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包夜”的代價
王大偉猛地睜開眼睛，看着手裏被自己揮動的掃帚，滿臉的難以置信！
雖然只是最簡單的揮動，但這感覺……
跟之前憋得臉紅脖子粗也控不動一根羽毛，完全不同！
這是一種近乎本能的流暢感！
“哈哈哈！好！有點意思了！”
劉老六拍手大笑，煙鬥裏的火星都濺出來幾顆：
“感覺怎麼樣？是不是比念那勞什子口訣輕鬆多了？”
“是……是輕鬆點…”
王大偉還有些懵，但心底那股絕望的死水，似乎被投入了一顆小石子，蕩開了一圈微弱的漣漪。
他看着手中的掃帚，第一次感覺這玩意兒有點親切了。
“輕鬆點？”
劉老六嘿嘿一笑，眼中閃過一絲促狹的光芒，“這才哪到哪？來，試試這個！”
他用煙鬥指了指矗立在門衛室不遠處，學校小廣場中央的那個玩意兒——
一根三丈開外、通體青色石材雕琢而成、布滿玄奧雲紋和瑞獸圖案的巨大華表！
這是學校爲數不多能拿得出手的“古董”裝飾物，平時學生們都繞着走，生怕碰倒了賠不起。
“試……試什麼？”
王大偉有種不祥的預感。
“試試用剛才的感覺，”
劉老六吐了個煙圈：
“把它……‘舉’起來！”
“啥？！”
王大偉差點把掃帚扔了，眼珠子瞪得溜圓：
“劉大爺！您沒開玩笑吧？這玩意兒？三丈多高！好幾萬斤重吧？呂洞賓老師都不敢說隨便拿起來！我揮個掃帚都費勁，您讓我拿這個？這不開玩笑呢嗎？”
“怕什麼？”
劉老六老神在在地嘬着煙鬥：
“記住我的話！把它當成你身體的一部分！當成你的……那根特別粗壯的……手指頭！別想着重量！別想着不可能！就想着……動一動你的‘手指’！”
看着劉老六那篤定的眼神，再想想剛才揮動掃帚時那種奇妙的感覺，王大偉心裏一橫：
反正都打算跑路了，臨走前瘋一把！試試就試試！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不再去看那巨大華表帶來的視覺壓迫感。
他閉上眼睛，努力清空雜念，將全部心神沉浸到劉老六所說的那種“人器合一”的狀態。
他不再去想“御物”，不再去想靈力口訣，甚至不再去想那華表本身。
他只是在腦海中，無比清晰地觀想着：那根巨大的、冰冷的、沉重的華表……就是他身體的一部分！是他延伸出去的、一根無比巨大的……手指！
他需要做的，僅僅是動一動這根“手指”！
心念凝聚！意志如鋼！
“你給我……挺起來！”
王大偉在心中無聲地呐喊！
沒有口訣的吟唱，沒有靈力的刻意催動。
就在王大偉心念升起的瞬間！
奇跡出現！
“嗡！”
一聲低沉而渾厚的嗡鳴，仿佛來自大地深處，驟然響起！整個小廣場的地面都微微震動了一下！
王大偉猛地睜開眼睛！
在他驚駭欲絕的目光注視下，只見那根高達三丈、沉重無比的青色華表，其底部與地面接觸的地方，突然迸發出肉眼可見的淡金色波紋！
波紋所過之處，堅硬的石板地面如同水面般蕩漾開來！
緊接着，在令人牙酸的“嘎吱……嘎吱……”聲中，那根巨大的華表，竟然真的緩緩地、穩穩地離地而起！
一寸！兩寸！一尺！兩尺！
沉重的華表底座脫離了地面的束縛，帶着粘附的泥土和碎石，穩穩地懸浮在離地三尺的空中！
月光灑在華表上，那些玄奧的雲紋和瑞獸圖案仿佛活了過來，流淌着淡淡的靈光！
巨大的陰影投射下來，將整個門衛室和王大偉都籠罩其中！
王大偉張大了嘴巴，下巴頦兒差點砸到腳面上！
他感覺一股暖流，不，是一股澎湃的力量，正從自己體內深處奔涌而出，自然而然地、毫無阻滯地連接着那懸浮的巨大華表！
