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獵獵,映照着溪流對岸那張俊雅卻寫滿陰鷙的面容——三皇子蕭景銘。他端坐馬上,身後是數十名精銳親衛,甲胄鮮明,刀劍出鞘,冰冷的殺氣彌漫在潮溼的夜空中,將沈清漪與蕭景珩徹底籠罩。
攜美私奔?好大一頂帽子!沈清漪心中一沉,瞬間明白了對方的歹毒用心。蕭景銘不僅要殺人,更要誅心!他要坐實蕭景珩“行爲不端”、“攜宮人私逃”的罪名,讓他身敗名裂!
蕭景珩握着沈清漪的手微微收緊,力道沉穩,不見絲毫慌亂。他緩緩踏前一步,將沈清漪不着痕跡地護在身後更安全的位置,目光平靜地迎向蕭景銘:“三皇兄此言差矣。圍場驚現不明刺客,沈掌籍身爲重要人證,爲保其安全,本王特命人護送其轉移。何來私奔一說?”
他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將“私奔”扭轉爲“保護人證”,瞬間拔高了格局。
蕭景銘嗤笑一聲,馬鞭輕拍掌心,語氣帶着貓捉老鼠般的戲謔:“七弟真是舌燦蓮花。保護人證?需要你宸王殿下親自夤夜出營,深入此等荒僻之地?需要你們……如此衣衫不整,狀似親密?”他的目光刻意掃過沈清漪溼透的、勾勒出身形的粗布衣裙,以及蕭景珩爲了護她而顯得凌亂的衣袍。
這話極其惡毒,意在污蔑兩人有私情。
沈清漪感受到四周投來的、混雜着鄙夷與探究的目光,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她知道,此刻任何辯解在對方預設的罪名面前都顯得蒼白。她只能沉默,將一切交給蕭景珩。
蕭景珩臉上不見半分怒色,反而淡淡道:“皇兄消息靈通,既知有刺客,當知刺客凶悍。本王親自護送,方能確保萬無一失。至於衣衫……方才遭遇刺客餘黨伏擊,搏鬥間有所損毀,讓皇兄見笑了。”他四兩撥千斤,將“親密”解釋爲“搏鬥損毀”,同時點出“遭遇伏擊”,暗示蕭景銘與刺客有關。
蕭景銘眼神一寒,顯然沒料到蕭景珩如此鎮定,反將一軍。他不再糾纏口舌,語氣轉冷:“巧言令色!爾等擅離營地,形跡可疑,按律當立即拿下!來人!”
“在!”身後親衛齊聲應和,聲震山林,踏步上前,刀鋒直指二人。
氣氛瞬間劍拔弩張!
蕭景珩依舊立於原地,身形如鬆,唯有握着沈清漪的手,傳遞着無聲的安撫與決絕。他目光掃過逼近的親衛,最後落在蕭景銘臉上,聲音陡然轉厲:“三皇兄!你要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格殺皇子,滅口人證嗎?!”
這一聲質問,如同驚雷,炸響在寂靜的夜空!格殺皇子!滅口人證!八個字,字字千鈞,直接將蕭景銘的意圖赤裸裸地揭露出來!
那些逼近的親衛腳步不由得一滯,臉上露出遲疑之色。他們奉命行事,但若真坐實了格殺皇子的罪名,那可是抄家滅族的大罪!
蕭景銘臉色鐵青,沒想到蕭景珩如此決絕,竟敢直接撕破臉!他獰笑一聲:“七弟何必危言聳聽?本王只是依律拿人!若你心中無鬼,束手就縛,隨我回營向父皇陳情便是!若敢反抗……”他眼中殺機畢露,“便是抗旨不尊,格殺勿論!”
他咬死“依律拿人”和“抗旨格殺”,將自己擺在規則的制高點上。
眼看親衛們再次逼近,蕭景珩心知言語已無法挽回。他猛地將沈清漪往身後溪流方向一推,低喝一聲:“走!”
