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們把時間撥回到昨天晚上,當祁同偉還在頒獎晚宴上和英模們拼酒時,梁家的別墅裏卻已吵翻了天。
梁瑾在屢次抓不住祁同偉行蹤後,雖憤懣難平,但錢已收下,事情不能不辦。他再次找到妹妹梁璐,一番花言巧語,又是賭咒發誓,終於說動梁璐先幫他在父親面前說項,把收錢要辦的那樁人事調動落實。至於祁同偉,“他總要回漢東工作的,到時候自有辦法抓住他的把柄,到時候還不是任你拿捏?”
梁瑜見弟妹二人頻頻圍着父親轉,生怕自己吃虧,也緊隨其後,伺機想撈些好處。
當時,梁家正舉行家庭聚會。梁群峰獨坐主位,他的老妻去世得早,多年來也未曾續弦。
三個兒女圍坐一旁,孫輩們在旁嬉鬧。席間在衆人刻意奉承下,倒也顯得其樂融融。梁群峰享受着這難得的天倫之樂,心中卻如明鏡一般,對兒女們那點心思了如指掌。
年屆六十一的他,深知自己仕途已無更進一步的可能。起初對兒女所求並不上心,如今卻也漸漸想用親情來填補權力欲消退後的空虛。
他已傾向於答應兒子的請托,卻還想再“抻一抻”,讓他們知道來之不易,才會更加珍惜——一點馭下亦馭親的小小技巧。
此時,梁瑾正讓小兒子給爺爺表演剛學的節目,梁群峰被孫子的童真逗得開懷大笑。餐廳門被輕輕敲響,保姆馮阿姨推門稟告:“老爺,有您的電話,說是省廳許廳長秘書打來的,有急事。”
梁群峰笑容微斂。這個時間電話打到家裏,必有要事。他起身走向書房,餐廳裏的氣氛隨着他的離開陡然降溫。
梁瑜、梁瑾慢悠悠地喝着酒,梁璐和兩個嫂子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兩個孩子吵着要再開一瓶可樂。
約莫十分鍾後,梁群峰沉着臉回到餐廳。衆人連忙起身,他卻並未落座,目光掃過三個兒女:“老大老二、小璐,你們來書房一趟。”
說完轉身便走。三人面面相覷,趕緊跟了進去。
書房內,梁群峰在寬大的書桌後坐下,待三人站定,開門見山:“剛才許廳長的秘書來電話,”他語氣平淡,卻帶着不容置疑的權威,“祁同偉在今晚公安部的表彰晚宴上,當着部長的面,宣布自己已考取北京大學李一清教授的經濟學博士,並提出辭職。部長當場表態支持,並給予了勉勵。”
梁璐一聽就急了:“這怎麼行!爸,他那樣對侮辱我,怎麼能輕易放他走?”
梁群峰臉色一沉:“胡鬧!部長親口表了態,定下了調子,誰還敢在這種事情上耍小動作?”
“我不管!”梁璐脾氣上來,不管不顧地頂撞,“您當初答應過我,等祁同偉回來就幫我料理他!部長又不是您的直接領導,您何必……”
“閉嘴!”梁群峰怒斥,一掌拍在書桌上,“不知天高地厚!你媽走得早,我真是把你慣壞了!你以爲部長僅僅是公安部長?他還是國W委員,是實打實的副G級領導,比你爹我高出整整兩級!他開口定了調子的事,我爲了這點兒女私情去頂牛、去打他的臉?荒唐!”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怒火,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贊賞:“這小子……也真是夠謹慎,夠能忍。明明早就考上了,硬是憋着不說,直到找到這個機會,讓部長親自開口爲他背書。後生可畏啊!”
他轉而看向兩個一直沉默的兒子,語氣轉爲考校:“即便部長不開口,單單是他考上了李一清教授的博士,你們說,我該不該放他走?”
梁瑜性子較直,搶先嘟囔道:“一個破老師,我見得多了,要不是部長開口,誰搭理他?”
梁瑾則多疑些,猶豫着說:“爸,祁同偉這麼不給咱們家面子,就算放他走,也不能讓他太痛快吧?至少……檔案裏……”
梁群峰嘆了口氣,雖然早就知道兩個兒子資質平庸,但還是忍不住惋惜,但還是開口問道:“你們知道李一清教授的身份嗎”
梁璐搶着開口:“不就是一個老師嗎,他能和高層見面,不就像高老師能聯系到你一樣,他高育良有什麼權力?您也不是一定要聽他的!”
“愚不可及!”他不等梁璐反駁,又轉向另一個話題:“你們知道爲什麼宣傳系統重要,爲什麼宣傳部長基本都能入常嗎?”
他目光掃過三個子女,語重心長的說道:“除了掌握輿論導向和定調子之外,更關鍵的是,他們掌握了上級了解下情的重要通道。任何層級的領導,爲了不被下屬蒙蔽,都必須掌握多條信息渠道——下屬的匯報、心腹的打探,還有就是宣傳系統的報紙、內參和電視新聞。”
“一項政策,一個幹部,一項政績,有沒有宣傳系統大力推介,在領導心中的分量天差地別。像李教授這種能經常面見最高層領導的智庫首席,他本人就是一條極其重要的信息通道,而且他的分量,遠非高育良可比。他若在某些場合不經意地提一句,或許不會直接把我怎麼樣,但產生的間接影響難以估量。”
“更重要的是,這件事一旦因此引起高層關注,下令了解一下情況,很多事情是經不起細查的。最終,祁同偉還是會走,而我們卻要付出不必要的代價。”
“既然結果無法改變,爲什麼要選擇一個對自己有害無益的方式?這是成熟的政治家絕不會做的蠢事。”
他最後告知了他們許廳長那邊的實際安排:“許廳長的秘書說,廳裏準備把祁同偉調到省廳禁毒總隊,擔任政治部主任科員,明確爲正科級。然後爲他辦理停薪留職手續,支持他在職攻讀博士學位。”
“我電話裏已經同意了。”
這個安排,既給了部長面子,全了愛才的名聲,也在制度框架內留了一絲若有若無的聯系,可謂滴水不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