃度情緒污染殘留,主要成分:臨終恐懼、窒息感、背叛感。”鍾衡的聲音依舊冷靜,像是在念一份實驗報告,“初步判斷爲多源點‘回響’疊加。小心,這種疊加區域極不穩定,可能誘發‘認知共振’,將你拖入回響的核心。”

陸離將槍口微微抬起,對準那扇倒掛着404的門。他伸出另一只手,指尖觸碰到冰冷粗糙的門板。

就在觸碰的瞬間——

“救命…呃…嗬嗬…”

一個極度驚恐、仿佛被扼住喉嚨的年輕女聲,驟然在耳邊炸響!聲音尖銳、失真,充滿了臨死前的絕望掙扎。緊接着,是另一個粗重、帶着殘忍笑意的男聲低吼:“閉嘴!賤人!讓你跑!”

“不!不要!求求你!錢都給你…”女聲的哀求變成了歇斯底裏的哭嚎。

“嗬…嗬…嗬…”然後是劇烈而徒勞的、仿佛喉嚨被徹底堵死的窒息聲,伴隨着沉悶的、身體撞擊地面的鈍響。

這些聲音並非來自門後,而是直接灌入陸離的腦海!清晰得如同正在發生!那絕望的哭喊、殘忍的獰笑、窒息的掙扎…每一個音節都帶着冰冷的、實質性的惡意,瘋狂地沖擊着他的意識壁壘。褲腳的灼傷處猛地爆發出一陣尖銳的劇痛,仿佛有燒紅的針狠狠刺了進去!

嗡!

陸離眼前一黑,劇烈的眩暈感襲來。周圍的景象瞬間扭曲、模糊!牆壁上的黴斑仿佛活了過來,扭動着化作一張張痛苦尖叫的人臉;腳下的地面變得粘稠如同血沼;刺鼻的腥甜味濃烈到令人作嘔!那些聲音更是如同實質的魔音,瘋狂地往他腦子裏鑽,試圖撕裂他的理智!

“陸離!穩定心神!那是‘回響’!不是現在發生的!”鍾衡的厲喝如同驚雷,透過耳機炸響。

陸離狠狠咬了一下舌尖,劇痛混合着血腥味讓他瞬間清醒了一絲。心髒深處,那股微弱的、天生的排斥力量應激般涌動,在意識邊緣形成一層薄薄的屏障,艱難地抵抗着那無孔不入的絕望音浪和視覺扭曲。他能感覺到,褲腳灼傷處那股冰冷的搏動,正貪婪地吸收着這些負面的情緒回響,仿佛在以此爲食,滋養着某種潛伏在他體內的東西!

不能陷進去!他猛地集中精神,將感知如同觸須般探向那扇倒掛404的門。在無數嘈雜混亂的絕望回響中,他強迫自己捕捉那扇門本身散發出的、最核心的“波動”。

混亂…痛苦…恐懼…貪婪…還有…一絲極其微弱、幾乎被淹沒的…冰冷的、非人的“滿足感”?就像一張無形的巨口,在貪婪地吞噬着這些負面情緒的回響!

就是它!門後,或者這門本身,就是這片疊加回響區域的一個關鍵“節點”!是它像一個扭曲的共鳴腔,在放大和匯聚着這片區域的怨念!

陸離眼神一凝,不再猶豫。他握緊斥力槍,槍口紋路瞬間亮起暗紅光芒,對準那扇倒掛的門鎖位置,狠狠扣下扳機!

砰!

沉悶的槍聲在死寂的走廊裏顯得格外刺耳。無形的斥力沖擊波狠狠撞在門鎖上!

預想中的門板碎裂並未發生。那扇門仿佛只是一層虛幻的投影,斥力波直接穿透了過去,打在後面的牆壁上,震落一片簌簌的灰塵。而那倒掛的404門牌,卻像投入石子的水面,劇烈地扭曲波動起來!

“呃啊啊啊——!”

無數個重疊的、淒厲的尖叫聲如同海嘯般從門牌上爆發出來!門牌上的數字“4”和“0”如同融化的蠟般流淌、變形,扭曲成兩張極度痛苦、嘴巴大張、無聲嘶吼的人臉輪廓!整個走廊的光線瞬間變得血紅一片!牆壁上那些暗色的污跡如同真正的血液般開始蠕動、流淌!

回響被徹底激怒了!或者說,那個“節點”感受到了威脅,開始瘋狂反撲!