同時,他手腕一翻,一直隱在袖中的軟劍如同毒蛇出洞,瞬間彈開,劍光如水,迎向最先撲來的兩名親衛!
“鐺!鐺!”
金鐵交鳴之聲驟起!蕭景珩劍法精妙,雖是以一敵多,且剛剛經歷搏殺,體力有所消耗,但劍勢依舊凌厲無比,竟暫時擋住了第一波攻擊!
沈清漪被他推得踉蹌後退,跌入冰冷的溪水中。她知道,蕭景珩是在爲她爭取最後的生機!可是,她怎能獨自逃生?
她掙扎着爬起,看到蕭景珩在刀光劍影中穿梭,手臂上一道原本包扎好的傷口已然崩裂,鮮血染紅了素色衣袍,觸目驚心。而他帶來的親衛,似乎並未跟來,或許已在之前的混亂中失散或……罹難。
絕望如同冰冷的河水,再次將她淹沒。
不!不能放棄!
她目光急速掃視戰場,忽然定格在蕭景銘身上!他正穩坐馬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戰局,臉上帶着勝券在握的冷笑。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一個大膽到近乎瘋狂的念頭在她腦中形成!她猛地從懷中掏出那枚冰冷的玄鳥令牌,用盡全身力氣,朝着蕭景銘的方向高高舉起,聲音尖銳地劃破夜空:
“瑞王殿下!你要的令牌在此!難道你連玄鳥衛的信物,也要一並格殺毀滅嗎?!”
玄鳥衛!!!
這三個字如同擁有魔力,瞬間讓所有廝殺聲爲之一靜!無論是蕭景銘的親衛,還是正在搏殺的蕭景珩,動作都出現了刹那的凝滯!
所有人的目光,都震驚地聚焦在那枚被火光照耀、泛着幽冷光澤的玄鐵令牌上!
前朝餘孽玄鳥衛!這東西竟然真的出現了!而且,是在這種場合,被一個女官拿了出來,直指當朝皇子!
蕭景銘臉上的笑容徹底僵住,瞳孔驟然收縮,失聲喝道:“你胡說什麼?!”
機會!
就在這萬衆矚目的瞬間,蕭景珩眼中精光爆射,軟劍蕩開身前敵人,身形如電,竟不是後退,而是直撲蕭景銘!他深知,這是沈清漪用性命爲他創造的、唯一可能翻盤的機會!只要制住蕭景銘,局勢立轉!
“保護殿下!”蕭景銘身邊的護衛反應過來,驚怒交加,紛紛上前阻攔。
場面徹底失控!混戰再起!
而沈清漪在喊出那句話後,立刻將令牌收回懷中,毫不猶豫地轉身,再次撲入冰冷的溪流,朝着下遊黑暗處拼命遊去。她知道,自己留下只能是累贅。她必須逃出去!只有她活着,玄鳥令牌的秘密,今晚的真相,才有可能大白於天下!
身後是更加激烈的喊殺聲、兵刃碰撞聲,以及蕭景銘氣急敗壞的怒吼。
冰冷的河水刺激着她的傷口,消耗着她最後的體力。她不敢回頭,只能憑借意志力,拼命劃水。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身後的聲音變得模糊,直到雙臂再也抬不起來,她才勉強爬上岸邊,癱倒在泥濘的草叢中,如同離開水的魚,大口喘息,意識漸漸模糊。
在徹底失去意識前,她仿佛看到下遊遠處的河面上,有一點燈火,正順流緩緩靠近……
是追兵?還是……新的未知?
她眼皮沉重地闔上,最後一絲念頭是:蕭景珩,他……還好嗎?
夜色,吞噬了她的身影,也吞噬了上遊那片修羅戰場的一切聲息。唯有潺潺流水,依舊冰冷地訴說着這個夜晚的殘酷與未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