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簪暗格裏的神秘粉末,像一團冰冷的火焰,灼燒着林微的指尖,更灼燒着她的心神。她不敢聲張,甚至不敢讓貼身宮女察覺異樣,只能強作鎮定,將發簪重新簪好,那一點點粉末被她用幹淨的絹帕小心包裹,藏在了貼身的香囊裏。
蘇婉清……她到底是誰?是友是敵?這粉末是解藥,是毒藥,還是某種信號?無數個疑問在她腦中盤旋,卻找不到答案。而更迫在眉睫的,是系統冰冷的懲罰倒計時。
【警告!奪取玉佩任務失敗!懲罰:視覺剝奪,即刻生效,持續時間:七天。】
當最後一點計時歸零的瞬間,林微只覺得眼前猛地一黑,仿佛有人用最厚重的黑布蒙住了她的雙眼。所有的光線、色彩、形狀瞬間消失,只剩下無邊無際、令人窒息的黑暗。
“啊!”她短促地驚叫了一聲,下意識地伸手向前摸索,卻只抓到一片虛空。恐慌如同潮水般將她淹沒。她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真正失去視覺的瞬間,那種與世界割裂的失控感,還是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
“侍詔大人?您怎麼了?”守在外間的宮女聽到動靜,慌忙推門進來。
林微猛地咬住下唇,將後續的驚呼硬生生咽了回去。不能慌!絕對不能讓人知道她失明了!在這吃人的後宮,一個失去視線的“寵妃”,下場會比最卑賤的宮女還要淒慘無數倍!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憑借着記憶和聲音的方向,轉向宮女進來的方位,臉上擠出一個疲憊的笑容,聲音盡量平穩:“無妨,只是……只是做了個噩夢,驚着了。不必擔心。”
那宮女將信將疑,但見林微除了臉色有些蒼白,並無其他異常,也不敢多問,只是道:“大人若是累了,便早些安歇吧,奴婢就在外間守着。”
“嗯,你下去吧,我這裏不用伺候了。”林微揮了揮手,故作鎮定地摸索着走到床邊坐下。直到宮女的腳步聲遠去,門被輕輕帶上,她才虛脫般地靠在床柱上,大口喘着氣,冷汗再次浸溼了內衫。
黑暗。純粹的黑暗。她伸出手,放在眼前,卻什麼也看不見。耳朵變得異常靈敏,能聽到燭火燃燒細微的噼啪聲,窗外遙遠的更梆聲,甚至自己心髒狂跳的咚咚聲。一種巨大的孤獨和恐懼感將她緊緊包裹。
這七天,該怎麼熬過去?她不僅要僞裝正常,還要應對可能隨時出現的姬燁的召見,以及宮中無處不在的明槍暗箭。一步踏錯,便是萬劫不復。
接下來的兩天,是林微穿越以來最艱難的時刻。她以“感染風寒,需要靜養”爲由,盡量待在攬月閣內,減少外出。所有飲食起居,都依靠記憶和宮女的引導完成。她強迫自己記住房間內每一件家具的位置,每一步的距離,練習着在黑暗中行走、端坐、用膳,努力讓自己看起來與常人無異。
但失明帶來的不便和破綻是難以完全掩蓋的。她好幾次差點被絆倒,端茶時碰倒了杯盞,對着空無一人的方向說話……幸好攬月閣的宮女太監似乎被特意交代過,對她這些“異常”表現大多低頭垂目,不敢多言,甚至還會主動上前攙扶引導,仿佛在配合着她的“表演”。
這反常的平靜,反而讓林微更加不安。她感覺自已像是一只被放在透明箱子裏的昆蟲,一舉一動都被人暗中觀察着。是姬燁的吩咐嗎?他是不是已經知道了什麼?
而那個“惑君心”的任務,也因爲她這兩日的“靜養”毫無進展,依舊停留在40%。系統界面一片血紅,提醒着她危機從未遠離。
就在她幾乎要被這雙重壓力逼瘋的時候,轉機,在一個深夜悄然來臨。
那是一個沒有月亮的夜晚,窗外風聲嗚咽,吹得窗櫺咯咯作響。林微因爲失明,睡眠極淺,任何一點聲響都能將她驚醒。約莫子時前後,她忽然聽到外間守夜宮女似乎發出了一聲極輕微的悶哼,隨後便沒了聲息。
不對勁!
林微瞬間警醒,心髒提到了嗓子眼。她屏住呼吸,側耳傾聽。除了風聲,一片死寂。太安靜了,連宮女平常輕微的呼吸聲都聽不到了。
是姬燁終於要動手了嗎?還是……別的什麼人?
她悄悄從枕下摸出那日藏起的碎瓷片,緊緊攥在手裏,這是她目前唯一的“武器”。她蜷縮在床角,渾身緊繃,等待着未知的危險。
然而,預料中的襲擊並沒有到來。片刻之後,她聽到內室的門被極輕極緩地推開了一條縫隙。一個黑影,如同鬼魅般閃了進來,動作輕盈得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那人進來後,並未立刻靠近床榻,而是站在原地,似乎在觀察。林微能感覺到一道審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讓她如芒在背。
“林侍詔。”一個壓得極低的、陌生的男聲響起,聲音沉穩,帶着一種久經世事的滄桑感,“不必驚慌,老夫此來,並無惡意。”
不是姬燁!林微心中稍定,但警惕絲毫未減。她握緊瓷片,冷聲問道:“你是誰?深夜擅闖宮妃寢殿,該當何罪?”她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鎮定,帶着應有的威勢。
那黑影似乎輕笑了一聲,帶着幾分苦澀:“罪名?老夫若怕定罪,今夜就不會來了。”他向前走了兩步,但依舊保持着安全距離,“侍詔大人不必僞裝了,老夫知道,你看不見。”
林微心中巨震!他怎麼會知道?!這件事她連貼身宮女都瞞着!