更加龐大、粘稠的絕望和恐懼如同實質的巨浪,朝着陸離當頭拍下!褲腳處的灼傷如同燒紅的烙鐵,劇痛讓他幾乎站立不穩。心髒深處那層薄弱的屏障劇烈震顫,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視野再次被扭曲的血色和痛苦的人臉充斥,腦海中被無數瀕死的慘叫塞滿!

他感覺自己像暴風雨中的一葉扁舟,隨時會被這洶涌的負面情緒狂潮徹底撕碎、吞噬、同化!

就在意識即將被淹沒的臨界點——

“嘖,生瓜蛋子就是莽。”

一個沙啞、帶着濃重煙嗓的男聲,突兀地在陸離身後不遠處響起。聲音不高,卻像一把鋒利的剪刀,瞬間剪斷了部分纏繞在他意識上的噪音絲線。

緊接着,一股辛辣、幹燥、帶着奇異暖意的煙草味,猛地沖散了鼻端那令人作嘔的腥甜腐臭!

陸離精神一震,勉力側頭看去。

走廊盡頭的樓梯口陰影裏,斜靠着一個身影。看不清面容,只有一點猩紅的火星在黑暗中明明滅滅,伴隨着緩慢吞吐煙霧的動作。那人穿着洗得發白的工裝夾克,身形有些佝僂,像個隨處可見的老城區的落魄工人。

“看什麼看?沒被‘回響’裏的怨鬼掐死,想先被老頭子我這二手煙嗆死?”那人又吸了一口煙,火星猛地亮了一下。他吐出的煙霧並不消散,反而如同有生命般,絲絲縷縷地飄向那扇劇烈扭曲、嘶吼的倒掛404門牌。

嗤嗤嗤…

煙霧接觸到門牌上扭曲的人臉輪廓,竟發出細微的、如同冷水滴入滾油的聲音。那兩張痛苦嘶吼的人臉如同被燙傷般劇烈收縮、變形,發出無聲的尖嘯,連帶着整個走廊的血色光芒和噪音都減弱了幾分!

陸離身上的壓力驟然一輕。他抓住這寶貴的機會,心髒深處的排斥力量全力運轉,猛地將侵入識海的混亂回響逼退!視野瞬間清晰了不少。

“老墨?”耳機裏,鍾衡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一絲可以稱之爲“情緒”的波動,是混雜着厭惡和一絲忌憚的凝重。“你越界了。”

“越界?”被稱作老墨的男人嗤笑一聲,沙啞的聲音帶着毫不掩飾的嘲諷,“鍾頭兒,這地界兒,還有‘界’可言嗎?你們‘淨界’的手,伸得再長,也捂不住所有漏風的窟窿。老頭子我不過是路過,看這娃娃快被怨氣撐爆了肚皮,抽口煙,給他順順氣兒。”他又吐出一口煙霧,那煙霧精準地飄向陸離的方向。

陸離下意識地吸入一絲。那辛辣的煙草味直沖腦門,帶來一陣奇異的刺痛感,但緊接着,一股幹燥的暖流涌入肺腑,迅速驅散了四肢百骸殘留的陰冷麻痹,連褲腳灼傷的搏動痛感都暫時被壓制了下去。這煙…有古怪!

“這裏由淨界接管。”鍾衡的聲音冰冷,“無關人員,立刻離開。”

“接管?”老墨嘿嘿低笑起來,笑聲在空曠的走廊裏回蕩,帶着說不出的詭異,“鍾頭兒,這棟樓裏的‘東西’,可不是你們檔案室裏那些關在籠子裏的乖寶寶。它餓了很久了…你們丟進來的‘餌’(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陸離),味道不錯,但好像…有點硌牙?”他猩紅的煙頭指向那扇雖然被煙霧壓制、但依舊在微微扭曲、散發着不祥波動的倒掛404門。

就在這時——

咯吱…咯吱…咯吱…

一陣令人牙酸的、仿佛用鈍刀切割皮革的聲音,從倒掛404門後傳來。那聲音帶着一種難以言喻的惡意和貪婪,穿透了門板,直接刺入耳膜。

緊接着,在陸離和老墨的注視下,那扇門板靠近地面的縫隙處,一些東西…緩緩地擠了出來。

那是一些慘白色的、帶着粘稠水漬的…線頭。不是棉線,也不是絲線,更像是…某種生物體內抽出的、半凝固的筋腱。它們如同活物般蠕動着,從門縫裏探出,越來越多,越來越密集。

這些慘白的“線頭”在冰冷肮髒的地面上蜿蜒、盤繞,速度極快!它們的目標極其明確——正是陸離褲腳上,那塊仍在隱隱搏動的灼傷位置!

