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
家屬院裏彌漫着一股霸道的香味。
那是辣椒爆炒花椒的麻辣味,混合着兔肉鮮嫩的肉香,再加上一點點陳醋激發的酸爽。
這味道簡直就是勾魂的鉤子。
把隔壁幾家的小孩都饞哭了。
“媽媽,我想吃肉!”
“哇——我也要吃兔兔!”
隔壁王桂花家,她正按着自家那個哭鬧的胖兒子,一臉的羨慕嫉妒恨。
“吃吃吃!就知道吃!”
“你有本事也去找個能打獵的媳婦啊!”
王桂花吸了吸鼻子。
真香啊。
這陸團長家,自從那個鄉下媳婦來了之後,這夥食標準簡直是直線上升。
天天不是紅燒肉就是野味。
這日子過得,比首長家還滋潤。
“看來這哪是要離婚啊。”
王桂花一邊吞口水,一邊嘀咕。
“這分明就是兩口子關起門來過蜜裏調油的小日子呢。”
“瞧這熱乎勁兒。”
……
陸錚的小院裏。
一張瘸腿的小方桌擺在院子中央。
桌上一大盆紅燒兔肉。
紅亮油潤,色澤誘人。
旁邊還有一盤清炒野菜,那是蘇夏順手摘的,綠油油的,看着就清爽。
再加上一大鍋白米飯。
這配置,在這個年代絕對是頂配的“國宴”級別。
陸錚坐在小馬扎上。
手裏端着大海碗。
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盆肉。
筷子拿在手裏,卻遲遲沒有伸出去。
他在等。
等蘇夏發話。
畢竟這兔子是蘇夏打的,飯是蘇夏做的。
他作爲一個只出了苦力的人,得有點自覺性。
蘇夏解下圍裙,端着兩碗熱湯走了過來。
“喲,陸團長。”
“這麼客氣?”
“還要等我剪彩呢?”
陸錚輕咳一聲。
“這是禮貌。”
“行了,別端着了。”
蘇夏坐下來,夾起一塊最肥嫩的兔腿肉,放進陸錚碗裏。
“吃吧。”
“看把你饞的,眼珠子都快掉盆裏了。”
陸錚看着碗裏的肉。
心裏莫名有點感動。
這女人。
雖然嘴毒,但有好吃的還是想着他的。
“算你有良心。”
陸錚嘟囔了一句。
夾起肉咬了一口。
瞬間。
那一股麻辣鮮香在舌尖炸開。
兔肉緊實彈牙,一點都不柴,也沒有土腥味。
尤其是那個醬汁,拌着米飯簡直絕了。
陸錚的眼睛亮了。
原本想保持的矜持瞬間碎了一地。
他開始扒飯。
速度極快,卻不顯粗魯。
那是長期在部隊養成的吃飯習慣,講究效率。
蘇夏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樣子,心情大好。
作爲一個廚師,最大的滿足感莫過於看到食客把盤子舔幹淨。
“慢點吃。”
“沒人跟你搶。”
“鍋裏還有飯。”
蘇夏給自己倒了杯水,慢條斯理地吃着野菜。
“陸錚啊。”
“你說這兔子死得是不是挺冤的?”
“本來在山上跑得好好的,結果被你背回來了。”
陸錚嘴裏塞滿了肉。
含糊不清地說道:
“它應該感到榮幸。”
“進了團長的肚子,那是爲國防建設做貢獻。”
蘇夏被他的歪理逗樂了。
“行行行,做貢獻。”
“那你多吃點。”
“吃飽了,才有力氣……”
蘇夏頓了頓,眼神裏閃過一絲狡黠。
“才有力氣離婚啊。”
“畢竟辦手續也挺累的。”
“還要跑來跑去的。”
“你說對吧?”
陸錚咀嚼的動作猛地一僵。
嘴裏那塊香噴噴的肉,突然就不香了。
離婚。
又是離婚。
這女人是不是一定要在吃飯的時候提這麼掃興的話題?