“你胡說什麼!”她強自鎮定地呵斥。
“大人鬢角滲出的冷汗,呼吸的頻率,還有你手中緊握的東西……這些都瞞不過一個有心人。”那人的聲音很平靜,“況且,若非如此,老夫也不敢貿然現身。”
林微沉默了。對方顯然有備而來,再否認已是徒勞。她深吸一口氣,直接問道:“你到底是誰?想做什麼?”
“老夫張承宗。”那人緩緩報上名字。
張承宗?!林微腦中迅速搜索原主的記憶。張承宗,太子太傅,三朝元老,是朝中清流領袖,也是最爲耿直敢諫的忠臣之一!據說因多次觸怒姬燁,早已被罷官閒置,沒想到他竟然還在京城,而且敢深夜潛入皇宮!
“張……張太傅?”林微的聲音帶着難以置信的顫抖。這樣一位身份敏感、本該避嫌的忠臣,冒着殺頭的風險來找她這個“奸妃”做什麼?
“正是老夫。”張承宗確認道,語氣中透着一股悲涼和決絕,“老夫今夜冒死前來,只想問侍詔大人一句話。”
“什麼話?”
“大人前日殿上獻策,興建酒池肉林,今日又督造瑤池仙林,勞民傷財,惹得天怒人怨……此舉,究竟是真心媚上,助紂爲虐,還是……另有所圖?”張承宗的聲音壓得更低,每一個字都像是重錘,敲在林微心上。
林微的心髒狂跳起來!張承宗這話是什麼意思?他在試探她?難道他看出了什麼?可是她失明的事情他又如何得知?這會不會是姬燁設下的另一個圈套?故意派個人來假扮忠臣,誘使她吐露真心?
她不能回答!無論如何都不能回答!
“張太傅此言何意?”林微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語氣轉冷,“陛下聖心獨運,興建瑤池乃彰顯國威,與民同樂之舉。臣女得蒙聖恩,自當盡心竭力。太傅乃戴罪之身,深夜潛入宮闈,出言不遜,就不怕本侍詔喚人將你拿下嗎?”
她必須維持住“奸妃”的人設,無論來人是真是假。
黑暗中,她聽到張承宗似乎發出了一聲極輕的嘆息,充滿了失望。
“是老夫唐突了。”他的聲音恢復了之前的平靜,卻帶着一絲難以掩飾的疲憊,“或許,是老夫看錯了……看錯了那日金殿之上,大人打翻毒酒時,眼中一閃而過的驚懼與不甘。”
林微的心猛地一縮!他連打翻毒酒的事都知道?!而且還注意到了她當時的眼神?!
張承宗繼續道,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做最後的努力:“陛下……已非昔日的太子。自三年前那場宮變之後,他性情大變,暴戾無常,親小人,遠賢臣,國將不國啊!老夫與一衆同僚,屢次勸諫,卻……唉……如今朝堂之上,敢言者寥寥,林閣老雖……唉,但侍詔大人,你終究年輕,難道真要在這條不歸路上,一條道走到黑嗎?你可曾想過,史筆如鐵,千載罵名,豈是兒戲?”
他的話語中,帶着一種老臣憂國的悲愴和無力感,聽起來不似作僞。林微能感覺到,這位老人是真心在爲這個國家的命運擔憂。
但是……她還是不能信。姬燁是穿越者,他的變化根本不是因爲什麼宮變!張承宗看到的,只是表象。而她自己,身不由己,系統的存在,姬燁的殺意,讓她無法做出任何承諾。
“太傅的話,本侍詔聽不懂。”林微硬起心腸,冷聲道,“陛下乃天命所歸,行事自有道理。至於千載罵名……呵,身後之事,誰又說得準呢?太傅若再無他事,請回吧!今夜之事,本侍詔可以當作從未發生。”
她下了逐客令。
黑暗中,沉默了許久。林微能感覺到張承宗的目光依舊停留在她身上,那目光沉重得讓她幾乎喘不過氣。
最終,張承宗再次輕嘆一聲:“既如此……老夫告辭。侍詔大人……好自爲之。”
說完,腳步聲極輕地響起,逐漸遠去,內室的門被輕輕掩上。一切又恢復了寂靜,仿佛剛才的一切只是一場幻覺。
林微癱軟在床榻上,渾身都被冷汗溼透。手中緊握的瓷片,邊緣已經割破了她的掌心,帶來細微的刺痛感。
張承宗的出現,像是一塊巨石投入她本已混亂的心湖。他的話,是真是假?他的目的,是試探還是拯救?如果他真是忠臣,那他的到來,是否意味着宮外還有一股反對姬燁的力量?而這股力量,是否可能成爲她的助力?
還有,他究竟是怎麼知道她失明的?是看出了破綻,還是……宮中另有他的眼線?
一個個謎團接踵而至,讓林微本就因失明而脆弱的精神更加疲憊。她摸索着找到那個裝着神秘粉末的香囊,緊緊攥在手裏。蘇婉清的粉末,張承宗的夜訪……這深宮之夜,似乎越來越不平靜了。
而七天漫長的黑暗,才剛剛開始。她不知道,在這無盡的黑暗中,還會有什麼在等待着她。唯一確定的是,她必須更加小心,每一步,都如同在萬丈深淵上走鋼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