仿佛那裏散發着無法抗拒的誘人香氣!

“小心!”老墨的煙頭猛地一亮,聲音帶着一絲急促。

陸離汗毛倒豎!那東西給他的感覺,比剛才的回響更加直接、更加危險!他幾乎是本能地舉起斥力槍,對着地上涌來的慘白線團就要射擊!

“別開槍!”老墨厲喝,“這玩意兒打散了更麻煩!用這個!”

話音未落,一個黑乎乎的小物件帶着破空聲飛向陸離。陸離下意識地接住,入手冰涼沉重——是一個巴掌大小、造型古樸、刻着模糊獸紋的黃銅煙灰缸,裏面還殘留着一點帶着火星的煙灰。

“按在傷口上!快!”老墨的聲音不容置疑。

陸離來不及多想,那慘白的線團已經涌到腳邊,帶着一股刺鼻的腥臊味。他猛地蹲下,將手中那尚有餘溫、帶着火星煙灰的黃銅煙灰缸,狠狠按在了自己左腿褲腳灼傷的位置!

“滋啦——!!!”

一聲令人頭皮發麻的灼燒聲響起!伴隨着一股皮肉焦糊的臭味!

“呃啊——!”陸離發出一聲痛哼,那煙灰缸按上去的瞬間,仿佛燒紅的烙鐵直接印在了傷口上!劇痛鑽心!但更詭異的是,伴隨着劇痛,一股極其強烈的、如同被毒蛇盯上的冰冷窺視感,猛地從門縫深處刺來!同時,褲腳灼傷處那種冰冷的搏動感,竟然真的被強行壓制了下去,暫時平息!

而那些已經觸碰到他鞋面、甚至試圖順着褲管往上爬的慘白線頭,在接觸到煙灰缸邊緣散發出的那股幹燥、辛辣的暖意時,如同被滾燙的烙鐵灼燒,猛地收縮、卷曲,發出一陣細微的、仿佛無數蟲子瀕死的嘶鳴!它們觸電般縮了回去,在門縫邊緣瘋狂地扭動、盤繞,像一群被激怒的毒蛇,卻不敢再輕易上前。

“哼,果然…‘饞蟲’被燙着嘴了。”老墨冷哼一聲,猩紅的煙頭在黑暗中劃出一道弧線,“娃娃,你身上這‘記號’,招來的玩意兒可不簡單。這棟樓的‘房東’,怕是看上你這塊‘好肉’了。”

陸離喘着粗氣,額頭冷汗涔涔,左手死死按着發燙的煙灰缸壓在劇痛的傷口上,右手緊握斥力槍,警惕地盯着門縫裏那些虎視眈眈的慘白線團,以及門後那深不見底的、散發着冰冷惡意的黑暗。

非人?人偶?

褲腳的灼痛和煙灰缸的滾燙,像兩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在他皮肉下交鋒。門縫後那無聲的、貪婪的窺視,如同實質的冰水澆在靈魂上。他感覺自己站在懸崖邊緣,腳下是無數雙由慘白“縫線”組成的手,正渴望地向上抓撓。

耳機裏,鍾衡的聲音沉寂了片刻,再次響起時,恢復了那種毫無溫度的金屬質感:“目標區域‘源點’初步鎖定,與‘深潛者’檔案記錄特征高度吻合。陸離,原地固守,支援小組三分鍾後抵達。不要與‘墨’發生沖突,保持警惕。”

支援?三分鍾?陸離看着門縫裏那些越聚越多、蠢蠢欲動的慘白線團,還有那扇門後傳來的、越來越清晰的、如同巨大心髒在污穢中緩慢搏動的“咚…咚…”聲,只覺得鍾衡的話像是一個冰冷的笑話。三分鍾,足夠他被這些鬼東西拖進那扇門後無數次!

