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回去個屁!”江盈罵的更凶了,“看看你這個熊樣,腿都斷了還想自己爬回去?你想死還是想留在山裏喂狼?
真是晦氣,攤上你們家這群討債鬼,算是我倒了八輩子血黴!”
見顧曜還想說些什麼,她怒吼一聲:“閉嘴!老實待着!”
她嘴裏罵着,手上動作卻是沒停。
利落地從身上撕下幾條幹淨的布條,先是用力按壓在顧曜小腿不斷流血的傷口上,進行止血。
然後利用剩餘的布條,找到幾根筆直的木棍,動作麻利地將顧曜斷了的腿,進行固定。
顧曜看在眼裏,被這看似粗暴卻有效的處理方式給鎮住了。
他一時忘了反駁,咬牙忍着劇痛。
江盈幫他簡單處理後,看着跟自己差不多高的少年,咬了咬牙。
她將背上的背簍取下來,從地上撿起柴刀,放進背簍中。
隨後把背簍給顧曜背上,隨後深吸一口氣,轉過身,背對着他蹲下來。
沒好氣地沖他命令道:“還愣着幹什麼?等着八抬大轎請你啊,上來!”
顧曜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望着她單薄的後背,說話都結巴了,“你你你你……你背我?”
“難不成是你背我啊?廢話,難道把你留在這兒等死?”
江盈回頭,惡狠狠地瞪他一眼,“快點,磨磨蹭蹭的,也不怕血流幹了!”
顧曜看着腿邊的一灘血,打個激靈,連忙趴在了江盈背上。
少年身量偏瘦,但也有八九十斤,壓在江盈身上,還真不輕鬆。
幸虧那背簍中沒放什麼重物,否則,江盈真的背不動。
江盈咬着牙,猛地站了起來。
少年的身軀沉甸甸的,壓得她幾乎喘不來氣,腳下的山路也顯得格外崎嶇難行。
下山的路,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艱難。
江盈背着顧曜,深一腳淺一腳地在山林間穿行。
汗水打溼了她的鬢角和後衫,呼吸也變得粗重急促。
她咬着牙,一聲不吭。
在她背上的撐腰,感受到身下微微顫抖的脊背,聽着她粗重的喘息,那些罵他的話好像還在耳邊回蕩,卻失去了本該有的殺傷力。
他想起最近幾天,家裏人漸漸能吃飽飯了,娘咳嗽好多了,晚晚臉上也有了笑容,二哥也不像原來那麼陰沉。
這些變化,似乎都跟眼前這個女人的有關。
她明明可以不管他的。
在這深山裏,她完全當做沒看到他。
可是她來了,雖然罵得很難聽,卻毫不猶豫地爲他處理傷口,現在更是背着他這個累贅下山。
顧曜的心裏有些發堵,一種陌生的酸澀感涌上心頭。
他不再像剛開始那樣渾身緊繃,而是下意識放鬆身體,盡量讓自己“輕”一些。
江盈感覺到了他的變化
但她沒力氣僞裝,繼續罵他了。
有好幾次,她腳下打滑,兩人差點摔倒。
“喂,你……你慢點……”顧曜忍不住小聲提醒。
“閉嘴!讓我省點力氣!”江盈喘着粗氣回了一句,繼續往前走。
當顧家那熟悉的籬笆院終於出現在視野中,江盈幾乎用上了吃奶的力氣。
她將顧曜往地上一放,有些脫力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氣。
渾身都被汗水溼透了,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的。
王翠雲和顧晚聞聲跑出來,看到這一幕都嚇壞了。
“阿曜!你這是怎麼了?”
“三哥!”
江盈癱坐在地上,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有氣無力地開口:“死不了……這個沒用的東西,砍柴的時候把腿摔斷了,趕緊……去找村醫過來!”
王翠雲慌忙應着,讓顧晚去地裏喊顧昭回來。
她自己也連忙去請村醫。
江盈癱坐在地上,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看着顧曜疼得齜牙咧嘴,卻強忍着不吭聲的模樣,她沒有搭理他。
而是掙扎着起身,跑去廚房,舀了瓢涼水,咕咚咕咚地灌下去。
從廚房中出來後,她將顧曜背上的背簍取下來。
看到裏面的鳥蛋沒碎,才微微鬆了口氣。
她將背簍放在邊上,搬了個小板凳坐在樹下,揉着自己發酸發脹的胳膊。
沒過多久,顧晚就像只受驚的小兔子般,跑了回來。
在她身後,跟着腳步匆匆的顧昭。
顧昭從地裏直接趕回來,褲腿上還沾着泥點子,額頭上帶着汗。
俊秀的臉上沒什麼表情,沉靜的眼睛掃過院子,落在院內兩人身上。
癱坐在地上面無血色的顧曜,他腿上血跡斑斑,被木條和木棍簡單固定。
以及坐在不遠處,頭發凌亂,衣衫被汗水浸透,滿臉疲憊的江盈。
他的目光在江盈身上停留一瞬,然後快步走到顧曜身邊,蹲下身。
聲音一如往常的平穩,卻帶着一絲緊繃,“怎麼回事?”
顧曜看到二哥,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委屈和後怕涌上心頭。
聲音裏透出哭腔,“二哥,我……我砍柴的時候不小心從坡上滾下來了,腿……腿好像斷了……”
就在這時,王翠雲也領着背着藥箱的村醫李江急匆匆進了院子。
“李大夫,快,快給看看,這孩子腿摔的不輕!”
王翠雲滿臉焦急地開口
李江不敢耽擱,立刻走上前檢查。
他解開江盈固定的布條和木棍,查看傷口和腿骨的情況。
顧曜疼得直抽冷氣。
顧昭緊緊按住弟弟的肩膀,給他支撐,目光卻又不由自主地再次飄向江盈。
她依舊坐在那裏,安靜地望着這邊,臉上沒有什麼表情。
李江檢查完傷口,鬆了口氣:“萬幸,骨頭是斷了,但沒有錯位太厲害,傷口深了些,好在止血及時。
我先給他正骨,清理傷口上藥,再用板子給他固定。
這陣子可千萬不能下地了,得好好養一陣子……“
聽到“止血及時”這幾個字,顧曜下意識看向了江盈,“是,是大嫂幫我處理的,也是她背我下山的……”
顧昭聞言,眼神微不可察地閃爍了下。
李江開始給顧曜處理傷口,正骨時的劇痛讓顧曜忍不住叫出聲。
顧昭用力按住他,目光沉靜地望着弟弟痛苦的表情,下頜線繃得緊緊的。
這整個過程,江盈始終安靜地坐在那裏。
她沒有像往常一樣,發出不耐煩的抱怨,刻薄的言語。
她只是默默地看着,偶爾活動一下酸痛的肩膀。
與她平日裏聒噪刻薄的形象,形成了鮮明對比。