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噗通……”
那源自歸寂漩渦深處的心跳聲，如同冰冷的巨錘，每一次敲擊都撼動着星之淵的根基。骸骨巨陣的符文徹底黯淡，僅餘下漩渦中心那一點不斷膨脹的**灰白光芒**。光芒並不刺眼，卻帶着一種抽離色彩、凍結時間的絕對寒意。被其照耀的星骸遺骸、堆積的骸骨山丘、甚至空氣中殘留的腐化膿霧，都仿佛褪去了所有“存在”的痕跡，化爲最原始的、冰冷的灰白素描。
霜晶那刺耳的深紅警報仍在零的意識中尖嘯，但聲音仿佛被拉長、扭曲，變得遙遠而不真實：“……滅世級……歸寂實體……蘇醒進程……37%……能量輻射……剝離時空連續性……建議……立即……逃逸……不可……能……”
逃逸？零的意識在無邊劇痛與神性冰封的夾縫中沉浮。身體如同破碎後又強行粘合的瓷器，龜裂的皮膚下，熒藍的血液緩慢流淌，帶着灼燒靈魂的餘溫，卻又被那無處不在的灰白寒意壓制。視線所及，世界正被剝離色彩與溫度，化作單調絕望的灰白。唯有身邊……
莉莉緊緊抱着他，小小的身體因恐懼和寒冷劇烈顫抖。她額間的**星環印記**散發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銀光，如同暴風雪中唯一的燈塔，頑強地對抗着那灰白光芒的侵蝕。純淨的星塵之力源源不斷地渡入零的體內，像無數溫暖的銀絲，纏繞着那即將被灰白徹底覆蓋的金藍光點，延緩着神性吞噬的最後進程。但莉莉自身的狀態極其糟糕——翠綠的左眼漩渦瘋狂旋轉，與右眼的星塵銀光激烈沖突，皮膚下的藤蔓脈絡在灰白光芒照耀下若隱若現，末端鏽蝕的暗斑如同活物般蔓延。她的身體，成了秩序與混沌、生命與歸寂交鋒的最前線！
“零……堅持住……”莉莉的聲音帶着哭腔，斷斷續續，每一次呼喚都牽動着體內力量的劇烈反噬，嘴角溢出翠綠與銀白交織的血絲。她看着零那雙幾乎完全被灰白覆蓋、只餘針尖金藍的眼眸，巨大的悲傷與決絕淹沒了她。“人形錨點”的想法在她心中瘋狂滋長——用自己這具混亂的容器，去承載、去分擔零的神性侵蝕！
“不……可……”零的意念艱難地穿透神性的冰層，帶着不容置疑的拒絕。他感受到了莉莉的想法，那無異於自殺！莎布的本源與阿撒托斯的神性在她體內碰撞，加上這外來的歸寂之力，足以將她脆弱的存在徹底撕碎！
就在這時！
嗡——！
那不斷膨脹的灰白光芒猛地一滯，隨即向內坍縮！一個無法用語言形容其存在形態的“實體”，緩緩從歸寂漩渦的中心“浮現”。
它沒有固定的形態，更像是一團不斷流動、變幻的**灰白霧氣**。霧氣中，無數**破碎的時間碎片**如同雪花般飛舞、湮滅——有遠古星艦在深空爆炸的閃光，有巨大生物在熔岩中哀嚎的殘影，有文明城市在鏽蝕中崩塌的瞬間，甚至……有零在精神病院冰冷走廊中蹣跚的模糊畫面！這些碎片並非記憶，而是被其力量強行從時空長河中剝離、凝固的“瞬間”，如同標本般展示着萬物終結的必然。
一股無法形容的意志彌漫開來。並非舊神那種充滿惡意的污染，而是一種更加宏大、更加冰冷的**絕對虛無**。它不針對任何個體，只是在“呼吸”間，便讓周圍的空間結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時間流速變得粘稠而紊亂。霜晶殘破的身軀表面，瞬間覆蓋上了一層薄薄的、仿佛經歷了億萬年風化的灰白塵埃。莉莉渡向零的星塵之力，如同溪流撞上凍土，傳導速度變得極其緩慢、艱澀。
“終焉……回響……”一個冰冷、空洞、仿佛由無數湮滅之音合成的意念，直接在所有存在的意識深處響起，“萬物……歸途……秩序……混沌……皆爲……虛妄……”
這並非宣告，而是陳述。如同在陳述“水是溼的”一般，陳述着一切存在終將走向冰冷寂滅的宇宙鐵律。其存在本身，就是“終結”概念的具象化！
灰白的霧氣緩緩流動，朝着零和莉莉的方向“漫溢”而來。它所過之處，空間如同劣質的牆皮般片片剝落，露出其後冰冷、死寂的虛空底色。那些剝落的“空間碎片”，如同被凍結的彩色玻璃，在霧氣中懸浮片刻，便化爲灰白的塵埃，融入其中。
沒有攻擊意圖，僅僅是存在本身的靠近，便帶來了**存在被抹除**的終極恐怖！
“警告！時空剝離效應……加劇！局部現實……瓦解！”霜晶的電子音充滿了絕望的雜音，“物理法則……失效……倒計時……”
莉莉感到自己的思維在變得緩慢、凝固，仿佛意識本身也要被凍結成灰白的標本。渡向零的星塵之力幾乎停滯。她看着那緩緩漫溢而來的灰白霧氣，看着霧氣中飛舞的、屬於零在精神病院的痛苦碎片，一種源自生命本能的、對徹底虛無的恐懼讓她窒息。
就在這絕對絕望降臨的瞬間！
零那被灰白覆蓋的眼眸深處，那針尖大小的金藍光點，猛地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熾烈光芒！
不是對抗，而是……**接納**！