他感覺自己只要心念一動，這根“巨大的手指”就能隨着他的意志揮舞！
那種掌控感，那種力量感，是他從未體驗過的！
“我……我又舉起來了？！”
王大偉的聲音都變了調，充滿了極致的震撼和狂喜！
“轟隆！”
一聲悶響！
華表落回原地，激起一片塵土。
門衛室那本就搖搖欲墜的屋頂，被震落了幾片瓦，譁啦啦掉在劉老六腳邊。
劉老六卻毫不在意，他叼着煙鬥，看着呆若木雞、渾身因爲激動而微微顫抖的王大偉，渾濁的老眼裏閃過一絲深邃的笑意，慢悠悠地吐出一句：
“怎麼樣？現在信了吧？你這根‘手指頭’，勁兒還挺大，就是有點費屋頂。”
王大偉看着懸浮在半空中，離地三尺的巨型華表，下巴差點砸到腳面上。
那玩意兒，少說也得有幾千斤重吧？剛才自己就是照着劉老六說的，把這破石頭柱子想象成自己胳膊的延伸，然後……然後它就真他媽飄起來了？！
“我滴個乖乖……”王大偉喃喃自語，眼珠子瞪得像銅鈴。
他試着動了動念頭，那沉重的華表竟也跟着他的心意，微微上下浮動了一下，像根輕飄飄的羽毛。
震驚過後，一股巨大的狂喜涌上心頭，緊接着就是醍醐灌頂般的明悟。
這哪是什麼普通看門大爺？
這分明就是個深藏不露、掃地僧級別的絕世高人啊！自己這雙招子真是TM白長了，開學那天這老頭就沖自己拋媚眼……
不對，那分明是前輩高人的慧眼識珠啊！
“噗通！”
王大偉膝蓋一軟，毫不猶豫地朝着門衛室方向來了個五體投地的大禮，腦門磕在水泥地上“咚”的一聲脆響。
“劉大爺！不，劉老神仙！師父在上！受徒兒一拜！”
他扯着嗓子嚎起來，聲音裏充滿了發現新大陸的激動和抱上金大腿的渴望：
“您老神功蓋世，法力無邊！求您收我爲徒吧！我王大偉以後給您端茶遞水，捏腰捶腿，養老送終……不是，是鞍前馬後，唯您馬首是瞻啊！”
門衛室那扇油漆斑駁的木門“吱呀”一聲開了條縫，劉老六那張幹巴巴、帶着點猥瑣笑意的臉探了出來。
他推了推鼻梁上那副厚厚的、酒瓶底似的眼鏡，慢悠悠地打量着跪在地上、腦門紅了一塊的王大偉。
“嘖，”劉老六咂吧咂吧嘴，像是看一件不太滿意的貨物：
“小夥子，起來起來，地上涼。拜師？呵呵，這玩意兒講究個緣分，也講究個心誠。你自個兒想清楚了再說。修仙問道，可不是小孩子過家家，更不是學了點本事去算命買彩票糊弄人的。”
他意有所指地瞥了王大偉一眼。
王大偉一聽“彩票”二字，心頭一虛，但立刻又被巨大的機遇沖昏了頭腦，梗着脖子表忠心：
“師父！我發誓！我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仙！絕不辜負您老人家的栽培！我心可誠了，比24K純金還真！”
劉老六渾濁的老眼裏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精光，隨即又恢復了那副懶洋洋、萬事不關心的模樣。
“行啦行啦，少在這兒放屁。心誠不誠，不是靠嘴皮子。”
他忽然側耳聽了聽，嘴角勾起一抹幸災樂禍的弧度，“喏，你的‘心誠’考驗來了。孟婆那丫頭，正帶着她的‘醒神湯’往這邊溜達呢。老頭子我年紀大了，要睡覺了，你自求多福吧。”
說完，也不等王大偉反應，“哐當”一聲，那扇破木門就關得嚴嚴實實，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是幻覺，只剩下那根沉重的華表，失去了王大偉意念的支撐，“轟隆”一聲砸回原位，震得地面都抖了三抖，濺起一片塵土。
“哎！師父！別關門啊！我……不行我包夜也成啊！”
