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絕的雷霆反擊如同在滾油中潑入冷水,整個京城爲之震動。然而,皇後一黨的沉寂並未持續太久,更陰險的招數接踵而至。
這一次,他們的目標不再是虛無的流言,而是雲寄瑤安身立命的根本——她的醫術,以及她與蕭絕之間日漸深厚的羈絆。
這日,太醫院院判周大人,一位須發皆白、在太醫署德高望重的老臣,竟親自遞了帖子,言明奉旨前來爲定北王“請脈”,並“觀摩”王妃療法。
說是奉旨,說是觀摩,實則與公開審驗無異!
消息傳來,雲寄瑤握着帖子的手微微收緊。太醫院院判親至,這比皇後的賞荷宴更加凶險。在醫術領域,周院判就是絕對的權威。若他斷言她的療法是“邪術”或“無效”,那便是金口玉言,她將永無翻身之日,連帶着蕭絕也會被扣上“昏聵信邪”的罪名。
韓衛臉色鐵青:“王爺,周院判此行,必定來者不善!是否尋個由頭拒了?”
蕭絕端坐如鬆,覆眼的錦帶讓他顯得高深莫測。“拒?”他冷嗤一聲,“陛下旨意,如何能拒?他們不就是想看看,本王是不是真的快好了,看看本王的王妃,是不是真有‘神通’。”他頓了頓,語氣帶着一絲嘲諷,“既然他們想看,那就讓他們看個清楚。”
他轉向雲寄瑤的方向,聲音低沉卻帶着不容置疑的信任:“你只管如常施爲,不必有任何顧慮。本王信你。”
“妾身明白。”雲寄瑤迎着他“目光”,心中的波瀾漸漸平復。她知道,這是一場不能輸的仗。
周院判如期而至,同行的還有兩位太醫署副使,陣仗不小。老者面容古板,眼神銳利如鷹,透着常年身處高位的威嚴與審視。
行禮寒暄後,周院判直接切入正題:“老夫奉旨前來,爲王爺請脈,並聽聞王妃醫術別具一格,特來請教,望王妃不吝賜教。”話語客氣,姿態卻極高。
“院判大人言重了,賜教不敢當。”雲寄瑤神色平靜,讓開位置,“請院判大人先爲王爺診脈。”
周院判也不推辭,上前三指搭上蕭絕的腕脈,凝神細品。隨着時間的推移,他古井無波的臉上,漸漸浮現出難以掩飾的驚疑之色。
這脈象……雖仍顯虛弱,心脈有損,但那股糾纏不休、陰寒刺骨的毒性,竟真的被壓制了下去!經脈中甚至隱有一絲微弱的生機在流轉!這與他半年前最後一次爲定北王診脈時那死氣沉沉的景象,簡直判若兩人!
他行醫數十載,對“相思引”之毒深知其霸道,太醫院集衆人之力也束手無策,這雲氏女子,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強壓下心中震驚,周院判收回手,目光銳利地看向雲寄瑤:“王爺脈象確有起色,不知王妃所用,是何原理?藥方何在?可否容老夫一觀?”他句句緊逼,試圖找出破綻。
雲寄瑤早已準備妥當,將記錄詳細的治療方案及部分藥方副本呈上。“回大人,妾身依據古籍,認定王爺所中之毒至陰至寒,尋常溫補如同抱薪救火。故反其道而行,以銀針疏導鬱結,引體內殘存陽氣流轉,佐以性平藥材固本培元,循序漸進,方得此效。具體針法涉及母親所傳秘要,不便詳示,但藥理脈案,皆在於此,請大人過目。”
她言辭懇切,有理有據,既展示了部分依據,又以“秘傳”爲由,保住了核心針法。
周院判仔細翻閱着脈案和藥方,越看越是心驚。這用藥思路,這對方劑的理解,看似離經叛道,細思卻環環相扣,直指毒性根本!尤其幾味藥材的搭配,精妙至極,連他也暗自叫絕。這絕非什麼巫蠱邪術,而是真正高明的醫術!甚至隱隱超出了太醫院固有的窠臼。
他原本準備好的詰問,竟一時難以出口。