“食不言。”
陸錚咽下嘴裏的飯。
臉拉了下來。
“你就不能讓我好好吃頓飯?”
“非要給我添堵?”
蘇夏無辜地眨了眨眼。
“怎麼能叫添堵呢?”
“這不是咱們的共同目標嗎?”
“還是說……”
她湊近了一些,盯着陸錚的眼睛。
“陸團長吃人嘴軟?”
“吃了我的肉,就不想離了?”
“想賴賬?”
陸錚的心髒漏跳了一拍。
不想離?
這個念頭在他腦海裏一閃而過。
快得讓他抓不住。
但他下意識地選擇了反駁。
“誰想賴賬?”
“我陸錚說話算話!”
“離!”
“必須離!”
“我就是怕你到時候舍不得走!”
陸錚爲了掩飾心虛,又狠狠地扒了一大口飯。
好像要把那個“不想離”的念頭一起吞進肚子裏。
蘇夏聳了聳肩。
“那就好。”
“我就怕你反悔。”
“畢竟像我這麼出得廳堂、下得廚房、還能打流氓的好女人。”
“錯過了可就沒這店了。”
陸錚冷哼一聲。
“自戀。”
“母老虎。”
雖然嘴上這麼說。
但他看着蘇夏那張在燈光下越發明豔的臉。
心裏卻有個聲音在小聲反駁:
確實。
這手藝。
這性格。
雖然野了點。
但……
好像真的挺對胃口的?
一頓飯,在陸錚這種“痛並快樂着”的糾結心情中吃完了。
盆幹碗淨。
連湯汁都被陸錚拿饅頭蘸着吃了。
“嗝——”
陸錚毫無形象地打了個飽嗝。
癱坐在小馬扎上。
摸着圓滾滾的肚子。
一臉的滿足。
這日子。
真舒坦。
要是以後天天都能吃上這一口……
“陸團長。”
蘇夏的聲音打破了他的幻想。
“吃飽了?”
“嗯。”
陸錚懶洋洋地應了一聲。
“吃飽了就幹活吧。”
蘇夏指了指桌上的一堆空碗盤。
“按照咱們的協議。”
“我做飯,你洗碗。”
“公平合理,童叟無欺。”
陸錚:???
他猛地坐直了身子。
瞪大了眼睛。
“洗碗?”
“什麼時候有這個協議?”
“我怎麼不知道?”
蘇夏一臉驚訝。
“沒說過嗎?”
“那是默認條款啊。”
“你看啊。”
她伸出手指頭開始算賬。
“我去打的獵(雖然是你背回來的)。”
“我做的飯(雖然是你劈的柴)。”
“我出的技術(雖然是你出的錢)。”
“那最後這收尾的工作,是不是該你負責?”
“總不能讓我這個柔弱的小女子,大晚上的還要沾冷水吧?”
“萬一凍壞了手,明天做不了飯了……”
“那陸團長可就要繼續啃冷饅頭咯。”
威脅。
赤裸裸的威脅。
拿明天的飯來威脅他。
陸錚看着蘇夏那雙保養得越來越白嫩的手。
又看了看自己那雙布滿老繭的大手。
再想想那冷饅頭的滋味。
他屈服了。
徹徹底底地屈服在了美食的淫威之下。
“行。”
“我洗。”
陸錚站起身。
一邊收拾碗筷,一邊嘟囔。
“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古人誠不欺我。”
蘇夏笑眯眯地看着他忙碌。
“陸團長。”
“記得洗幹淨點。”
“別留油花。”
“不然明天扣肉。”
陸錚的背影一僵。
回頭狠狠瞪了她一眼。
“閉嘴!”
“再廢話你自己洗!”
……
水井旁。
陸錚蹲在地上。
面前放着一大盆碗筷。
旁邊還放着皂角粉。
堂堂團長。
此時正挽着袖子,拿着絲瓜瓤,哼哧哼哧地刷着碗。
那動作。
雖然生疏。
但還挺認真。
路過的幾個小戰士看到這一幕。
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班……班長!”