老墨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沙啞地笑了笑,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三分鍾?呵,鍾頭兒的表,走得向來比別人的慢半拍。娃娃,聽老頭子一句勸,這趟渾水,能不趟就別趟。你這身子骨,經不起裏面那位‘房東’惦記。”

他深深吸了一口煙,猩紅的火點驟然明亮,映亮了他下頜線一道深刻的、仿佛被利爪撕裂過的舊傷疤。他緩緩吐出一口濃煙,那煙霧不再飄向門牌,而是繚繞在他自己身前,形成一層薄薄的、帶着辛辣氣息的屏障。

“不過嘛,”老墨話鋒一轉,渾濁的眼睛在煙霧後閃爍着狡黠的光,“看在你小子剛才沒被嚇尿褲子,還敢對着‘回響’開槍的份上…想知道你褲腿上那‘記號’的真正來頭嗎?還有…你那個變成‘針線婆子’的娘,最後到底想跟你說什麼?”

陸離的心髒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母親!針線婆子!這個神秘的“老墨”,竟然知道母親的事!而且他似乎知道得更多!

“你知道什麼?!”陸離的聲音因爲激動和劇痛而微微發顫,按着煙灰缸的手因爲用力而指節發白。

“嘿嘿,想知道?”老墨又吸了一口煙,慢悠悠地,“那得看你能拿出什麼‘誠意’了。淨界的娃娃,老頭子我可信不過。誰知道你是不是鍾頭兒放出來釣魚的鉤子?”

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陸離的耳機。

就在這時——

吱嘎…吱嘎…吱嘎…

那扇倒掛404的門板,突然劇烈地震顫起來!仿佛門後有什麼巨大的東西正在不耐地撞擊!門縫裏擠出的慘白線團猛地暴漲!如同噴涌的白色膿液,瞬間鋪滿了門前一小塊地面,並且開始瘋狂地編織、纏繞!

它們在凝聚!在成型!

慘白的線團蠕動着,扭曲着,在陸離和老墨驚愕的目光中,僅僅用了幾個呼吸,就編織成了一個極其簡陋、卻散發着無比惡意的形態——

那是一個由無數慘白“縫線”纏繞而成的人形輪廓!沒有五官,沒有細節,只有一個扭曲的、勉強能看出是蹲伏着的人形!它完全由那些溼漉漉、黏糊糊的線團構成,不斷有細小的線頭從它“身體”表面脫落、又融入,如同一個活着的、由痛苦和貪婪編織的線偶!

“線偶”空洞的“頭部”位置,緩緩抬起,雖然沒有眼睛,但陸離和老墨都清晰地感覺到,一股冰冷、飢餓、純粹到極致的惡意,牢牢地鎖定了陸離…以及他按在腿上的那個黃銅煙灰缸!

“嗬…”一聲仿佛來自地底深處的、混合着無數痛苦呻吟的嘶鳴,從線偶那由線團構成的“喉嚨”裏發出。

它動了!

沒有邁步,它那由線團構成的“下肢”猛地一彈!整個慘白的身體如同離弦之箭,帶着一股濃烈的腥風,朝着陸離猛撲過來!速度快得只在空中留下一道慘白的殘影!目標直指陸離按在腿上的左手和那個黃銅煙灰缸!

“艹!”老墨怒罵一聲,口中叼着的煙卷猛地被他吐向空中!那一點猩紅的火星在空中驟然爆開,化作一團拳頭大小、熾熱滾燙的橘紅色火焰,如同一顆微型太陽,狠狠砸向撲來的慘白線偶!

轟!

火焰與線偶猛烈相撞!爆發出刺眼的光芒和一股焦臭的濃煙!橘紅色的火焰瞬間包裹住線偶,燒得那些慘白的線團滋滋作響,瘋狂扭曲、萎縮!線偶發出更加淒厲的、非人的尖嘯,撲擊的勢頭被硬生生阻住!

“娃娃!發什麼呆!幹它!”老墨厲吼,聲音帶着一絲急促,顯然這火焰對他消耗不小。

陸離被那火焰的爆燃和線偶的尖嘯震得一個激靈,瞬間從老墨拋出的關於母親的信息沖擊中清醒過來!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

他眼中寒光一閃!趁着火焰暫時阻擋線偶的瞬間,他猛地將壓在傷口上的煙灰缸挪開!劇痛和冰冷的搏動感再次傳來,但他毫不在意!右手的斥力槍早已蓄勢待發,槍口暗紅紋路光芒大盛!

沒有瞄準線偶本身——那東西被火焰包裹,正在瘋狂掙扎扭曲。

陸離的槍口,穩穩地指向了那扇不斷震顫、仿佛連接着無盡深淵的——倒掛404的門板!