然而,跟他同來的李副使,乃是皇後心腹,見周院判沉默,心知不妙,立刻陰陽怪氣地開口:“王妃所言固然動聽,只是這銀針之法,玄之又玄,效果如何,難以驗證。何況,王爺病情好轉,是否真是此法之功,亦未可知。或許……是王爺洪福齊天,自身熬過來的也未可知?王妃不過是恰逢其會罷了。”
此言一出,連周院判都皺了皺眉,這話實在過於強詞奪理,有失醫者身份。
雲寄瑤卻並不動怒,只是抬眼看向那李副使,目光清冽如冰:“李大人此言差矣。王爺中毒半年,太醫院諸位大人盡心竭力,病情卻每況愈下。妾身接手不過月餘,王爺便能安眠,劇痛減輕,脈象漸穩。若這都是‘恰逢其會’,那這‘機會’,未免來得太是時候了。”她語氣平和,卻字字如刀,戳在太醫院的無能之上。
李副使頓時面紅耳赤,噎得說不出話來。
周院判深深看了雲寄瑤一眼,心中已然明了。此女醫術之高,心性之穩,遠超他的預料。她用的,是正宗的醫道,絕非邪術。皇後娘娘此次,怕是踢到鐵板了。
他收起藥方,對蕭絕拱手道:“王爺,王妃療法,確有獨到之處,老夫……受教了。王爺病情既已穩住,乃是大幸。老夫會如實回稟陛下。”
這便是認可了雲寄瑤的醫術。
然而,就在衆人以爲風波已定時,那李副使猶不甘心,竟將矛頭直指雲寄瑤與蕭絕的關系,意有所指道:“王爺病情好轉,自是好事。只是王妃日夜貼身照料,與王爺……甚是親近。如今王爺目不能視,府中內外皆由王妃執掌,這……呵呵,雖說夫妻一體,但也總需避些嫌疑,以免落人口實,說王府內外不分,牝雞司晨啊……”
這話惡毒至極!不僅暗指雲寄瑤借機攬權,更影射她與目盲的蕭絕之間可能存在不清不楚,甚至操控蕭絕的行爲!
“放肆!”一直沉默的蕭絕猛地一拍桌面,周身殺氣暴漲,即便覆着雙眼,那凌厲的氣勢也讓李副使雙腿一軟,差點跪倒在地。
“本王的王府,何時輪到你一個太醫來指手畫腳?本王的王妃,執掌中饋,照料本王,乃是天經地義!牝雞司晨?”蕭絕聲音冰寒刺骨,“我看你是活膩了!”
韓衛瞬間上前,手已按在刀柄之上。
周院判也嚇了一跳,連忙打圓場:“王爺息怒!李副使失言,老夫回去定當嚴加管教!”他狠狠瞪了面如土色的李副使一眼,心中暗罵蠢貨,竟敢如此挑釁定北王!
雲寄瑤站在蕭絕身側,能感受到他因震怒而微微顫抖的身體。她伸出手,輕輕按在他緊握的拳頭上,一股微涼的內息悄然渡入,平復着他翻涌的氣血。
她的觸碰讓蕭絕微微一僵,隨即那滔天的怒火,竟奇異地被她指尖的涼意和那絲溫和的內息緩緩壓了下去。
雲寄瑤抬起眼,看向那李副使,眼神平靜,卻帶着一種居高臨下的蔑視:“李大人關心王府內務,真是辛苦了。不過,王爺雖目不能視,心卻如明鏡。這定北王府,永遠都是王爺的定北王府。妾身所做一切,不過是爲王爺執筆代勞,王爺之意,便是王府之意。至於其他……”她頓了頓,語氣轉冷,“不勞外人操心。”
她的話,既維護了蕭絕的絕對權威,也表明了自己的立場,滴水不漏。
周院判見狀,不敢再多留,連忙帶着噤若寒蟬的李副使等人告辭離去。
一場更大的危機,在雲寄瑤的冷靜與蕭絕的強勢下,再次化解。
然而,雲寄瑤知道,太醫署的認可只是暫時堵住了“邪術”的污名,但李副使最後那番話,如同埋下了一根毒刺。皇後一黨絕不會善罷甘休,他們正在想盡辦法,從各個角度,離間、摧毀她與蕭絕之間日益緊密的聯系。
釜底抽薪,攻心爲上。真正的考驗,或許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