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城市如同緩慢蘇醒的巨獸。林序匯入早高峰的人流,外表與任何一個行色匆匆的上班族無異,但內在卻如同一張拉滿的弓,每一個感官都提升到了極致。
他的目標明確:尋找並破壞第二個“門徒”監控節點,同時,嚐試接觸更高權限的“門徒”成員,爲陸知遙捕捉數據流創造機會。
第一個目標相對直接。他回憶起周教授筆記中提到過,這類節點通常依托於城市中某些具有穩定能量場或特殊信息交匯點的物理位置存在,比如大型通信基站樞紐、擁有歷史積澱的圖書館或博物館(這解釋了爲何第一個節點在檔案館附近)、甚至是某些特定格局的建築。
他避開之前活動過的區域,將目光投向本市最大的中央圖書館。那裏信息流龐大,建築本身也帶有一種知識的“場”,是設立節點的理想地點。
中央圖書館氣勢恢宏,巨大的玻璃幕牆在晨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澤。林序沒有直接進入,而是繞着圖書館外圍緩慢行走,目光銳利地掃視着每一個細節——通風口、外牆裝飾、不起眼的輔助建築、以及周邊綠化帶的布局。
他假設“門徒”的節點設備需要隱蔽、需要能源、也需要一定的信號收發條件。在圖書館側後方,一個爲內部變電箱提供散熱通風的格柵井引起了他的注意。格柵井的位置很偏僻,被幾叢茂密的冬青遮擋,井口邊緣的灰塵分布似乎有些不自然,像是近期被擾動過。
他不動聲色地靠近,蹲下身,假系鞋帶,指尖輕輕劃過格柵井冰冷的金屬邊緣。在內側一個不起眼的角落,他的指尖觸碰到一個約拇指指甲蓋大小、與金屬幾乎融爲一體的凸起物。質地非金非塑,表面光滑,中心有一個極其微小的、需要特定角度才能看到的Ψ符號蝕刻。
找到了!
林序心中一定。他沒有立刻破壞,而是先記住了這個節點的精確位置和外觀特征。破壞節點本身不是最終目的,利用破壞引發的“擾動”才是關鍵。
他需要選擇一個合適的時機,確保陸知遙處於最佳感知狀態,並能與他進行短暫溝通(通過那個未知號碼的手機)。
他退到圖書館對面的街心公園,找了一個長椅坐下,拿出那個臨時手機,發了一條簡短的信息給陸知遙:【節點已定位,中央圖書館東側變電井。準備行動?】
等待回復的時間變得異常漫長。每一秒都像被拉長,公園裏鳥鳴聲、遠處車輛的噪音,都清晰得刺耳。他擔心陸知遙的狀態,擔心她是否還能支撐。
幾分鍾後,手機屏幕亮了。
【可行動。我已準備好,小心反饋強度。】
林序深吸一口氣,收起手機。他再次走向那個格柵井,這一次,手中多了一把從五金店買來的、強力的多功能鉗。
他左右觀察,確認無人注意這個角落,然後迅速用鉗口卡住那個微型節點裝置與井壁的連接處,猛地用力——
“咔嚓!”
一聲輕微的、如同樹枝折斷的脆響。那個小裝置應聲脫落,被他迅速抓在手中。幾乎在裝置脫離井壁的瞬間,林序感到周圍的光線似乎極其輕微地、高頻地閃爍了一下,耳中也傳來一陣短暫的、如同收音機調頻失準般的微弱嗡鳴!
擾動產生了!
他立刻退回到街心公園的安全距離,再次拿出手機。幾乎在他站穩的同時,手機震動,是陸知遙的來電。
“林序!”她的聲音帶着急促的喘息和難以抑制的興奮,“感覺到了!非常清晰的數據波動!流向……流向城西方向,信號特征與檔案館那個節點被破壞時類似,但指向性更明確!他們肯定有一個區域性的數據匯聚中心!”
“能定位具體位置嗎?”林序立刻問。
“還在嚐試……數據流很混亂,但有規律……等等!”陸知遙的聲音突然變得緊張起來,“有高級權限接入!正在嚐試追蹤波動的源頭!是……是‘執事’級別的權限特征!他反應很快!”
林序的心提了起來。高級權限被引動了,這正是他們計劃的一部分,但也意味着危險急劇升高。
“能避開他的反向追蹤嗎?”
“我正在幹擾……利用‘錨點’權限制造一些垃圾數據……但他很敏銳……”陸知遙的聲音帶着吃力,“林序,他可能已經鎖定大致的區域了!你那邊……”
她的話還沒說完,林序眼角的餘光瞥見,一輛黑色的、沒有任何標識的商務車,正以一種不符合交通常規的、極其流暢而迅速的方式,悄無聲息地滑入公園旁的輔路,車窗貼着深色的膜,完全看不清內部。
來了!“門徒”的反應速度遠超預期!