“快看!”
“那是團長嗎?”
“團長在洗碗?”
“我的天哪!”
“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那個把咱們練得哭爹喊娘的活閻王,居然在家洗碗?”
“這嫂子……神人啊!”
大家對蘇夏的敬仰之情,瞬間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能把陸閻王調教成這樣。
這絕對是全軍區第一人。
陸錚當然知道背後有人在看。
但他已經麻木了。
洗碗怎麼了?
提水都提了。
背竹簍都背了。
還在乎多洗幾個碗?
只要能吃上肉。
面子這種東西……
偶爾放下一下也是可以的。
陸錚一邊給自己做心理建設,一邊把碗刷得鋥亮。
……
洗完碗。
陸錚回到院子。
蘇夏已經不在了。
那個簡易澡棚裏,傳來了熟悉的水聲。
陸錚的腳步一頓。
心裏“咯噔”一下。
又洗澡?
這女人怎麼這麼愛幹淨?
一天洗一次?
他看了一眼那個透着光亮的棚子。
腦海裏又開始不受控制地播放昨晚的畫面。
“冷靜。”
“陸錚,你要冷靜。”
“你是正人君子。”
“非禮勿視。”
他強迫自己轉過頭。
快步走向自己的房間。
“陸保鏢!”
蘇夏的聲音從棚子裏傳了出來。
帶着一絲慵懶的水汽。
“你回來了?”
陸錚身子一僵。
“嗯。”
“回來正好。”
“幫我看一下門。”
“我怕有老鼠。”
陸錚:……
神特麼老鼠。
這大西北的耗子敢進這個院子?
但他還是停下了腳步。
搬過那個熟悉的小馬扎。
坐在了那個熟悉的位置。
背對着澡棚。
像一尊盡職盡責的門神。
“沒有老鼠。”
陸錚硬邦邦地說道。
“我都趕走了。”
“那就好。”
蘇夏輕笑一聲。
“還是陸團長有安全感。”
陸錚沒說話。
他從兜裏掏出一根煙。
點燃。
深深吸了一口。
試圖用尼古丁來麻痹自己躁動的神經。
聽着身後的水聲。
看着頭頂的月亮。
陸錚忽然覺得。
這日子。
好像也沒那麼難熬。
甚至……
還有點溫馨?
有人做飯。
有人鬥嘴。
有人讓他洗碗。
還有人讓他守門。
這種煙火氣。
是他這二十四年來,從未體驗過的。
哪怕是在京市那個所謂的豪門大院裏。
也沒有這種感覺。
“也許……”
“如果不離婚的話……”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
就被陸錚狠狠地掐滅了。
“想什麼呢!”
“這女人是個暴力狂!”
“是個麻煩精!”
“而且她還嫌棄你!”
陸錚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
把自己從那種危險的思緒裏打醒。
就在這時。
身後的簾子掀開了。
蘇夏走了出來。
陸錚下意識地回頭。
然後。
他就後悔了。
非常後悔。
今晚的蘇夏。
沒有穿那件酒紅色的吊帶裙。
而是換了一件……
更要命的。
那是一件黑色的絲綢睡袍。
雖然長到了膝蓋。
但是。
領口開得很低。
腰間只有一根帶子鬆鬆垮垮地系着。
走動間。
那兩條白得發光的長腿在黑色的布料中若隱若現。
這種猶抱琵琶半遮面的誘惑。
比直接露出來還要致命。
陸錚手裏的煙掉在了地上。
他的視線像是被粘住了一樣。
死死地盯着那一抹晃眼的白。
喉嚨幹渴得像是吞了一塊火炭。
“你……”
“你怎麼又穿成這樣?”
陸錚的聲音啞得不成樣子。
蘇夏擦着頭發。
漫不經心地走到他面前。
“怎麼?”
“這件不好看?”
