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莫往重燃一絲希望，帶領大家走向藥園左側的一排屋舍，裏面陳設簡單，只擺了一張木板床和一套桌椅，是醫館收治病患所用。
黑衣女子仍是一身夜行衣，手腕被縛在木板床兩側，莫往檢查過她的身體，魔氣已經全部消散，但被魔氣侵體過的人，元陰受損，如若升起嗔怨之念，很容易招惹新的魔氣。
面紗除去後，她看起來只比夕月大了幾歲，面容姣好，眼神空洞，聽見幾人動靜，只轉頭看了一眼，又面無表情地看向屋頂。
莫往讓她們三人辨認一下，是否熟識，三人都搖搖頭，菲菲面露疑惑：“這位姑娘看起來只比我們大了兩三歲，照理說，即使不熟悉，也應該在書院打過照面。”
“難道不是楓城人？”蘇婉與黑衣人幾乎同齡，也同樣沒有見過她。
莫往再次探過黑衣女子的脈搏，確認魔氣已消，莫大夫也過來探一探，又快速地記錄下來。退後幾步後，莫往例行公事問道：“我是仙家的使者，請問姑娘來自哪裏，姓甚名誰？”
黑衣女子沒有反應，姿勢都沒變，仿佛沒聽到一般。
依照莫往探查的結果，黑衣女子雖被魔氣附體過，但並未傷及根本，應該是神志清醒可以作答的。而以往的案例，要麼被附體之人挖取靈根成功後消失無蹤，要麼沒有得手，魔氣散去形同癡兒，黑衣女子是難得的突破口。
“魔氣入體時，你可有感覺？是什麼機緣下，附身於你的？”“你可記得附體時自己所做之事？”莫往接連發問，黑衣女子始終不發一言，眼神都沒給他一個，衆人也都沉默着，怕掩過黑衣女子的話音。
“姑娘如果一句不答，本使只能將你帶走，由仙家對你進行搜魂術，此法會令人如抽筋拔骨般痛苦。”莫往見軟得不行，只能說些恐嚇的話試試，但眼前的姑娘依然不爲所動，兩方僵持起來。
夕月感覺這一幕似曾相識，在精神科實習的時候，躁狂發作的病人，也是這樣被綁在床板上，被強推一針鎮定劑，變得跟此刻安靜的黑衣女子一樣。
在一次觀摩過程中，一名病人鎮定下來之後，醫生詢問她此刻的感受，躁狂發作的觸發原因，她也像黑衣女子一樣，眼神空洞，不發一語，當主冶醫生帶着觀摩隊伍走出病房時，最末端的夕月，聽到病人輕聲說道：“精神病人，也該有尊嚴的。”
夕月思及此，棲身上前：“可否讓我試試？她可能被嚇着了，讓其他人先出去，給她點時間。”
莫往看向夕月，見她眼神堅定，似乎很有把握，全然不像一名剛剛及笄的少女，讓他不由得升出幾分信任。又關聯一番人物關系，一個受害者，一個加害者，並沒什麼妨礙，眼前也別無他法，大可讓她一試，遂向夕月囑托道：“姑娘之間應該更好說話，盡量問出些信息，以便就地調查。”
莫大夫不太放心，嗚嗚地表示抗議，發出“危險”的音調，不肯出去，莫往拉住大哥往外走，邊走邊寬慰道：“放心，我用的束魔索，即使魔氣再次附體，她也掙脫不開。”
菲菲本不放心，聽聞此言，與夕月對視一眼，跟大家一同出去了。
夕月彎腰上前，想讓床上的姑娘看清她的臉，爲了方便，索性坐在了姑娘床邊，語氣柔和：“現在只有我一人，我叫夕月，有什麼話，想要對我說嗎？”
見黑衣女子依舊沒有反應，夕月不再發問，只在床邊安靜坐着，大概半炷香後。
“我姓李，李德貞”一個沙啞的聲音響起，應該是許久未喝水的緣故，夕月早有準備，端起手邊的茶碗遞給了她。
“李德貞？”夕月有些許詫異，口中重復着她的名字，這樣的名字，楓城不是很多見，即使這片大陸上人們談吐衣着都與古人相似，但楓城女子書院創辦已久，書院的夫子們並不講授女德女訓之類書籍，倡導女子跟男子一樣可以通過學習，開闊眼界，有一技傍身，而不只是困於內宅。
受書院影響，楓城女子及笄取字，很少與德訓相關，只有一些官宦士族子弟，會請家學夫子講授這類書籍，難道李德貞是哪位官家的小姐？
“是，李德貞，取恪守女德，貞操爲重之意。”李德貞苦笑道，眼睛輕閉，兩行清淚滑落兩側，隱入發中。
夕月雖有疑問，但並未追問，靜靜地等她再次開口。
“我完了，這輩子都完了，被魔氣附體過，一定會被夫家退親，我爹一定會打死我，娘也會失望的。”方才李德貞只是無聲垂淚，現在再也控制不住，情緒傾瀉而出，嗚咽着哭出聲來。
夕月給她擦擦眼淚，發覺她提及雙親後，瞳孔開始渙散，語言也開始沒了邏輯：“爹娘這樣做都是爲了我，爲了保護我。”“我要乖乖聽夫子的話......”
“未嫁從父，既嫁從夫，夫死從子。”“我記住了，父親，父親不要打我！”“都是我的錯，母親，我不再吵着去書院了！”“母親別哭，父親別打母親！”
李德貞胡言亂語着，聲音越來越大，身體也因爲驚懼顫抖起來，屋外傳來莫往的聲音：“可有異常？”夕月回應道：“無事，再給我點時間。”
莫往本想直接推門進去，聽到夕月的聲音，又鬼使神差地把手收了回來，恍惚感覺，夕月的語氣，像一位成熟的醫者，更準確點說，像他的師傅吩咐他的語氣，自信而篤定，讓他很自然地選擇了相信。
夕月俯身看向李德貞的眼睛，後者的眼神依然不能對焦，渙散着四處張望着什麼，抑或是在躲避着什麼。
夕月壓低聲音，繼續溫和地注視，引導道：“看着我，李德貞，你很安全。”她的聲音逐漸壓低，讓李德貞的聲音也慢慢低了下來，身體不再顫抖。
夕月感受到李德貞變化的狀態，觀察着她的呼吸，把說話的重音，落在她呼氣的節點上：“你在醫館，躺在，床上，軟軟的，好舒服......”
隨着夕月語速放緩，李德貞的呼吸也被引導着緩慢了下來：“這裏，很安全，你可以，完全的，放鬆......”
李德貞的身體不再像剛才那樣緊繃，夕月再次跟着她的呼吸引導：“更放鬆一些，德貞，你的頭正在放鬆，不用想任何事情，你的手正在放鬆，不用做任何事情......”
李德貞眼神開始迷離，進入半睡半醒的狀態，夕月開始提問：“李德貞，你......”她剛要在催眠中一步步引導李德貞說出事情始末，小腹傳來微熱的感覺，眼前開始有影像顯現。
夕月攤手：“得~不用費事了，下次我得想辦法問問小湯圓，我這眼睛的開關在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