“他們到了。”林序對着手機低聲道,聲音冷靜得出奇,“按計劃進行,嚐試捕捉他的權限特征和連接模式,不用管我。”
說完,他不等陸知遙回應,立刻掛斷電話,並將手機關機,取出電池和SIM卡(雖然是臨時卡,但他必須謹慎)。他不能留下任何電子追蹤的線索。
商務車在他前方十幾米處停下,車門滑開。首先下來的,是兩個穿着黑色作戰服、身形彪悍、眼神銳利的男子,他們的動作協調而專業,一下車就迅速占據了有利位置,目光如同掃描儀般掃視着公園。
然後,那個穿着合身黑色西裝、手腕上烙印着深沉Ψ符號的“執事”,才緩緩從車上下來。他依舊面容普通,但那股冰冷的、非人的氣息,比在檔案室時更加濃鬱。
他沒有看那兩個護衛,目光直接穿透空間,精準地鎖定了站在長椅旁的林序。
“觀察者7號。”執事的聲音平淡無波,仿佛在陳述一個既定事實,“又一次。你似乎總學不會安分。”
林序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看着他,大腦飛速運轉。直接對抗是死路,逃跑成功率極低,他的目的是接觸和試探。
執事緩緩走近,在距離林序五步遠的地方停下。那兩個黑衣護衛如同雕塑般立在原地,封鎖了可能的逃跑路線。
“交出你從節點上取走的東西,以及,你背後那個幫你定位節點的‘協助者’的信息。”執事伸出手,掌心向上,姿態帶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林序看着他的手,又看向他那雙毫無感情的眼睛,忽然笑了。那笑容裏帶着一絲疲憊,一絲嘲弄,還有一絲破罐破摔的瘋狂。
“協助者?”他重復着這個詞,搖了搖頭,“沒有協助者。我只是……受夠了而已。”
他向前走了一步,拉近了與執事的距離,這個舉動讓那兩個護衛肌肉瞬間繃緊,但執事抬手,示意他們不必動作。
“受夠了無限次的死亡,受夠了被你們像觀察細菌一樣觀察。”林序的聲音帶着一種壓抑到極致的平靜,“我想做個交易。”
執事的眉毛幾不可查地動了一下,似乎對這個發展感到一絲意外。“交易?你認爲,你有交易的籌碼?”
“我的‘關聯’數據,不是嗎?”林序盯着他的眼睛,“你們如此大費周章,不就是爲了觀察我和‘錨點Ψ’之間的互動嗎?如果我主動配合,提供更‘優質’、更‘深入’的數據呢?比如,主動去刺激她,引導她,甚至……嚐試喚醒她更多的記憶?”
他拋出了誘餌。主動配合,提供更深層的數據,這對“門徒”的研究無疑具有巨大的吸引力。
執事沉默了,那雙冰冷的眼睛審視着林序,似乎在評估他話語的真實性和價值。空氣仿佛凝固了,公園裏的鳥鳴聲不知何時已經消失,只剩下一種無形的、令人窒息的壓力。
幾秒鍾後,執事緩緩開口:“你的提議,有一定價值。但,誠意不足。”他的目光落在林序剛才放入口袋的手上,“節點裝置,以及你如何定位它的方法。這是最基本的誠意。”
林序知道,不可能完全蒙混過關。他慢慢從口袋裏掏出那個被鉗斷的微型節點裝置,卻沒有立刻遞過去。
“方法很簡單,運氣而已。”他聳聳肩,“至於這個,我可以給你。但我想知道,如果我配合,我能得到什麼?僅僅是……晚一點被‘清除’嗎?”
他在試探,試探“門徒”對“觀察者”的真正態度,試探“契約”的邊界,也是在爲陸知遙爭取分析和記錄這種“談判”過程所引發系統反饋的時間。
執事的嘴角再次扯出那個毫無笑意的弧度:“你可以得到……一個相對體面的‘觀察期結束’方式。或許,是意識的完整保存,而非徹底格式化。”
意識的完整保存?這像是一個虛無縹緲的承諾,但其中似乎又隱藏着某種信息。
林序看着執事,緩緩將手中的節點裝置遞了過去。就在執事的手指即將觸碰到裝置的瞬間——
林序的腦中,如同被一根極細的針猛地刺入!一陣尖銳的劇痛傳來,伴隨着陸知遙急促而模糊的、直接在他意識層面響起的警告:
【快退!他在解析你的生物信息!接觸即捕獲!】
林序瞳孔驟縮,遞出裝置的手猛地向回收!同時身體借助腰腹力量向後急仰!
幾乎在同一時刻,執事那原本要去接裝置的手指,指尖驟然亮起一絲微不可見的藍色電弧,以一種超越人類視覺捕捉的速度,點向林序的手腕!
“嗤!”
一聲輕微的、如同靜電釋放的聲音。林序感到手腕一陣麻痹,雖然因爲後撤及時沒有被直接點中,但那逸散的電弧能量依舊讓他半條手臂瞬間失去了知覺!他手中的節點裝置脫手飛出,掉落在草地上。
執事的眼中閃過一絲真正的意外,隨即化爲更深的冰冷。“意識鏈接?她竟然能做到這一步……”他不再去看林序,目光轉向節點裝置掉落的方向,對那兩個護衛下令:“回收節點。目標嚐試活捉,如遇抵抗,允許使用致命手段。”
林序捂着麻痹的手臂,踉蹌後退,看着步步緊逼的護衛和眼神冰冷的執事,心中一片凜然。
第一次主動出擊,雖然獲取了部分信息,卻也徹底暴露了他們擁有“意識鏈接”這張底牌,並將自己陷入了更危險的境地。
下一次循環,他們面臨的,將是有了防備的、更強大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