“這可是我最喜歡的一件。”
“很貴的。”
她彎下腰。
撿起地上那根還在冒煙的煙頭。
這個動作。
讓她領口的風光更甚。
陸錚甚至能看到那精致鎖骨下的一片陰影。
轟——
陸錚腦子裏的那根弦。
徹底崩斷了。
他猛地站起身。
一把抓住蘇夏的手腕。
把她拉得踉蹌了一下。
兩人撞在了一起。
蘇夏撞進了陸錚堅硬的懷裏。
那是充滿男性荷爾蒙的氣息。
滾燙。
熾熱。
“蘇夏。”
陸錚低下頭。
那一雙深邃的眸子裏。
翻涌着從未有過的風暴。
那是被壓抑到了極致的渴望。
“你是不是……”
“真的很想試探我的底線?”
他的聲音低沉。
帶着一絲危險的氣息。
“我警告你。”
“我是一個正常的男人。”
“如果你再這樣……”
“我不敢保證。”
“會不會做出什麼違背原則的事。”
蘇夏被他這突如其來的爆發嚇了一跳。
但隨即。
她笑了。
不僅沒躲。
反而伸手勾住了陸錚的脖子。
整個人像是一條美女蛇一樣。
掛在了他身上。
“哦?”
“違背原則的事?”
蘇夏踮起腳尖。
吐氣如蘭。
“比如呢?”
“比如……這樣?”
她在陸錚的喉結上。
輕輕地。
咬了一口。
就像是在品嚐一塊美味的紅燒肉。
陸錚渾身一震。
那一瞬間。
天雷勾地火。
他的理智在這一刻徹底灰飛煙滅。
他的手猛地收緊。
箍住了蘇夏纖細的腰肢。
像是要把她揉進自己的骨血裏。
“這是你自找的。”
陸錚低吼一聲。
低下頭。
就要吻上那張讓他又愛又恨的紅唇。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哐當!”
院門忽然被人大力推開了。
“老陸!老陸!”
“出事了!”
顧明那破鑼嗓子響了起來。
帶着十萬火急的驚慌。
“那個林婉……”
顧明沖進院子。
然後。
他就看到了這一幕。
月光下。
陸錚正緊緊抱着蘇夏。
兩人姿勢曖昧。
距離負數。
顯然正在進行某種不可描述的“深入交流”。
顧明的嘴巴張成了O型。
“呃……”
“那個……”
“我是不是……”
“來的不是時候?”
陸錚和蘇夏同時僵住了。
陸錚猛地推開蘇夏。
有些慌亂地整理了一下衣服。
轉過身。
那張臉黑得像是要殺人。
眼神裏的怒火幾乎要凝成實質。
“顧——明——!”
這一聲怒吼。
震得院子裏的老槐樹都抖了三抖。
顧明嚇得一哆嗦。
轉身就跑。
“那個!”
“打擾了!”
“你們繼續!”
“當我沒來過!”
說完。
他一溜煙消失在了夜色中。
只留下院子裏。
一臉殺氣的陸錚。
和一臉遺憾的蘇夏。
“嘖。”
蘇夏搖了搖頭。
“可惜了。”
“差點就親上了。”
“這顧連長,來得可真巧。”
陸錚深吸了一口氣。
感覺自己的心髒還在狂跳。
剛才……
他是真的想親下去。
如果顧明沒來……
後果不堪設想。
他看了一眼蘇夏。
眼神復雜到了極點。
“回去睡覺!”
“把衣服穿好!”
丟下這句話。
陸錚再次落荒而逃。
沖進了自己的房間。
“砰”的一聲。
關門聲比任何一次都要響。
仿佛是在向全世界宣告他此刻的憤怒和……
欲求不滿。
蘇夏站在院子裏。
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那裏似乎還殘留着陸錚身上那股滾燙的氣息。
“真是有趣。”
“看來。”
“這塊硬骨頭。”
“已經快要被燉爛了。”
她心情愉悅地轉了個圈。
裙擺飛揚。
“明天。”
“繼續加火。”
“我就不信。”
“拿不下你這個口是心非的陸閻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