“給我…開!”他低吼一聲,將褲腳灼傷處傳來的劇痛和冰冷搏動,連同胸腔中翻騰的憤怒、恐懼、以及對真相的渴望,盡數灌注到扣動扳機的手指上!

砰!!!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沉悶、都要強勁的斥力沖擊波,如同無形的攻城錘,撕裂空氣,狠狠轟擊在那扇倒掛404的門板正中心!

咔嚓——轟隆!!!

這一次,門板不再是虛幻!在蘊含着陸離強烈意志和體內那股排斥力量的全力一擊下,那扇早已腐朽不堪的破舊木門,如同被巨錘砸中的朽木,瞬間炸裂開來!破碎的木屑混合着粘稠的黑暗,如同爆炸的碎片般四散飛濺!

一個更加深邃、更加黑暗、散發着難以言喻的冰冷和惡臭的洞口,出現在門框之後。一股強大到令人窒息的吸力,猛地從洞口內爆發出來!

“嗚——!”那被火焰灼燒的慘白線偶發出一聲驚恐的尖嘯,再也無法抵抗那恐怖的吸力,連同包裹它的火焰一起,被倒卷着,如同被無形的巨手抓住,猛地拖入了那扇門後深不見底的黑暗之中!

一同被吸力拉扯的,還有彌漫在走廊裏的、粘稠的負面情緒回響!那些絕望的哭喊、痛苦的呻吟、殘忍的獰笑,如同被黑洞吞噬的聲波,瞬間被拉長、扭曲,最終消失在門後的黑暗裏,只留下一片詭異的、令人心悸的死寂。

吸力來得快,去得也快。門後的黑暗如同活物般蠕動了一下,緩緩向內收斂。那炸開的門洞邊緣,殘留的木茬上,一些粘稠的、暗紅色的液體,如同涎水般緩緩滴落。

走廊裏,刺鼻的腥甜腐臭淡了許多。牆壁上蠕動的黴斑和流淌的“血跡”幻象也消失不見,只留下污濁的真實。血色光芒褪去,只剩下陸離手中手電筒那一道慘白的光柱,孤零零地照射着門洞邊緣滴落的暗紅粘液和滿地狼藉的木屑。

咚…咚…咚…

褲腳的灼傷,在短暫的平息後,搏動感再次傳來,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冰冷。仿佛門後那東西被驚擾後的…憤怒?還是…更加貪婪的鎖定?

老墨喘着粗氣,剛才那口火焰似乎讓他消耗頗大。他走到陸離身邊,渾濁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扇只剩下門框、內裏一片粘稠黑暗的門洞,臉色陰沉得可怕。

“好小子…”他沙啞地開口,帶着一絲復雜,“這一槍…夠勁兒。也夠蠢!你把它徹底驚醒了!”他指了指那個黑暗的門洞,“這可不是普通的‘門’,這是‘牙口’!你剛才那一槍,等於捅了馬蜂窩,還把手指頭塞它嘴裏了!”

陸離沒有理會老墨的斥責,他的目光死死鎖定着門洞邊緣滴落的暗紅色粘液,心髒在胸腔裏沉重地跳動,每一次搏動都牽扯着褲腳的劇痛。剛才那一瞬間,當斥力波轟開門板,門後黑暗涌現的刹那,他清晰地感覺到,心髒深處那股排斥力量,與門後某個冰冷的存在,產生了一絲極其短暫、卻無比清晰的…共鳴?

如同兩塊同源的磁石,在瞬間的靠近後,又因爲極性的排斥而猛地彈開!留下的,只有一種源自本能的、冰冷的悸動。

非人?人偶?

門後那無面的深淵,似乎已經給出了它無聲的答案。

“陸離!報告情況!支援已到樓下!”鍾衡冰冷的聲音再次在耳機中響起,打破了這死寂的餘韻。

陸離緩緩抬起手,抹去額角的冷汗,指尖冰涼。他看着那吞噬了火焰和線偶的黑暗門洞,感受着褲腳處如同烙印般持續搏動的冰冷印記,聲音幹澀而疲憊,卻又帶着一絲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異樣平靜:

“目標…初步接觸。‘源點’…已確認存在。它…注意到我了。”他頓了頓,補充了一句,像是在陳述一個無法更改的事實,又像是在問自己:

“我…好像驚醒了‘房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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