“啊——！！！”
零發出一聲非人的長嘯！他不再抗拒體內那洶涌的神性侵蝕，反而用最後殘存的人性意志作爲燃料，主動擁抱了那份源自阿撒托斯的、冰冷浩瀚的宇宙偉力！
轟！
龜裂的身體表面，黯淡的熒藍血液驟然亮起！如同幹涸河床下重新奔涌的星河！但那光芒不再是溫暖的生命之色，而是冰冷的、帶着宇宙終極歸寂意味的**灰藍**！他眼中那幾乎熄滅的金藍被這灰藍徹底吞噬、轉化！一雙完全由**灰藍渦旋**構成的眼眸，取代了人類的瞳孔，散發出冰冷、非人、洞穿時空的漠然神性！
他體內的**創世餘燼**性質發生了劇變！金藍的星焰熄滅，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內斂、更加深邃、仿佛能吞噬一切光與熱的**灰藍暗焰**！這暗焰在他體表無聲流淌，所過之處，連那“終焉回響”彌漫的灰白霧氣都出現了微弱的、被同化吸收的跡象！
神性……完全體！零，在絕境與守護的執念下，主動放棄了最後的人性抵抗，讓阿撒托斯的碎片意志，暫時接管了這具瀕臨破碎的軀殼！他成爲了一個行走的、微型的“歸寂”概念容器！
“零？！”莉莉驚恐地看着他，那完全陌生的、灰藍渦旋的眼眸中沒有一絲熟悉的情感，只有冰冷的宇宙法則。她渡入的星塵之力被那灰藍暗焰輕易吞噬、同化，如同水滴匯入死寂的冰洋。
“容器……合格……”冰冷的神性意念從零（或者說，占據零軀殼的存在）口中發出，毫無波瀾。他緩緩抬起一只手臂，覆蓋着灰藍暗焰的手掌，對準了那漫溢而來的“終焉回響”灰白霧氣。
沒有能量對轟，沒有法則碰撞。
零手掌前方的空間，無聲地向內**塌陷**！一個微型的、由灰藍暗焰構成的**歸寂奇點**瞬間生成！一股強大到匪夷所思的**吸攝湮滅之力**從中爆發！
漫溢的灰白霧氣仿佛找到了歸宿的河流，瘋狂地涌向那個微型奇點！霧氣中飛舞的時間碎片、剝落的空間殘骸，在觸及奇點的瞬間便無聲湮滅，化爲最純粹的虛無能量，被零體表的灰藍暗焰吸收！他身體上那些恐怖的傷口，在這股精純歸寂能量的補充下，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灰藍暗焰強行“焊接”、“凍結”，不再流血，卻也失去了生命的活性，如同覆蓋了一層冰冷的灰藍晶殼！
“終焉回響”那流動的霧氣本體第一次出現了明顯的波動！那冰冷空洞的意念帶上了一絲……**疑惑**？仿佛遇到了同類，卻又有所不同。它漫溢的勢頭被強行止住，甚至被那微型奇點拉扯着，開始流失本源！
霜晶的警報聲變成了混亂的雜音：“……未知……高維歸寂反應……與目標……產生……共鳴/沖突……能量交換……不可預測……”
莉莉呆呆地看着眼前這超乎理解的一幕。零……不，占據零身體的那個存在，正在吞噬“終焉回響”的力量？這究竟是希望……還是更深的絕望？
然而，神性的容器，豈是凡人之軀可以長久承載？
“呃……”冰冷的悶哼從零口中溢出。他體表的灰藍暗焰劇烈地波動起來！那強行“焊接”的傷口晶殼下，熒藍的血液如同不甘的熔岩，在灰藍的冰封下灼燒、沸騰！更可怕的是他的頭部——太陽穴位置，皮膚如同脆弱的玻璃般裂開細密的紋路，裏面透出的不再是熒藍或灰藍的光芒，而是純粹的、冰冷的灰白——那是人性被徹底湮滅、神性完全占據的征兆！
主動擁抱神性，如同飲鴆止渴！他暫時擋住了“終焉回響”的抹除，但代價是自身存在（零的人格）正被加速推向徹底的虛無！一旦那灰白覆蓋全身，世間將再無“零”，只有一具被阿撒托斯歸寂之力驅動的、冰冷的神性空殼！
“不！回來！零！回來！”莉莉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喊，翠綠的左眼中，那被星塵壓制的莎布本源，因極致的悲痛和守護的執念，徹底沸騰了！她不再顧忌平衡，不再害怕失控！她只知道，不能眼睜睜看着零消失！
翠綠的生命漩渦與銀白的星塵渦流在她體內以前所未有的激烈程度對撞！皮膚下的藤蔓脈絡與鏽蝕暗斑如同活物般搏動、蔓延！她額間的星環印記爆發出刺目的光芒，竟暫時壓制了翠綠漩渦的擴張！她集中所有的意念、所有的痛苦、所有的呼喚，化作一道混合着翠綠生機與銀白秩序的、充滿人性呐喊的意念洪流，狠狠撞向零那被灰藍神性占據的意識核心！
“看着我！零！你不是武器！你是守望者！你是……我的零！！”
這道蘊含着莎布本源生命力、林宴星塵秩序力以及莉莉最純粹人性情感的意念洪流，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印在了零神性意識那冰冷的壁壘之上！
“咔嚓……”
一聲微不可聞的、仿佛冰層碎裂的輕響，在零灰藍渦旋的眼眸深處響起。
那絕對冰冷的神性漠然，出現了一道極其細微的……裂痕。
**（第十二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