王大偉急了，爬起來就去拍門。
可那門板紋絲不動，敲上去感覺比城牆還厚。
果然，遠處傳來了高跟鞋敲擊地面的清脆響聲，由遠及近，帶着一股子慵懶又危險的氣息。
王大偉頭皮一麻，仿佛已經聞到了孟婆那碗傳說中能讓人忘掉一切的湯味兒。
他絕望地看了一眼緊閉的門衛室，又看了一眼遠處夜色裏嫋嫋婷婷走來的孟婆身影，一咬牙，先溜爲上，保命要緊！
“王~大~偉~同學~”
孟婆那甜得發膩、卻讓人脊背發涼的聲音如同鬼魅般傳來：
“這麼晚了，在門衛室門口，是跟劉大爺探討人生理想呢，還是……你對劉大爺有些什麼其他的想法啊？”
完了，跑是跑不掉了。
王大偉僵硬地轉過身，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孟……孟老師，晚上好啊！我出來散散步，賞……賞月！對，賞月！今晚月亮真圓！”他指着天上那厚厚的烏雲。
孟婆搖曳生姿地走到他面前，一身裁剪合體的旗袍在她晃動的手提燈映照下，勾勒出動人心魄的曲線，臉上帶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她根本懶得抬頭看天，伸出塗着鮮紅蔻丹的手指，輕輕點了點王大偉的胸口：“賞月？賞到傳達室門口，還對着門板行五體投地大禮？小王同學，你這欣賞角度……很獨特嘛。”
“我……”王大偉語塞，冷汗唰地就下來了。
“行了，別狡辯了。”
孟婆打了個哈欠，風情萬種，卻讓人不敢心存一絲邪念，她緩緩開口：
“校規第七條，宵禁後無故離寢，擾亂校園秩序。念你初犯，就不請你喝湯了。去操場吧，蛙跳，繞着跑道，直到我喊停爲止。順便……好好清醒清醒你的腦子。”
她指了指黑漆漆空無一人的操場跑道。
於是，第二天一大早，學校的公告欄上就多了一張新鮮出爐、墨跡未幹的通報批評。
【關於對天仙班學生王大偉同學夜不歸宿違紀行爲的通報批評：
茲有天仙班學生王大偉，於昨夜子時違反校規，擅自離寢，在校園內遊蕩喧譁，嚴重擾亂校園管理秩序。經宿管中心查實，爲嚴肅校紀，教育本人，警示全體，現決定給予王大偉同學如下處分：
全校通報批評；
罰清潔操場跑道，並蛙跳十圈
望全體同學引以爲戒，自覺遵守校紀校規，共同維護良好的校園環境。
特此通報！
華夏民俗科學職業學院 學生紀律監察處】
王大偉的名字，赫然掛在“差生欄”最顯眼的位置，孤零零的，格外刺眼。
他昨晚被孟婆監督着在操場上蛙跳，那畫面簡直慘不忍睹。
一個穿着沙灘褲、籃球背心的家夥，在空曠的操場上，撅着屁股，一蹦一跳，嘴裏還哼哼唧唧地罵着“劉老六你個老梆子”、“孟婆你個女魔頭”、“這破學校遲早要完”……
引得幾棟宿舍樓裏不少夜貓子扒着窗戶看熱鬧，笑聲、口哨聲此起彼伏。
“喲！這不是咱們天仙班的‘希望之星’王大偉嘛！擱這兒練蛤蟆功呢？”
“偉哥！加油跳！我看好你！爭取直接練出騰雲駕霧！”
“姿勢很標準嘛！明年校運會青蛙跳項目冠軍非你莫屬啊！”
王大偉氣得七竅生煙，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或者用剛學的御物術把那些看熱鬧的家夥的褲子都扒了。
他一邊機械地蹦躂，一邊用眼角的餘光狠狠剜了一眼門衛室的方向。
只見那扇小窗戶後面，劉老六那張老臉正貼在玻璃上，饒有興致地看着他，臉上還掛着那種“孺子可教，就是欠練”的賤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