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廳裏,只剩下姜知母女和一臉擔憂的姜母、大嫂。
姜母眼圈又紅了,拉着姜知的手:“你這孩子,怎麼這麼倔?把你爹氣成那樣,而且三個月,你怎麼可能做得到啊?”
姜知給母親擦了擦淚,笑着說:“娘,您就信我一次。女兒這次,是真的想活出個人樣來。”
“唉”姜母嘆了口氣,也不好再說什麼,只是轉身吩咐丫鬟,“夏迎,去,把我屋裏那個紅漆匣子拿來。”
夏迎連忙應道:“是,夫人。”
沒過一會兒,姜母把幾張銀票塞進姜知手裏:“這是娘的私房錢,你拿着。既然要開鋪子,哪能沒本錢?別告訴你爹。”
姜知推拒:“娘,我有錢。趙家給的和離費,還有我的嫁妝,都在手裏呢。”
“拿着!”姜母硬塞給她,“窮家富路,做生意處處都要打點。這是娘給你的,不算姜家的錢,也不算違規。”
姜知心中一暖,只得收下。
這時,一直沒說話的大嫂林月娘也走了過來。
她從袖子裏掏出一卷東西,悄悄塞給姜知,壓低聲音道:
“小妹,嫂子沒娘那麼多現銀,但這個你應該用得上。”
姜知展開一看,竟然是一張詳盡的江州城坊市圖。
上面密密麻麻地標注了各個街道的店鋪情況、人流量,甚至連哪裏有空鋪子都用朱砂圈了出來。
姜知驚訝地看着大嫂:“嫂嫂,這是…”
林月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娘家是做生意的,這圖是我以前閒來無事畫着玩的,寄托個念想。這裏面紅圈的地方,都是適合做生意的地段。尤其是書院後街那一塊,雖然偏了點,但清淨,租金也便宜。”
姜知看着這張圖,再看看大嫂那雙雖然含笑卻隱隱透着幾分羨慕的眼睛,心裏忽然明白,大嫂幫自己,也是在寄托她未完成的夢。
“謝謝嫂嫂!這比銀子還貴重。”
“還有這個。”林月娘又指了指桌上的一摞書,“這是你大哥今早出門前特意留下的。他說你剛回來,對現在的江州城肯定生疏了。這裏面有幾本是他搜羅的本地風土志和遊記,讓你閒來無事翻翻,解解悶,熟悉熟悉環境。”
姜知拿起一本書翻了翻,裏面詳細記載了江州的民俗風情、市井百態。
大哥雖不知她具體要做什麼,但這所謂“解悶”的書,恰恰是她現在做生意最需要的市場調研資料。
姜知眼眶微熱。
雖然父親嚴厲,但母親、大哥、大嫂,都在用他們的方式,默默支持着她。
“好,那我就不客氣了。”
姜知將銀票和地圖收好,轉頭看向正趴在椅子上吃包子的栩栩。
“栩栩。”
姜知蹲下身,給女兒擦了擦嘴:“娘今天要出去辦大事,去找咱們以後開鋪子的地方。你先留在家裏,跟表哥表妹玩,好不好?”
栩栩有些猶豫,看了一眼門外,又看了一眼姜知:“娘要去很久嗎?”
“傍晚就回來。你看,這裏有外祖母,還有舅母,還有好多好吃的。”
正說着,門外探進來兩個小腦袋。
正是姜誠和姜靈。
姜靈手裏拿着個布老虎,奶聲奶氣地喊:“姐姐!出來玩!我們去捉迷藏!”
姜誠雖然板着臉,但眼神也往這邊飄:“我也……勉爲其難可以陪你們玩一會兒。”
栩栩眼睛亮了,她到底是個孩子,天性愛玩。
“那……娘你要早點回來哦。”
“一定。”
安頓好了栩栩,姜知沒有多耽擱。
她回房換了一身利落的素色布裙,頭發只用一根木簪挽起,盡量讓自己看起來不像個嬌滴滴的大小姐,而像個做事的婦人。
懷裏揣着地圖和銀票,姜知深吸一口氣,跨出了姜府的大門。
“吱呀——”
大門在身後緩緩合上。
姜知站在台階上,看着眼前熙熙攘攘的江州街道。
叫賣聲、車馬聲、行人的交談聲,瞬間涌入耳膜。
這才是人間煙火。
這才是她該待的地方。
她展開大嫂給的那張地圖,目光在上面逡巡了一圈,最後手指落在了“白鹿書院”附近的那片區域。
那裏文風盛,學生多,而且離家近。
既然要開茶館講故事,目標客戶自然是那些有閒錢、又能聽得懂故事的讀書人和富家子弟。
“就去這兒看看。”
姜知收起地圖,腳步輕快地融入了人流之中。
與此同時,姜府書房內。
姜父正背着手,站在窗前,看着女兒遠去的背影。
姜母端着茶走進來,嘆了口氣:“老爺,你這又是何苦呢?明明心裏舍不得,非要說那些狠話。若是知知輸了,你還真把她關起來啊?”
姜父哼了一聲,接過茶盞,吹了吹浮沫。:“你懂什麼。這丫頭心氣高,在趙家受了委屈,心裏憋着火呢。若是不讓她去撞撞牆,發泄發泄,早晚要出病來。”
“況且我也想看看,我姜文柏的女兒,到底有沒有這個本事。”
姜母愣了一下:“那你是希望她贏,還是輸?”
姜父放下茶盞,走到書桌前,拿起筆,在一張宣紙上寫下了一個大大的“靜”字。
“輸贏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得學會怎麼在這個世道上立足。姜家能護她一時,護不了她一世。”
他頓了頓,又補了一句:
“等會兒讓人給老大帶個話。他在外頭人脈廣,讓他盯着點。這丫頭第一次出門做營生,不知天高地厚,別讓人在街面上欺負了她。若是真有那些不長眼的地痞流氓找麻煩……哼,我姜家也不是吃素的。”
姜母聞言,終於破涕爲笑:“我就知道,你是個刀子嘴豆腐心。”
姜知不知道父親的心思。
她此時正跟着牙人去看鋪子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